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乡之痛
2019-05-06王娅
王娅
一
衣袂飘飘,碎步款款。行至台中央,转身,水袖荡漾,左袖甩搭右肩,右袖折腕倒立。好一张桃腮杏面月貌花容。伴奏是不可缺的,呛呛呛……呛呛切!在最后一声“切”里,女子纤腰轻斜,站成一棵似河边倚栏照镜的袅袅娜娜的弱柳。眼神随立住的身姿倏然一亮,含情凝睇……
童年的天空像个马槽。铺着青石板的街道被一条河分成东街和西街,一座石桥连接起东西街。从东街走到西街,也不过半个钟头。窄窄的街道,装得下多少日月风雨,那便是小镇的全部生活。没有大城市的车水马龙,又没有乡村一望无垠的田野,生活在小镇上的人们连想象力都像是折断翅膀的蝴蝶,更别谈什么见识。
幸亏有戏。她是我小时候唯一的色彩。晚上头一沾上枕头,那天仙一样的女子便飘入我的梦乡,白天睁着双眼,她挤进我的脑海,到后来我分不清她是戏,还是想象中的我自己。
实话说,到今天我还是个五音不全五谷不分的先天不足的人,看五线谱就像识别小麦跟水稻似的艰难。可我的身体里似乎还藏着一个人,我的举手投足,一笑一颦,都会被那个人在心里转化成戏里的腔调、台步,还会咿咿呀呀的唱。词是我编的,曲调嘛,如果有仪器在身外探测,绝对和舞台上的唱腔毫厘不差。
是的,因为我生在戏乡。戏乡的人一落娘胎,就被这里的土壤赐予了一种特殊的材质。禀赋高的,材质在他体内快速合成,男人开口便来“我家住在大桥头,起名叫做王小六。”女人更绝,有唤她的,应声“来了——”悠长的一口气,把那“了”字拖得连绵起伏不绝如缕,宛若嘴里有糖直到糖块溶化方肯罢休。就连我这音盲,锣鼓咣当胡琴咿呀时,跟着节奏来几句,全然不在话下。这都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戏乡的孩子,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舞台便是通向外界的窗口。透过这扇窗,上下五千年,天上人间,尽在眼前;帝王将相、草民莽夫、人鬼神,栩栩如生。虽然,对其间的历史典故、悲欢离合和爱恨情仇懵懵懂懂,但通过台下时而愤怒时而喟叹时而大笑的表情,懂得了一些朴素的人生哲理,如仁爱忠孝、世事无常、积善成德等。那时看戏,不看情节不韵唱腔,只是奔那小旦——几乎每出戏里都会有个年轻靓丽、体态婀娜、轻盈如飘的女子,女子像星星照亮了童年的天空。
二
长江中游北岸与大别山余脉南麓夾出一只“鞋垫”,可在地图上看,我怎么都觉得那是古戏里的人物侧身雕塑。大别山是帽子,椭圆形的长江是坚实的底座,彩色的城镇乡村是点缀帽子的佩带和饰品。这就是我的家乡——湖北省黄梅县,因黄梅山、黄梅水得名,位于鄂、赣、皖交接处,建于隋朝,迄今1400年历史。
戏,当然是黄梅戏。
中间凹陷的脖子把雕塑分出上乡和下乡。上乡崇山峻岭层峦叠嶂,下乡湖泊众多星罗棋布。唐朝,黄梅时兴种茶。漫山遍野的绿色郁郁葱葱。山上多雾,云雾缭绕,像羞羞答答的面纱,笼罩着许多躁动不安的心。终于,砍柴汉子壮起胆子,站在小山包上,浑厚的嗓音像镰刀一样划开迷雾“山歌越唱心越开,唱得云散日出来,唱得鸡毛沉河底,唱得石头浮起来,唱得妹子走拢来。”汉子知道斜坡上层层茶树间,花朵似的绽放着身背小背蒌十指纤纤的采茶妹子。果然,娇莺般的歌声从雾中钻出,“妹在雾中想情郎,日思量来夜思量,朝朝见郎朝朝好,一朝不见挂心房,迈开大步走出来。”一来二去的,久而久之,随口的曲儿便像过年贴春联似的固定了调子,虽说正屋偏房灶堂院门高低宽窄不一,总归是两竖一横,情窦初开的男女叫她“采茶调”,即黄梅戏的前身。黄梅多云山上的“多云樵唱”,被列为黄梅十大古景之一。
歌声,仿佛插上了翅膀,飞向了下乡的湖畔。太白泛舟,波光粼粼,打鱼汉子与采菱妹子也对上了歌。很快,这种即兴发挥、以歌寄情、亦庄亦谐的曲调在黄梅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男女老幼间流行开来。黄梅戏以淳朴流畅、欢快活泼见长,与她美丽浪漫的源头密不可分。试想,那些山水,无不是大自然在漫长的岁月中集天地之精华而铸成,那些人,那些为生活而劳作的男女,质朴快乐,本质中又带有风流的天性,无怪乎不碰撞出别样的火光。早期的黄梅戏只有小戏,小戏其实就是人们田间劳作和日常生活的一个片断,如打猪草、拾螺丝、点大麦、纺棉纱、卖斗箩、夫妻观灯等等。
