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议程设置对用户潜在意见倾向的唤醒
——以微博热搜“猪猪女孩”为例
2019-04-29姚远
□姚远
沃尔特·李普曼指出,面对“广阔”“复杂”而“转瞬即逝”的外界,个人很难直接了解,并且无力处理复杂的情况。①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往往不是直接的,而是通过媒介过滤的间接经验。在其之后,伯纳德·科恩进一步指出,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世界,不仅是因为其个人兴趣,也是因为其所选择的媒体为之构造的“蓝图”不同。麦库姆斯和肖通过研究选举报道对选民的影响证实了这一点。大众传播时代,议程设置功能表现为大众传媒越强调的事情,就越被公众重视。
新媒介环境下,议程设置理论的模式和效果都产生了新的变化。随着以个人和社群为主体的网络社交平台的发展,议程设置功能研究的方向也发生了转变。四川大学的高宪春博士首先提出了“微议程”的概念,他对微议程的界定中有三个关键要素:“特定个体和社群、新媒体技术平台和较为一致的意见倾向。”②茅羽瑶指出,“议程设置的功能研究从媒体层面逐渐转向‘社群’和‘个人’”③。
微博作为社会化媒体的代表之一,为网络议程设置提供了便利条件。在以往的微博议程设置研究中,微博被认为是网络舆情的曝光地和发酵场,网络热点事件来源于多方议程的互动博弈和融合。王思文在《媒体议程设置与网民议题建构的互动与博弈》中援引《中国社会舆情与危机管理报告(2011)》,指出“微博为社会公众,尤其是普通市民阶层也即所谓的草根阶层带来了话语表达和信息传播上的便利。”④同时,有学者注意到了微博用户自身的群体特征,《基于社会认同理论的微博群体用户画像》一文表明,“网民使用微博过程中做出的行为、表现的态度与他们感知自己所属群体成员身份紧密相关。”⑤
一、微博热搜与网络议程设置
在没有特别说明的情况下,微博即指新浪微博。微博热搜每五分钟更新一次,通常表明了一个时段内最受用户关注的话题、人物和事件。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获取最满足浏览需求的信息,通常人们会关注比较热门的话题和内容,因此热搜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但是热搜并不是随机产生,“而是通过媒体和受众的议程设置作用推上去的”⑥。或者说,热搜可以被理解为由微博平台的使用者(包括媒体和个人)共同设置的议程。
微博中用户自发上传和分享的内容,大多在自身所处的圈子中产生一定热度;更进一步,具有影响力的意见领袖所发布的内容,能够在粉丝中引发讨论和热度。而成为热搜的内容,则必须要跳出粉丝圈外,获得广大用户的关注。
网络舆情事件在这一点上具有一定优势,如社会矛盾类事件,因“有深厚的舆情积累,又最能刺激公众的敏感点和痛点,议题重要性和显著性很容易被激发。”⑦而一些被提出来的概念类的词汇,比如“中年油腻男”“佛系少女”“猪猪女孩”等,在舆情积累并不充足,并且缺乏强有力的刺激项,但仍然能够被广大网友关注。用户个人和其组成的群体在其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话题本身又具有什么样的特性?本文便试图对“猪猪女孩”一词成为热搜的过程进行梳理,探究网络议程设置功能在用户个人和群体上的表现。
二、“猪猪女孩”是如何成为热搜话题的?
