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动物世界看人间喜剧

徐俪雯

【摘要】拉封丹的寓言诗虽然大多取材于古代希腊、罗马和印度的寓言以及中世纪的民间故事，但是它力图描绘的是17世纪下半叶的法国社会。拉封丹在作品中写道，如果说他在前人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些什么，那就是“为了描绘我们的风俗”，寓言诗的主题“都能在当今现实中碰到”“这些寓言是一幅画卷，我们每个人都在其中得到描绘”。拉封丹明确地把反映社会现实当作创作的根本目的，从而使《寓言诗》具有丰富、深厚的社会内涵。

【关键词】拉·封丹 寓言故事 动物

让·德·拉·封丹（JeandelaFontaine）（1621～1695），法国古典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著名的寓言诗人。他的作品经后人整理为《拉·封丹寓言》，与古希腊著名寓言诗人伊索的《伊索寓言》及俄国著名作家克雷洛夫所著的《克雷洛夫寓言》并称为世界三大寓言。主要著作有《寓言诗》《故事诗》《普叙赫和库比德的爱情》等。他被19世纪法国著名文学评论家泰纳誉为“法国的荷马”。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以及莫泊桑的《一生》都提到他是法国古典文学作家中著名的诗人。

拉封丹的主要作品有《寓言诗》（1668～1694）、《故事诗》（1664～1685）和韵文小说《普叙赫和库比德的爱情》（1669）等。

《寓言诗》是拉·封丹穷尽毕生精力写成的不朽之作，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教化作用，在法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在世界文化教育文化史上也有很高的知名度。据学者研究，《寓言诗》总数达12卷242篇，创造了约496个人物，其中动物125个，人123个，神话人物85个。寓言故事里的主要角色约有12类，即男人、女人、神、鸟类、狼、狐狸、狮子、老鼠、驴、猴子和水生动物等，它们活动的主要地点也有12个左右，即森林、田野、悬崖、河流、大海、道路、城市街道、店铺、宫殿、茅屋等。这些寓言构成了一个由人和动物组成的虚拟的大千世界，被法国文学评论家泰纳誉为“法国的荷马”，也可以说是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的雏形和先声。

拉封丹在《寓言诗》中成功地塑造了国王、贵族、教士、法官、商人、医生、农民等典型形象，涉及各个阶层和行业，描绘了人类的各种思想和情欲，是一面生动地反映17世纪法国社会生活的镜子。

17世纪的法国社会表面上王权十分威严，实际上封建贵族和资产阶级矛盾重重，明争暗斗，社会等级森严、特务横行、租税繁重、民不聊生。拉封丹对上层社会的黑暗耳闻目睹，因此能够得心应手地利用古代的题材来揭露当时的社会现实。

《寓言诗》大胆地对封建王朝的黑暗腐败进行了有力的揭露和抨击。如《得了瘟疫的群兽》，开篇写群兽中流行瘟疫，因为上天要惩罚“人间的罪行”。狮王召集群臣开会，为了平息老天爷的愤怒，要把“罪恶最大”的拿去祭献。那么，谁的罪恶最大呢？狮王不可能承认是自己。狐狸最狡猾，他借机献媚说：“您是位太仁慈不过的君王，您的认真态度使大家看到了您严于律己的品德。嗨！说到吃羊，那种蠢东西吃了也是不为过的，绝不。大王，您赏脸去嚼它们就是赐给它们最大的荣誉。至于牧羊人，应该这样说，他咎由自取，因为这家伙自以为是，对我们为所欲为。”这番话博得了喝彩。狮子不能冒犯，老虎、熊这样的猛兽自然也不能得罪，连牧羊犬也成了“圣人”。轮到老实的驴，他承认自己啃过一小块青草。群兽起而攻之，将驴处以死刑。这篇寓言中，狮王的虚伪阴险，大臣们的逢迎拍马，小民的无辜悲惨，都描写得栩栩如生。

除了国王，拉封丹对封建官僚的讽刺也十分犀利。狮王之下，凶恶的野兽逐级排列，是人间各级官吏的写照。他们为了趋奉求荣，互相陷害倾轧，狼在生病的狮王面前诋毁狐狸，想给狐狸背后捅上一刀，狡猾的狐狸见机行事，怂恿狮王剥下狼皮治病（《狼、狮子和狐狸》）。一只狗带着主人的饭菜回家，路上遇到别的狗来争食，它眼看保不住这份食物，就抢先咬去一大块（《脖子上挂着主人饭菜的狗》），“有些官吏包括市长，一个个把肮脏的手伸得老长，鬼点子多的人抢先动作”。他们营私舞弊，榨取民脂民膏，黄鼠狼从小洞钻进谷仓，大吃大嚼，一个星期后吃得肥头大耳，没法从小洞钻出去了（《仓库里的黄鼠狼》）。