黄梅戏,像我们的童年,在巴掌大的小镇上傻傻的乐傻傻的笑,自由地生长着。
可是,我们终究要长大,终究要离开小镇。
三
清朝道光年间,是中国近代史上的分水岭,也是黄梅戏的拐角。
长江咿咿呀呀地唱着古老的歌谣。流经黄梅时突然打了个嗝,声音颤抖了下不打紧,却使江水偏离了轨道,黄梅因而有了绵延几十公里的冲击平原,黄梅下乡因而有了一马平川的肥沃土地。过去的下乡盛产棉花。酷暑过后,棉桃爆裂,朵朵棉花洁白洁白的,走在棉花地里,犹如驾着白云飘在浩浩荡荡的天宫。可是,这样的盛景得看天公脸色。地势低洼的下乡,一到梅雨季节,仿佛天降酵母,肿胀的雨水湖水河水塘水搅成一团,是有名的沼泽之国。假若江水再使劲,如同“江行屋上,民处泊中”,水,就是不折不扣的祸害。过去的长江大堤并不固若金汤。江水泛滥,朝廷足够重视,还不至于让受灾民众流离失所。要是泱泱大国呈现杌陧之象,那些民众就沦落为没娘的孩子了。传说中的道光帝一生节俭,然而这种美德没有带来国富民安,反倒让外国列强用鸦片捅开了国门,从此,大清帝国成了他们任意蹂躏、宰割的肥肉。屋漏偏逢连夜雨。黄梅在道光年间偏偏灾祸不断,自身难保自睱不顾的朝廷充耳不闻,任由房屋倒塌良田摧毁的黄梅人自生自灭。
望着浊浪滔天的洪水依然嚣张在风雨中,侥幸活下的人欲哭无泪,眼下,除了逃离,逃出这片瘴疫之地,似乎别无他法。可是,身无分文到异地他乡凭啥谋生?难道去乞讨?忽然,冥冥之中,一现灵光一闪而过。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活着,才有盼头,才能再回到熟悉的世世代代生长过的故土。戏乡人的特质跳跃出煤油灯粲然的火花,绝望的黄梅人在摇曳的影影绰绰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人们因地取材,折断竹芉、树枝,制作连厢。清脆的连厢敲起来,欢快的黄梅调唱起来,一轮红日冉冉爬出心底,大家相互整理鬓发,抚平褶皱的衣衫,最后望一眼被洪水吞噬的家园,扶老揩幼,含泪散去。
哪怕去乞讨,也要乞讨得不同凡响。
不久,安徽安庆、怀宁等市县的街心边、大树下或是酒楼茶肆,出现了奇怪的现象,当地人总会在固定的时辰赶集似地向那里涌去。路过的人看到热闹非凡的场面,驻足,好奇询问。人声应答:来了一群特别的戏班子,那曲好听极了。当地人哪里知道,根本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戏班子,而是一群逃荒人,说是唱戏,不如说是把他们平日里砍柴、打渔、采茶、拾麦穗、绣荷包的场景展现给他人。那曲调,婉转悠扬,听的人只觉身体钻了条虫子爬得周身酥酥的,挠又挠不着,就那么摇头晃脑地抓着心;那词,俏皮幽默,像雪枣糕,入口即化还要回味一番;那表演,惟妙惟肖活灵活现,还有那脸蛋,那眼神,那腰枝……安徽人着了迷,被突如其来的人和戏。
戏乡人天然的风流神韵,天生的艺术气质,因苦难而绽放。而生活,又给他们注入新的生机养分,于是,一朵艺术奇葩在饥饿、贫穷和泪水中初现雏形。戏乡人唱啊,扭啊,连他们自己都惊讶,越过攒动人头,天边的云彩真的很像美丽的家乡、火热的过往……莫非,那戏真是田螺姑娘,能带来人间一切美好……
卖艺的逃荒人候鸟似的在黄梅和安徽多地来来返返。黄梅戏唱得闹闹哄哄,黄梅戏的种子撒得纷纷扬扬。
安庆人也没料到,黄梅戏的种子落进他们土壤,会开出蓬蓬勃勃的花。那花的风头,盖过了黄梅戏的老家。
“叫我唱歌我就唱(呀嗬呀),唱一个小调你听着(呀嗬江,依嗬呀,依吆呀,依哟嗬嗨),唱不周全莫怪女娇娥(嗬啥,依呀嗬啥),家住黄梅里黄山,十年就有九年淹……”这是黄梅人心里的曲,怕洪水夺眶而出,他们一般不轻易唱出口。
四
