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伦岛遁入隐世清境
2019-04-29张璐诗
张璐诗
凄风冷雨的天气,我们从格拉斯哥搭渡轮,一小时后到达了克莱德湾中最大的岛屿艾伦。“最大”是相对而言的,岛上人口不过5000上下,素有“微缩版苏格兰”之称。东北-西南走向的断层,将岛屿分成了高原和低地两部分。
在岛上,可以沿海岸线漫步,看无尽的山丘、海滩、河流和森林。或者开车环岛,看地貌与植被不断变化。幸运的话,会看到金鹰从空中掠过,海狮懒散地躺在海滩岩石上。苏格兰著名的五大野生动物——红松鼠、红鹿、金鹰、海狮、海獭,在岛上都能看到。这里还是“地质天堂”,经常有地质学家来研究从前寒武纪到中生代的沉积岩和变质沉积岩。
小岛如此迷人,从前却少人问津,大概因为往返渡轮价格太高。直到四年前,据说是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学来了低价便民政策,渡轮票价骤降了三分之二,自此吸引了大量自驾游客。
到艾伦岛,一个念想是要寻觅红松鼠的踪迹。英国原本是红松鼠的故乡,现在却被来自北美的大体型的灰松鼠所占领。灰松鼠身带对红松鼠致命的病菌,后者数量因而逐年下降。而艾伦岛依然是红松鼠的家园,据说岛上还没发现一只灰松鼠。红松鼠性情更害羞,在本应忙碌纳冬的“秋收”时节,居然不见踪迹。我来之前特意向苏格兰的朋友们打听,哪里的红松鼠最多,根据他们的建议,摸到了岛东南部的布洛迪克城堡与乡间花园。
下渡轮后,我们直接扎入迷雾中的小村庄奥然尼(Auchrannie)。下午三点后,天色就逐渐暗下来,大西洋在城堡脚下咆哮。
10分钟不到,抵达牧场上的独立小木屋。这里背靠岛上最高峰戈特山,几乎渺无人烟。天色逐渐晦暗,夜间风雨大作。将窗边角落的一篮子木头扔进电气壁炉内,擦火柴点着,听屋檐上雨脚如麻,仿佛能想象从前的人荒野求生的样子。
一觉醒来,朝阳已从落地窗内投进,羊群在不远处慢吞吞地吃草。戈特山在阳光下呈现出浓烈的秋色。这里的群山有一个引人入胜的别号:沉睡的斗士。19世纪期间,艾伦岛被纳入“英国”版图,为了扩大牧羊,政府颁布了“高地清除”政策,岛民们被强制迁走。因此,岛上以苏格兰盖尔语为母语的人口早已消失。
沿着雨后清新的蕨草丛散步上坡。来自大西洋的湾流为艾伦岛带来了常年温和的气候,因此在岛上偶尔见到棕榈树也不需要惊讶。城堡门没开,花园里静悄悄,只有风吹树枝的擦擦声与乌鸦、喜鹊的叫声。走到一个林低叶密的小河涧旁,水流湍急,仿佛一下子遁入隐世清境。树林深处有一座小木屋,可以躲在里面观察害羞的小家伙的活动。走近时,一只山鸡鬼鬼祟祟地逃走。静静等了十多分钟,除了风吹树动,再没有其他动静。
从牧场的独立小木屋里,清晨一睁眼就见到羊群在后花园附近吃草。
沿着艾伦岛的海岸线从南往北一直开,不时可以停下来坐在长凳上看海。
没见着红松鼠,离开城堡花园后继续沿海岸线往北驱车。一路层林尽染,不远处的海湾忽然出现了一幢城堡。来苏格兰多次,对城堡比银行多已见怪不怪,吸引我注意的是城堡下延伸进海湾的一道窄长的石滩。走到尽头,几只小鸟低头戏水,又匆匆飞走。水草飘摇,清水倒映蓝天,城堡的身影宛若落寞的巨人。
沿海岸線驱车往北开,半小时之间地貌与植被一直在变。太阳在流云之间忽明忽暗,山尖在迷雾中隐现。这种瞬间变幻万千的光景,很容易让人想起艾伦岛的历史:爱尔兰人殖民过、维京人占领过,到13世纪才归入苏格兰王国。今日岛上的许多地名还留有爱尔兰和挪威的影响,比如“艾伦”(Arran)这个名字,相信就受到了爱尔兰Aran岛(意为“肾形岛屿”)的影响。
岛上拥有全苏格兰最纯净的水源——位于北部偏远山区的大卫湖(苏格兰语名叫Loch na davie),加上气候温和,潮湿而微咸的风浸润一整年,相当适合酿制威士忌。
19世纪文豪萧伯纳曾说:“威士忌是液态阳光。”阴雨时期,苏格兰百姓都爱威士忌的热暖。能被称做“苏格兰单一纯麦威士忌”的,大麦、水都必须来自苏格兰,在当地酿造,装瓶前在橡木桶中储存的时间不得短于3年。
说起苏格兰威士忌蒸馏史,能扯出一段爱恨恩怨来。18世纪到19世纪初,自酿威士忌是非法的,但偏偏酿造威士忌只需要水、大麦和酵母,十分简单。18世纪时,艾伦岛上蒸馏威士忌成风。1707年英国政府对苏格兰高地区域的麦芽制品及酿酒加重了税负,做威士忌生意的苏格兰人只得偷偷将酒运到低地偏远山区,在峡谷间、河流旁,用茅草屋顶遮掩,继续做私酿。当时苏格兰低地大约有200个非法作坊。1823年英国政府修改税法,酒税开始降低,但也意味着竞争愈发激烈,艾伦岛上最后一家威士忌酒厂在1837年倒闭。
160年后,有个老人想要实现“退休后开个蒸馏厂”的心愿,于是1995年在洛赫兰扎村开了一家威士忌蒸馏厂。
蒸馏厂位于群山脚下,炊烟袅袅,空气中泛着麦芽发酵的甜香。落成时英女王曾来剪彩,苏格兰电影明星伊安·麦克格雷格等人还曾来此定造私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