《骑桶者》中“骑桶者”形象的另类解读
2019-05-08曹荐科
摘要:所谓另类解读就是要脱离传统说法的藩篱,在深入探究文本的基础上,赋予文本新的解读。《骑桶者》作为卡夫卡的经典作品,其寓意本身就是多义性的。“骑桶者”形象不能局限于单一角度。从借煤数量之少,可见“骑桶者”的无助与央求;从借煤方式之怪,可见“骑桶者”物质的极度匮乏且与世隔阂;从老板娘态度之差,可见世态的冷漠无情与“骑桶者”的孤立绝望。
关键词:卡夫卡小说;骑桶者形象;另类解读
经典作品的主题或形象不应局限于单一角度。况且卡夫卡小说的寓意本身就是多义性的。《骑桶者》是卡夫卡小说的经典作品之一。笔者在反复阅读思考之后试对其中的“骑桶者”形象进行解读。
一、传统对“骑桶者”的解读
关于“骑桶者”形象,人们普遍认同的是教参上的说法:“骑桶者”是一个战战兢兢、自怨自艾的猥琐小人物。所以,很多教师在执教中采用教参的说法解读这篇小说,对“骑桶者”这个人物进行批判。笔者认为这样的“常类解读”使得作品主题有些单一,卡夫卡荒诞小说的复杂性和多义性未能得到体现。
也有部分教师的解读从借煤的数量、借煤之方式以及老板娘的态度阐述“骑桶者”是一个好逸恶劳、不求上进、死要面子的小人物形象。这样的解读在教参解读的基础上有所深入,与“常类解读”相比更有教师自己独到的见解,然而,笔者认为这种解读还是没有脱离“常类解读”的藩篱。
二、对“骑桶者”的另类解读
所谓另类解读就是要脱离传统说法的藩篱,在深入探究文本的基础上,赋予文本新的解读。当然,任何的解读都不能凭空捏造,而是要建立在文本之上,以文本为依据。
小说开头的细节“火炉里透出寒气,天空像一面银灰色的盾牌一样挡住向苍天求助的人”有环境的预示;“在十诫之一‘不可杀人的光辉照耀下,也将不得不把一铲煤投进我的煤桶”,有“骑桶者”的自我宽慰;“设想骑桶飞翔这样一种方式,一定能够要到煤”有“骑桶者”的梦呓……这些都暗示着小说主题的复杂性。
(一)借煤数量之少,不是“骑桶者”的好逸与恶劳,而是无助与央求
“骑桶者”为什么要去借煤?因为屋子里太冷了,而他的煤桶空了,煤全部烧完了,煤铲也没用了。屋子里本来就很凉了,再加上火炉里没煤没火透出的寒气,如果他不弄些煤来的话,肯定会被活生生地冻死。
那么,为什么“骑桶者”不提前准备好煤呢,非要等到大冷天、煤用尽的时候才去借煤?在这样的大冷天,煤又用尽了,这才符合“骑桶者”是社会底层的物质极度匮乏者的形象。到煤用尽的地步去借煤,表现出一个底层的物质匮乏者的无助。
再看“骑桶者”的语言:“我求你们给我一铲煤……衷心地问你好。我只要一铲煤,一铲最次的煤……我当然要如数付钱……”哪怕就给一铲最次的煤也好,这是在苦苦地央求,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何须说此话。“我当然要如数付钱”,从这几个字可见,“骑桶者”并不是好逸恶劳想白白获得煤,他还是想着要付钱的,只是当下实在无助,只能暂时赊欠。
因此,部分教师在解读中说“因为在任何一座城市,穷人必然是很多的,但绝没有整座城市只有一个穷人的道理”,而“骑桶者”一个人因忍受不了寒冷而来借煤,所以就认为“骑桶者”是一个好逸恶劳、得过且过、过日子不知道瞻前顾后的“寒号鸟”。这样的逻辑和结论,显然有些牵强。诚然,一座城市的穷人是不止一个,但是小说不需要把所有的穷人都写出来,就像鲁迅的《祥林嫂》,祥林嫂只有一个,但是像祥林嫂这样的社会底层受迫害的妇女却有很多,小说写了一个祥林嫂,她就是一个代表。同理可得,“骑桶者”也是当时社会物质极度匮乏的社会底层穷人的一个代表。
(二)借煤方式之怪,不是“骑桶者”的不求上进与死要面子,而是物质极度匮乏且与世隔阂
借煤为什么要骑着桶去呢?有人认为这是因为“骑桶者”不求上进和死要面子,笔者并不认同。首先,“骑桶者”并不是不求上进。“我必须有煤!我不能冻死!我的身后是冰冷的炉子,面前是冰冷的天空。因此,我现在必须快马加鞭,到煤贩子那里去寻求帮助。”从这可以看出“骑桶者”身处环境恶劣 ,自身物质匮乏,但他并没有听天由命,并没有像“寒号鸟”一样只是哀叹没有行动,而是主动寻求帮助。再者,“骑桶者”骑桶借煤,到了煤店门口也不下桶,这并不能用“死要面子”这个词简单地解释。