“猪猪女孩”最早来自于2017年7月19日微博博主@休闲璐所发的博文,她在文中讲道:猫过气了,猪起来了。猪猪女孩,也将成为2017年下半年开始最流行的女孩。该博主还给出了猪猪女孩的定义——乐观开朗还有一点傻乎乎,懒、宅、好吃,但是适合做姐妹。很快,“猪猪女孩”一词走红网络,许多女性网友用此来描述或调侃自己。
(一)粉丝群体通过点赞和评论实现了内部的强调和整合,并通过粉丝的分享而为其他网民群体设置议程
在网络用户群中,“猪猪女孩”这一概念的所指很广泛,而其指向人群的微博使用度、参与议程设置的积极性都较高。博主@休闲璐本身拥有一定量的粉丝群体。在这些粉丝中,有人对“猪猪女孩”所指向的人物特征产生了共鸣,自发进行了点赞、评论和转发。
微博用户的主体是年轻人,2017年微博用户发展报告中指出,“微博月活跃用户中,30岁以下用户超过八成,是微博的主力人群。”⑧他们对于新事物的接纳度较高,且对潮流十分追捧,自我表达和表现的欲望较高。而近年来,女性群体对话语权的要求逐步上升,“微博故事月活跃用户中,女性占比近七成;年龄上18-30岁用户占主体,总计超过75%。”⑨
原博文的评论区内容大致可分为几种:对博主的调侃支持;自我调侃为“猪猪女孩”;借包含有“猪”元素的表情包进行评论;艾特某些用户进行调侃。(见表1)
表1 评论区不同类型内容占比
其中最为常见的有两种,一是通过艾特其他用户,提出“猪猪姐妹”的说法;二是通过“猪”元素表情包对博主进行应和或者自我调侃。“猪猪女孩”主要激发了年轻女性用户的参与热情,她们在评论区与博主和朋友进行互动的过程中,获得了极大的群体归属感,也使得被艾特的用户接触到了这一话题。
与“猪猪女孩”一起盛行起来的是配套的“猪”表情包,动画片《小猪佩奇》中的主人公佩奇的形象“被粉丝拿来当成了‘猪猪女孩’的教科书范本”⑩。极简可爱的画风和一目了然的主题,搭配上有趣的文案,各式表情包在网上迅速走红。
对于@休闲璐的微博进行点赞和评论的同时,粉丝们将经由自己二度阐释的“猪猪女孩”及其附属产物传播出去。由于每个个体的微博圈子是复杂多元的,“猪猪女孩”便由单个群体经由个人扩散至多个群体。
(二)新媒介环境下,一个话题可能会激活某些既有的议程倾向,使人群中存在的模糊共识变得清晰起来
“微博转帖的动力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粉丝群体既有的意见倾向。”?在粉丝群体将话题和词语带入各自人群的同时,也输出了他们自身的意见观念。这里的人群指的是那些在自我认知上符合话题描述,在认知、态度甚至情感上产生巨大认同感的一群用户。
“猪猪女孩”的提出,帮助他们为自身的各种特征制定了一个共同的符号,从而能够更好地辨析所属团体,获得情感慰藉。这些人群先前可能并没有表现出极大的凝聚力,但是在同一话题的吸引下临时汇聚在一起,“不约而同”地推动议程的前进和上升。
网民纷纷用“原来我是猪猪女孩”“猪猪女孩本尊在此”等语句主动参与互动,这些人潜在的倾向恰好与“猪猪女孩”叙述贴合,他们曾经无法系统表达的个人特征、感悟和意见被形象地概括出来,这加大了这些人的表达欲求。与此同时,他们发现自己并非孤立无援,一个隐秘的庞大群体逐渐显现在他们面前,赋予了每个个体更大的勇气。
同时,在话题进行发酵的初期,对于话题内容的探究欲使更多的“旁观者”加入到传播过程中来,客观上也促进了话题的发展扩散。网络年轻用户的求知欲高,但耐心有所不足。微博的碎片化特征以及相关信息的推送群聚功能,便利了这种探究欲的实现。
(三)传播过程中个人元素的加入,使得议程复杂性和多元化加深
“猪猪女孩”们具有相同的心理或情感层面的认知,但是每个个体的经历和物质环境又是各有不同的,从而个体的解释也势必存在差别。如果说原博主的“猪猪女孩”提出了一种概念,那么网民参与的过程就是这种概念被不断解读、充实和具象化的过程。例如在传播中,“猪猪女孩”被加上了“精致的”前缀,被用来表达“猪猪女孩们”内在态度和外在表现的不同——虽然看上去马马虎虎,但是还是向往着精致的生活。微博上的美妆大V还利用“精致的猪猪女孩最爱的某某化妆品”作为宣传语,来推广自家的商品。“精致的猪猪女孩”作为“猪猪女孩”的衍生产物,在美妆大V的传播下,形成了另一个网络议程。