初一时我转学到江南的一个小县城。第一天上学,同学问我哪里人,我说是黄梅人,同学的眼睛一亮,问是黄梅戏的那个黄梅吗?学校隔壁化肥厂的露天球场刚刚上映完电影《天仙配》。我点点头,一脸得意。骗人,同学露出鄙夷的神色,黄梅戏在安徽。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我想分辨,支吾半天也没想出一个有说服力的句子,只好涨红了脸假装低头看书。昨晚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我问过父亲,以为当老师的父亲无所不知,结果父亲没有给我答案。
安徽有几位因黄梅戏而成为赫赫有名的表演藝术家,把黄梅戏唱得人尽皆知,一举挺进中国五大戏剧剧种之一,紧接着被誉为中国人年夜饭的“春晚”,几乎每年都给黄梅戏留一席之地。当然是安徽人唱的黄梅戏。
我不知道黄梅人看屏幕上安徽黄梅戏的心境,电视与戏剧红火的那些年,我们全家是生活在外地的黄梅人,每当电视上飘起黄梅戏的节目字幕,我大声叫唤母亲,母亲唤来父亲,家人如同来了从老家过来的亲戚般兴高采烈。端坐在电视机前。烂熟的剧情。烂熟的唱腔。那旋律时常地响起在父亲二胡的琴弦上,时常响起母亲锅碗瓢盘的灶台上,可我们仍然竖起耳朵紧紧盯住屏幕。每逢这样的时刻,我总在一种错觉中——身体隐藏的那个人,往往描眉画唇裙衫仙仙地飘了出去,让我觉得画面上的美人就是她,自然也是我。
没有留意父母的神情。但隐隐觉得我家空气凝成了固态。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是父亲不痛快。可是酷爱黄梅戏的父亲怎么会不痛快呢每次回老家,不管是县剧团还是草台班子的戏,他都会早早到场,不是轻声跟着哼唱,就是打着节拍,很投入的样子。黄梅戏的经典曲目他都会唱会拉。只有看戏唱戏拉二胡的父亲最亲切和善,平时我看见他就像见了军阀恶棍躲得远远的。
父亲脾气暴躁,只要心里不痛快,定会发作出来。在我记忆里,两件事令他态度反常。一件事是我上初中后重文轻理。年年带高三数学的父亲跟校长建议必须要在初中打好基础,否则高考难出佳绩。父亲如愿担任我的班主任兼数学教师。让父亲尴尬的是,我们班上所有人的数学成绩雨后春笋般的哗哗往上蹿,只有我不升反降。老师们暗自窃笑。期末考试,数学试题恰遇父亲“辅导”过,我终于拿了回“高分”。那一次,我的总成绩排名年级第一,大红的喜报贴在教室后墙上,直到父亲重新回到高三教室也没摘下来。父亲非但没骂我,好久都没听见他在家里讲一句话。家,仿佛结了层冰,我每天如履薄冰。
父亲看电视上的黄梅戏,也是默不作声,阴沉着脸。
我是中年以后才知道,最深的痛,在心里。
五
把痛放在心中,几乎是戏乡人最拿手的戏。
尽管饱含着先人辛酸和悲怆的戏,被邻省邻县唱得红红火火闹闹哄哄,但黄梅人依然安之如素,按部就班地该干嘛就干嘛,想唱就唱。高兴时,亮一嗓子,不高兴了,吼两声,婚丧嫁娶,请个戏班子,乐呵乐呵。反正那戏是自家的,像自来水,要开要关只需动动手指头。人家唱人家的,我就在自家唱。生活本就是一出戏,唱来唱去到最后,唱戏的和看戏的谁能分得清。
我太了解这片土地上的人的禀赋和秉性。生在戏乡,聪慧灵醒,悟性高,人人皆是天生的艺术家,词曲信手拈来,说唱张嘴即是,装啥像啥,一旦戏服上身,角色立马附身。可是,大家偏偏对自身熠熠生辉的才华视若不见,反而喜欢扎堆人群使自己泯然众人。好比一个拥有满满一屋书的人,自认为满腹经纶,有一天,发现曾经借他书或窍他书的,都有所成就,唯独自己原地踏步,这才知道,放在家里的是财富,装进脑子的才是文化。
有着艺术财富的黄梅人,就是这么自信豁达。凭借黄梅戏天时地利的源头,不徐不疾、慢慢悠悠地过着居家日子。黄梅戏对于他们,更像菜肴里的佐料,衣服的花边,月下小酌和节假日慵懒的早晨。也有潜心钻研的,如於老四和张二女,就是从黄梅土壤里破壳而出的一枚作物,自50年代刚发芽就得到毛主席的高度赞扬,到80年代又唱进了北京城,获奖无数。近两年热映的电影《传灯》,在国内外轰动一时。
无论怎样,我们一两枝独秀到底不能与人家的满园春色相比。有时,我忍不住会想,如果没有300多年前的连年水灾,今天的黄梅戏会是什么样子呢?