究其骑桶原因,笔者认为有以下三点。其一是煤桶空空如也,里面一点煤都没有了,空桶太轻了,高高飘起。正如“骑桶者”自己所说:“我的煤桶已经空了,所以我都能骑在它上面了。”骑桶的怪方式,正反映出煤桶里极度缺煤。其二是“骑桶者”的与世隔绝,与社会格格不入。“怎样前去无疑会决定此行的结果,所以我骑着煤桶去。”从“骑桶者”这样的想法,可以看出他很天真、很简单,以为骑着桶高高在上,就可以掩饰自己的窘境,自己才不会被别人看不起,就一定能够借到煤。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其三就是作者意图。这是卡夫卡小说荒诞的艺术手法。若是“骑桶者”不是“骑桶”而去,而是“提桶”而去,那就没有特殊之处了,也就无法引人注意。卡夫卡就是以这样的荒诞手法提醒大家注意到这个“骑桶者”,注意这些底层的与世隔绝物质匮乏者。
此外,“骑桶者”骑着桶去借煤也为下文老板看不到他、老板娘拿围裙把他扇走的悲剧结局埋下伏笔。
(三)老板娘态度之差体现出世态的冷漠无情与骑桶者的孤立绝望
当“骑桶者”停留在煤店门口,呼喊赊煤的时候,老板听到他的请求并作出了反应:“是的,是有人;我一定不会弄错的;一定是一个老主顾,一个有年头的老主顾,他知道怎么来打动我的心。”从老板的反应如此肯定,可见“骑桶者”是这家煤店的老主顾,在这家煤店买煤已经有些年头了。如果这些年次次都赊账,肯定成不了老主顾,而且若是这些年都来赊账,老板肯定要去催账,老板不去老板娘也肯定会去。所以,可以推测“骑桶者”以前是在这家店里付钱买煤的。
可是,对于“骑桶者”赊煤的呼喊声老板娘却说没听见。那么,就要问了,老板娘是真的没听见、没看见吗?如果说门外真没人,老板娘也没听见,那么老板却听见了,而且老板肯定这声音一定是一个老主顾,这又作何解释呢?如果说老板娘真没看见,她狠心地用围裙把“骑桶者”扇走,这又作何解释?可见,老板娘是假装没听见、没看见。对一个多年来的老主顾想赊一次账尚且如此,可见老板娘的为人。
“骑桶者”就是一个卑微者,难道这样的一个卑微者还要受到人们的歧视与唾弃吗?煤店老板娘对“骑桶者”态度恶劣,其原因就是担心“骑桶者”赊煤后付不起钱。老板娘作为商人高度的功利心显而易见。不赊煤也就算了,反而如此狠心落井下石,用围裙把他扇走。这一扇,在这冰冷的夜里,让一个孤立的人陷入绝望。
因为客人想赊账,就假装没听见;因为客人付不了钱,就连央求也无动于衷;因为担心丈夫会出于同情白白赠送客人一两铲煤,就狠心拿围裙把人扇走。老板娘的行为体现出了炎凉的世态和冷漠的人情。
三、从写作背景探寻另类解读的依据
卡夫卡从小接受父亲粗暴专横的家庭教育,长大后几度订婚又解除婚约。这样的生活环境以及他内向的性格使他把写作作为唯一的精神寄托。就像他在小说《变形记》里幻想自己变成了一只甲壳虫。所以,笔者认为在《骑桶者》这篇小说中也有卡夫卡自身的影子。换句话说,“骑桶者”就是卡夫卡自身的缩影。
卡夫卡的悲剧是家庭、社会、时代的悲剧。他出生在犹太商人家庭,生活于奥匈帝国统治下的捷克。当时正是奥匈帝国的末期,民族矛盾、政治矛盾十分尖锐。作为犹太人,卡夫卡与斯拉夫人没有什么来往;他讲的是德语,与周围的人无法用共同语言交流;他既不是完全的奥国人,也不是捷克人。这就造成了他与社会的隔阂、被社会孤立,就像《骑桶者》小说里那个与社会格格不入的“骑桶者”。
这正是卡夫卡在小说中用变形荒诞的形象和象征直觉的手法,表现被充满敌意的社会环境所包围的孤立、绝望的个人。
因此,对“骑桶者”这个形象,我们应该有新的认识。与其说是“怒其不争”,倒不如说是“哀其不幸”。不可单纯地解读到“骑桶者”畏缩、自卑、惶恐、战战兢兢、自怨自艾等存在的问题为止,也不能简单地谴责当时封建帝国统治下的黑暗殘酷和社会世态的冷漠无情,“骑桶者”这个形象体现的是两者皆有之下的人与世界的不通融性。
总之,教师应该与文本之间积极对话,联系创作背景,调用所积累和参考的佐证材料,结合自身独到的见解,赋予小说主题或人物形象以有理有据的新阐释。唯有如此,方能真正体现经典文学作品的伟大。
作者简介:曹荐科(1991—),男,浙江省庆元县濛洲高级中学一级教师,主研方向为高中语文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