在《巧舌如簧》里，拉封丹借见风使舵的蝙蝠，讽刺了那些“今天举起左手拥护这个主义，明天又举起右手拥护那个主义”的投机分子;《小兔子、黄鼠狼和猫》中，拉封丹把法官写成假慈悲的猫，小兔和黄鼠狼到它那里去诉讼，却被它抓住吃掉，揭露了法官的伪善。

拉封丹很同情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民，在《寓言诗》中，反映劳动人民悲惨生活的内容占有重要地位。《恶婆和女仆》中，可恶的女主人一听到鸡叫，就赶到女仆床前，催女仆做工，“这两个可怜的女仆因劳累睡得正香”;《唤来死神》里的砍柴人“经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整日为糊口奔忙，老婆孩子、苛捐杂税，没完没了的痛苦”。

拉封丹还把自己对生活的认知和感受写进寓言，《乌鸦、龟、羚羊和老鼠》赞颂友谊的珍贵，《狼与狗》表明了自由的价值，《老鼠和牡蛎》《孔雀向王后抱怨》批评了无知和贪婪，《鞋匠与财主》告诉人们快乐的真谛。

当然，由于社会和历史条件的限制，拉封丹的《寓言诗》也有相当的局限性，在《狮子出征》《狮子与驴去打猎》等篇中都赞颂了国王的英明和威严。此外，他所塑造的被压迫者的形象也大多逆来顺受、软弱无力，但是这些无损于《寓言诗》的光辉，我们是不能苛求的。

拉封丹和《寓言诗》对寓言创作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推动作用。在他之前，寓言要么是总结生活经验，要么是讽刺某个政治事件或人物，两者都比较零碎，在反映现实方面视野不够宽广，只针对一点而有所感。拉封丹则不然，他创造性的在古代寓言的基础上进行发挥，他说，“为说故事而说故事，一钱不值”，他提出要描绘当时的社会风俗，要把寓言写成“一部巨型喜剧，幕数上百，宇宙是它的舞台，人、神、兽，一切都在其中扮演某個角色”，“寓言能用新奇的故事使人把注意力投向社会现实”。拉封丹的观点是对寓言创作的一次大的总结，他自己的身体力行也是对寓言的一次大的发展。

古代的寓言往往过于简短和浅显，要使之成为完整的故事，就必须按一定的道德观念来增加情节和人物（往往是动物）;而且，古代寓言的很多内容早已人所共知，因此改写必须要有新意。拉封丹显示了他无与伦比的艺术才华，他虽然推崇前人的作品是典范，同时也宣称，“我的模仿绝不是成为奴隶。”他不是简单模仿古代寓言，而是从内容到形式都加以革新，在艺术上大大超越了前人，获得了杰出的成就。

既要克服寓言篇幅短小的局限，又要写得曲折有致，拉封丹的一个重要手法就是运用对话，“我的作品里一切都能说话”“宇宙中一切都能说话，样样东西都有自己的语言”。他笔下的寓言故事彷佛是一出小戏，主要篇幅由对话组成，故事通过对话来推进，人物的性格通过对话来表现，活跃了行文，避免了平铺直叙，增强了作品的文学性和艺术性。

动物在《寓言诗》中分量很重，拉封丹不愧为描写动物的大师。在深刻观察大自然和社会现实数十年的基础上，用极其简洁的一两个词就形象地描绘出动物的特质。例如，他用“轻巧”形容兔子，用“细瘦”形容黄鼠狼，写乌龟“像议员那样迈着方步”，吃了亏的狐狸“夹着尾巴，两耳下垂”，动物的不同神态都写得活灵活现。

《寓言诗》里的动物都已经拟人化了，某种动物往往代表了某类人，通常狮子代表国王，狐狸代表狡猾的人，猫代表法官或者阴险的角色，驴代表愚蠢的人，等等。拉封丹以极为丰富的想象力和高深的艺术造诣，细致入微地刻画了它们的心理活动，使他的寓言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充满了生活的真实感和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