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欢的诗
2019-05-06牟欢
这是赞拉
蓝天蒙着一块藕荷色的生丝绸出现在头顶
那里是下午四点,赞拉,无风的阴天
我曾在高山之间将自己摔碎,以重生
没信仰父亲的本教或母亲的观音
只学会了为自己的真实报以同样的虔诚
我在赞拉长大,一生热爱尼玛和达娃
虽然已经在平原剪掉长发
可还会在梦里牧鹰
会在嘉绒汉子的舞步里出嫁
会在月凉千山的夜里翻晒湿答答的赞拉
因为赞拉我成了这样的人
把血管里的骏马奉献给我的理所当然
把祖辈预留给我的坟墓奉献给我的爱情
赞拉雕刻的我行走在赞拉以外
高原红展示赞拉的跨越天际的晚霞
背囊里的糌粑表达赞拉对大海的向往
这是嘉绒女子拙劣的诗行
这是赞拉女儿明月一样的心迹
这是天地之间的赞拉
你我之间
你我之间是一匹红色的布
我将布面抻开,你执针来回穿梭。
白鹤在上面飞起来,黑鱼也从上面游出来。
我站在这一端,看你走近
将这匹布缝成被面。
让它捂着我俩,雪花一样的无尽
梅花一样的无间。
爱上你
爱上你了,像鸟儿,在深秋
抓住了摇晃的,没有叶子的枝条。
空气稀薄,青天悠悠。
我们相互触碰的地方都是
树枝一样的清癯。
事情好简单,
因为是你,所以好美。
于无声处
没有白纸黑字记载一棵松树曾在这里触及明月
根腐烂后,无人记起
长长叹息,就像没有发生
天空用云朵写信,草原用羊群复信
红衣女人在雨天走过,向我讨了一朵马蹄莲
我要留着花茎,毒死没有发生的一切
这只是一片荒芜,一片碎石流淌在河床
而语言是老者汗味的衣衫
开的花是什么,荒原是什么,没有是什么
时光为何击打我们,如刍狗
声音,有意义的声音
具有普遍意义的声音,不是雨水声或松涛。
七月的偶遇
我从旅馆出来,你赶上来为我撑伞
映秀的雨,绿色的长毛兽
在无人清醒的早晨,湿答答地拥抱我们
一只蝴蝶从你嘴里飞出来,绕了几圈
落在我的发间,成了青铜色
这可是几千年前的青铜色,诗人说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我摇头,惊走了蝴蝶,也惊走了诗人
马匹在青石上游走,灯笼渴睡
我在你给我撑伞的瞬间,倾尽一季好雨
此时暮色四合,没有雨,没有你
所有读诗的陌生人,你去翻翻你的日记
问问你的伞,是不是曾与我
共醉于雨的怀抱
柚子的故事
秋天,寬广
柚子进入房间
白炽灯下,声音活生生
她被剖开,撕裂
柚子出门之前
芽绿的棉袄中塞了新棉花
她行走了许久,棉花汗津津
不断膨胀的躯体,嫩嫩的凉
我掩上她的棉花
她的残骸
告诉我,凡毁坏,不可修复
牟欢,藏族,1992年2月生于四川省小金县,作品见于《星星》《剑南诗刊》《乡土文学》等,曾参加星星诗刊第十届大学生诗歌夏令营,曾获得马识途文学奖。现就职于阿坝师范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