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建筑师，却设计出了最不可思议的建筑

张云亭

Thomas Heatherwick所设计的最新项目“容器”（Vesse）在纽约哈德逊广场揭幕后，迅速成为网红打卡胜地。

Thomas Heatherwick所设计的最新项目“容器”（Vesse）在纽约哈德逊广场揭幕后，迅速成为网红打卡胜地。

3月25日，总能设计出网红建筑的Thomas Heatherwick的最新项目“容器”（Vessel）在纽约哈德逊广场正式揭幕，不出意外地，它又立刻登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这个巨型蜂巢状雕塑很快成了人们争相留影的网红景点，照片和视频刷遍各大社交媒体。尽管正式的名字还要由大众评选决定，“蜂巢”“肋骨”“烤肉串”等昵称已经流传开来。

“容器”由一系列联通的楼梯和平台搭建起来，总共包含了2500级台阶，80个平台。也就是说，人们在“容器”内能做的就是上下爬楼梯，全部完成的步行距离总长大约为1.61公里。

“容器的设计概念是受印度拉贾斯坦地区独特的梯井启发。人们顺着阶梯下行逐渐接近地下深处的水源。阶梯不仅仅起到连接的作用，也能帮助人们静心冥想。我们最初的设计意图就是希望它能是一个互动社交的场所，成为哈德逊广场的中心。于是我们考虑是否能建一座由人组成的圆形广场，就像印度的梯井一样。”Heatherwick对《第一财经》杂志解释说。

Thomas Heatherwick，1994年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3D设计系毕业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后者如今已成为全球最著名的建筑事务所之一。

Heatherwick深谙这个Instagram世界的建筑规则，拉贾斯坦的梯井几年前就已经在Instagram上成为打卡胜地，而“容器”用一种更现代的建造方式复制了它的成功。

“容器”把传统平面的公共广场立体化了。底座直径为15.24米，在46米的最高处的直径刚好也为46米。这种下窄上宽的结构也与周围的建筑形成鲜明的反差——摩天大楼通常都拥有厚重的底座和纤细的顶层。

“容器”的结构事实上与桥梁更接近，而非建筑。钢框架的楼梯结构是由意大利公司Cimolai建造的，该公司分6次才把它们全部运到纽约，再在当地组装起来。它特别采用了一种抛光铜色钢材包层，能让表面起到反射效果，把在“容器”内走动的人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映射出来，创造一种虚实结合的相遇效果。所以“容器”内最好的观景角度不是向外看而是向建筑内看。抛光的钢材永远不会因氧化形成铜锈，颜色则类似于苹果iPhone的金色外壳，这也是受千禧一代欢迎的流行色。Heatherwick称选择这个颜色是希望给灰色系为主的曼哈顿天际带来一丝暖意。

由Heatherwick改造的卸煤场购物中心已于去年年底开业，如今成为了伦敦的新打卡胜地。

“我们从没有设计过类似的东西，估计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人们总是会来问我们，它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它是观景台吗？我到底该向哪里看？这不是一座建筑，也不是一座雕塑，也不是一件艺术品，不过它包含了以上各种类型的元素。我们把它看作一件家具，它的功能会持续自然演变。”Heatherwick说。

什么也不是，却和每个设计类型都有些沾边，用它来形容Heatherwick本人的设计风格也最为贴切。1994年，刚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3D设计系毕业的Heatherwick直接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至今已经拓展到了200人的规模。他的设计往往来自于不断追问的如果和假设：你能从一台机器里像挤牙膏那样挤出一把椅子吗？桥可以像毛毛虫一样卷起来吗？建筑的造型可以像褶皱的布一样吗？他集合建筑师、家具设计师、产品设计师、景观设计师于一身，也难怪英国著名设计师Terence Conran称他为“我们这个时代的达芬奇”。

作为当今最热门的设计师之一，Heatherwick本人总带着英国人特有的彬彬有礼的气质，宽松的棉麻布质地服装搭配围巾，极负文艺书卷气的造型是他的最爱，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是柔声细语。这与他大胆出格的设计风格很不一样——Heatherwick是出了名的想要与众不同，甚至在每次签名之后都要加个感叹号。

这也就是为什么哈德逊广场的开发商Related Companies会选择他来设计这个旗舰项目的核心地标。

占地28英亩的哈德逊广场位于曼哈顿的西侧，一度是曼哈顿最后一块未开发的土地，现在也已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改造。整个项目俯瞰哈德逊河全景，包括4座分別由当今最知名的建筑师所设计的摩天大楼、72万平方英尺的大型购物中心以及文化中心Shed。这个总价250亿美元的工程，是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私人地产项目。