在使用“猪猪女孩”的一系列标准为自己贴上标签的同时,网民分享经历、交流感悟和表达诉求,进行个性化加工。这些经加工的内容被某个更为细分的人群选中,进行再度的解读与传播。
大众媒介时代,媒体对新闻信息进行有选择有重点的报道,从而影响公众议程。而新媒介时代,这样的能力被赋予每一个网民,微博的可接近性和关联性使得个体的选择性解释同样能够设置某一群人的议程。所有在群体内部和群体之间进行的互动交流,形成了足够的影响力之后,最终便会被推上热搜,成为所有用户都可能参与的议程。这些议程还可能从微博扩散到其他平台,最后融入日常生活中。
(四)“猪猪女孩”作为热搜话题本身的一些特征
在解释了微博热搜形成的一种可能之后,本文还希望通过“猪猪女孩”这一词语,对非事件类热搜话题自身的特征做一个探究。前文提到,与网络舆情事件不同,类似于“猪猪女孩”“中年油腻男”“佛系少女”等热搜词语本身不具有极强的吸睛力,其爆点与情绪激发力不强,但这些文本还是具有一些共同特征:
1.可接近性高。这些文本本身的理解难度不大,常人从字面来看便可大致理解其意思。文本的构成本身就具有普遍性,“猪”元素在大众文化中即象征着懒惰、肥胖等贬低性含义,而“女孩”一词则给人年轻、可爱的观感。这些词语言简意赅,概括性高,用户在使用时无需给出过多说明,传播难度较低。
2.趣味性高。这里的趣味性包括生动性、反差性、猎奇性等。以“猪猪女孩”为例,叠字的运用适当减少了猪的贬义意味,“猪”和“女孩”两个极具反差的元素组合成的新词被赋予了可爱亲切的色彩,从而能够产生独特的吸引力。
3.广泛性高。“猪猪女孩”本身指向的人群是广泛的,对于微博热搜而言,议程不仅仅是小团体内的自娱自乐,它必须具有广泛的覆盖面,同时对未覆盖人群或者说非指向人群也具有一定的吸引力。
4.时代特征明显。网络时代,人们格外渴望归属与认同,也乐于将人事物符号化。“猪猪女孩”实际上反映了时代社会背景下的年轻女性心声,是一种面对生活压力时的乐观自嘲,也是一种在努力奋斗之外的自我解放。同样,“中年油腻男”“佛系少女”等词语,是各自群体对当下社会的反应与回答,具有极强的时代特征。
三、结语
微博以其碎片化的信息和宽阔的传播环境吸引了众多用户,这些用户因为显性爱好和潜在倾向而重新聚合,这种聚合并不显著,但是在某一话题的诱发下,能够迅速集结力量,进行群体内和群体间的互动。不论是事件、个人还是词语,微博热搜本质上唤醒了人们心中既有的、模糊的、未经表达的倾向,自下而上的议程设置与传统媒体议程设置在这一点上具有一致性,均不是完全单向的引导限制,而是与公众互相选择的过程。
注释:
①[美]斯坦利·巴兰,丹尼斯·戴维斯.大众传播理论:基础、争鸣与未来[M].曹书乐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4:299-300.
②高宪春.微议程、媒体议程与公众议程——论新媒介环境下议程设置理论研究重点的转向[J].南京社会科学,2013(01):100-106.
③茅羽瑶.新媒体环境下个体和社群议程之间的关系[J].传播力研究,2018(10):122.
④王思文.媒体议程设置与网民议题建构的互动与博弈[J].科技传播,2015(19):13-16.
⑤林燕霞,谢湘生.基于社会认同理论的微博群体用户画像[J].情报理论与实践,2018(03):142-148.
⑥赵敏.以微博热搜为例,浅析新媒体环境下议程设置理论的应用[J].传播力研究,2018(22):91.
⑦吴萍.热点舆情事件中网络议程设置的特征分析——以涉及社会矛盾类事件为例[J].新闻研究导刊,2017(22):167.
⑧⑨新浪微博数据中心.2017微博用户发展报告[EB/OL].2017-12-25,微博,http://data.weibo.com/report/reportDetail?id=404.
⑩界面新闻.为什么这么多姑娘都要做“精致的猪猪女孩”[EB/OL].2017-12-21,百度,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587346148223194756&wfr=spider&for=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