安于一隅,知足常乐,是黄梅人的优点,也是拘泥黄梅人的瓶颈。
六
第一次去新剧院看戏。
老戏剧院在二十年前夷为平地。它谢幕的那天,我身上隐藏的那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去道别,却随着那声爆破她和颓败的房子一起化成了硝烟。次日,经过堆集如山的废墟时,我想,这里不知掩埋了多少人的旧梦。说也奇怪,那个天仙般的女子再没闯入我的睡梦和白日梦。
远远看见剧院门口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心里禁不住一阵激动。新戏剧院坐落在修建的黄梅戏大剧院广场内。大广场、人工湖、小径和一圈别墅群,以新戏剧院为中心,涟漪般地一圈圈往外扩散。白天,常有大巴和小车把剧院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必是有重要会议召开,那会儿它是县城的政治中心。夜幕降临,一波波人涌向广场,跳舞、跑步、看露天电影、唱卡拉OK,俨然它又成了县城的娱乐活动中心。夜晚的“中心”,重头戏不在戏剧院,在四周明亮的灯光、喧嚣的噪声、热气腾腾的人流中,戏剧院黝黑地、沉默地、忧戚地矗立着,像董永哭诉的那棵不会开口、无用的、丑陋的“槐荫树”。
槐荫树一开口,便撮合了戏和人的姻缘。连吸入的气体都喜洋洋的,我的血流不得不加速度。快步走进剧场,黑压压的后脑勺让我忽地想起小时候——大人们怕弄丢了我,进剧场时抱起我,我使劲搂着大人的头不敢松开,一屋子晃动的人头,我兴奋又紧张……那时看戏(县剧团的戏)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坐班车进城,还可以在戏院旁边的古塔食堂享受一碗热乎乎的肉片汤……那是小孩子至高无尚的奖赏,足以使我们兴奋得彻夜无眠——时过境迁,我有多久没踏入戏院?如今的我几乎天天路过戏院,但对我来说,那只是一个地名或是一栋建筑物而已。偶尔在车上放放黄梅戏的碟,女儿诧异得咋舌,老妈真是老了,居然听起了戏。90后的女儿,与戏相距更遥远。
座位在走廊边。坐定,有人拍我肩膀,扭头,一位中年男人一脸歉意地看着我要我为他父母让过。在他高大挺拔的身躯下,一左一右的两位老人,仿佛两片蜷曲的落叶。我连忙起身站在走廊边上,目视老人小心艰难地走过腿与座椅背的夹缝,心里被他们儿子的孝心感动。直到老人落座,为他们让过的人纷纷坐直身体,我在疑惑中回头一望,中年男人正大踏步地往剧场外走去。他只是送父母来看戏的儿子,不是观众。我下意识地向剧场四周一瞥,一声惊呼差点要冲出喉咙,天,我淹没在一片老人海中。
这时,剧场一团漆黑,我仓皇坐下。只见舞台上紧闭的金丝绒大幕缓缓被灯光照亮,红彤彤的,继而,幕布后的舞台被灯光渐次照亮,透过飘曳的红幕布,笼罩在红光中的舞台朦胧神秘,似乎有无尽的风月让人欲罢不能地要撩开碍眼的幕布。须臾,锣鼓铿锵,琴声悠扬,幕布緩缓开启,戏开演了……
是古装戏“陈婴救孤”。情节倒不复杂——幸亏不复杂,我无法让自己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剧情中,又不似小时候心心念念我的天仙女子,我有一种置身在囤积很多旧物的仓库的感觉,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让我窒息……舞台上卖力的表演、如诉似泣的唱腔,一次次把我野马般的思维拉回,可片刻后又脱缰而去……
也许离开家乡太多年,我已算不上一个纯粹的戏乡人了。
剧场一片明亮,掌声打碎了我的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台上演员鱼贯上前谢幕。台下掌声雷动。台上演员望着不肯离去的观众,站在原地含笑鼓掌。台下缓缓起身,缓缓离去时仍不时回头张望。台上台下,仿佛即将永别的恋人。这一幕,从来没有出现在童年的记忆里。我潸然泪下。
离我渐行渐远的黄梅戏哦!还有她渐渐老去的追随者……
——选自2019年3月26日《文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