黑石、Coach、Kate Spade和华纳媒体都已经确认人驻哈德逊广场，位于哈德逊广场30号100层的户外观景台也将在今年年底开放。这座摩天大楼总高为1296英尺（约合395米），比纽约的地标建筑帝国大厦还要高。公寓楼也是极尽奢华，每间公寓的起价为430万美元，顶层豪华公寓更是高达3200万美元。一个两室的公寓月租费也要9000美元左右。

Heatherwick设计的伦敦花园桥项目概念图，为了完成这个疯狂的想法，花园桥的成本将高达3.7亿英镑，最终，伦敦花园桥被伦敦市长Sadig Khan宣布取消。

显然，这是一个由亿万富翁所设想规划的未来城市的模型。“容器”被所有建筑环绕在项目的中心位置，RelatedCompanies希望它能成为纽约版的埃菲尔铁塔。

2013年，Related Companies主席Stephen Ross向一些知名的雕塑家和设计师征集这个中心项目的设计方案。Ross后来回忆说：“Heatherwick的设计让我大开眼界。”即使后来建造成本翻番，Ross也坚持要完成这个项目。“容器”的成本最后超过了1.5亿美元。

Heatherwick的设计特别能吸引那些超级富翁客户，《纽约时报》称他是“亿万富翁的耳语者”。Heatherwick的很多项目都是疯狂的，在几年前或许会被批评为愚蠢的、不现实的、幼稚的。但现在，随着私人财富爆发，他们对传统奢侈概念不再有兴趣，反而追逐另类的效果，Heatherwick恰好能够满足这种诉求。就在过去几年时间内，Heatherwick从一个有点古怪，充满想象力的设计师，变成在全球各大城市拥有大型建筑和公共項目的建筑师。

2010年，Heatherwick在上海世博会期间为英国馆设计的“种子圣殿”为他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国际声誉。一个庞大的6层楼高的立方体结构建筑周身插满6万根中空、透明的压克力杆，里面放置了种类各异的种子，这些压克力杆向外伸展，仿佛是从建筑物本身生长出来的长长触角，在风中微微颤动，让建筑充满了生命力。

两年之后，在伦敦奥运会的开幕式上，由204片花瓣组成的圣火台也出自Heatherwick的设计。204片铜制的花瓣代表各个参赛国家，奥运结束之后，这个圣火台会自动向地面分开，每一片花瓣会被各国的选手带回自己的国家。

成名后Heatherwick越发对建筑、城市等大型项目感兴趣，尽管他并不是学建筑出身。他希望通过大规模的项目，让自己的设计理念得到更具影响力的传播。而他的理念也更像是一个3D设计系学生的奇思妙想，而非传统建筑教育所看重的建筑元素的结合，刚刚好，这种奇思妙想迎合了这个图片传播的时代，当然，也赢得了财富新贵们的喜爱。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他的想象力不计成本地付出。2013年的伦敦花园桥项目便是他职业生涯中遇到的一个重大挫折，也让他日后背负了不少争议。

Heatherwiek提出的设计方案，是用一座花园把泰晤士河的南岸和北岸连接起来。桥长367米，最宽处30米，面积6000平方米，其中有2700平方米的空间用于花草绿地的种植，这大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在他的构想里，这应该是一座悬浮在泰晤士河上的空中花园，而不仅仅是用花园做点缀，却依旧保留一座桥作为交通通道的属性。

于是，现代桥梁的斜拉索设计在一开始就被推翻了，高耸的桥塔和绳索实在与花园的整体环境格格不人。那么如何让桥身承受大量土壤和植被的重量就成为一个很大的挑战。Heatherwick设计的两座桥墩就像是从细长的根茎中生长出来的蘑菇一样，或者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在泰晤士河里投了两颗原子弹所形成的蘑菇云。在两座桥墩处会种植茂密的树丛，而到桥中间会越来越稀疏，桥身也会越来越窄，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两端桥墩的负重。从桥身两边总共延展出了88个驻足点，它们呈锯齿形分布，为游客创造了空间。

花园桥的成本高达3.7亿英镑（约合32亿元人民币），这会使它成为全球造价最高的一座步行桥。被批评者称为“虚荣项目”的花园桥最终被伦敦市长Sadiq Khan宣布取消。不过，已经有3700万英镑（约合5.28亿元人民币）的公共资金用于该项目，这笔资金将无法收回。

在英国碰壁之后，他的野心反倒在美国得到了支持和鼓舞。“野心也是创意的一种形式。你得有勇气去相信某件事是可行的。实现它的过程也是拓展自我的过程，我在美国能感受到自己的创意被最大程度地拓展。我喜欢美国人的野心，这在英国很难见到。”Heatherwick说。

丹麦建筑师Bjarke Ingels和Heatherwick一样，同样是在短期内获得爆发式增长的建筑师。他们也是Google的联合创始人拉里·佩奇最喜欢的两名建筑师，在考量新的总部大楼设计时，佩奇实在难以二选一，于是邀请他们联合设计。这两人的设计风格有一定的相似性，都喜欢尝试实验性的想法，对大项目偏执，也都很有办法说服客户接受一些格外张扬的设计。

目前公布的Google总部大楼设计把园区规划成了一座绿地中的巨型“帐篷”。透明材料为室内引人更多自然光线，内部区域被分为南北两块，当中由一条绿化带隔开。整个建筑拥有5层结构——屋顶，两层办公区域，由植物、河道、公共空间组成的底层，以及地下一层。建筑内部将形成一个自然的、可自我调节的独立气候。

两人还会共同负责Google在伦敦国王十字地区的欧洲总部大楼的设计。这个占地9.2万平方米的项目已经于2018年正式开工。完成后的建筑将有11层高，但其长度才是令人惊叹的焦点。据说把目前伦敦的最高建筑，310米高的碎片大厦横过来摆在地上，也没有Google的建筑长。Google计划把其在伦敦的总共7000名员工都迁到这里。

“国王十字地区有着极其多元化的建筑形态和空间，街道、火车站、运河道都在这里交会，受这些环境的影响，我们在设计Google总部的时候也把它当成是一个基础设施，由一系列可互换的元素组成，让工作空间在面对未来变化时，也能保持灵活性。建筑内硅谷创业车库与伦敦火车棚的相遇会产生有趣的碰撞。”Heatherwick说。

就在不远处，由Heatherwick改造的卸煤场购物中心已于去年年底开业，作为国王十字地区整体改造的核心项目之一。卸煤场购物中心拥有9000多平方米的商店和餐饮空间，它们分布在中央广场两边原始的平行建筑内，总共包括了50家概念店、酒吧、餐厅以及可以用来作为工作室和论坛区域的公共空间。

改造之前的卸煤场由两座19世纪维多利亚时期的工业仓库组成，它们主要用来存储和运输从英国北部通过火车运往伦敦的煤。1990年代，以Bagley's和TheCross为代表的一批传奇夜店以这些工业仓库为据点火爆一时，但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里它们一直处于被遗弃的状态。

“这两座仓库固然很美，但从建筑改造再開发的角度来看却是很大的挑战。它们很长，而且彼此间距很大，你站在一边很难看到另一边建筑内的样子，建筑结构就像是两座高架桥一样，因为它们在设计之初就是为了方便运煤火车进出，而不是为人设计的。”负责卸煤场改造设计的Heatherwick建筑工作室项目负责人Tamsin Green说。

Heatherwick的改造方案是为两座看似割裂的建筑加盖了一个盘曲的屋顶，看起来就如同这两座建筑自然延展结合在一起，也为原本无交集的两座建筑设立了一个中心汇聚点，人们在这个屋顶下也能自然地集中停留。

为了减少这个人字形的屋顶相较于原始建筑产生的突兀感，屋顶所覆盖的蓝灰色的板岩采自一家来自英国威尔士地区的采石场，与两个世纪前所建的原始建筑使用到的采石场为同一家。新建屋顶与地面的隆起部分作为整个购物中心的正中心位置，将会开设一间三星概念店，三星会在这里通过定制的体验展示它最新的技术。

Heatherwick的成名作，在上海世博会期间为英国馆设计的“种子圣殿”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国际声誉。

“Thornas喜欢聚焦在那个能让你吃惊到掉下巴的点上，那个‘畦的瞬间。”Ingels'说。Ingels会用丹麦的一句谚语来形容Heatherwick的设计——“跨河取水”。“有时候他花了很大力气设计出来的东西纯粹就是为了炫耀，这是我和他存在主要分歧的地方。我喜欢那种不经意的效果。不过，他能实现一些非常大胆的想法，换做其他设计师，这些想法根本没机会到客户手中，就被自己否定掉了。就比方说容器，能把它做出来真是太疯狂了，照常理，这个项目早就死几亿次了。”

不管怎样，Heatherwick和Ingels都是这个时代青睐的那类建筑师，二者都知道如何在互联网时代让自己和自己的建筑成为不可忽视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