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时交易者的困境

崔鹏

从今年1月底到现在，中国内地股票市场交易的活跃程度非常令人吃惊。整个市场只是自顾自上涨，而很多投资者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投资群体包括很多从业人员，比如我身边的很多“二手专业人士”天天把大把的时间用来看市场的涨跌，但他们一只股票都没买，原因是他们觉得时机还未到。

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在投资股票的时候把选择投资的时间看得很重要呢？原因很简单，如果一个人在市场攀升到高点的时候卖出股票，又在市场下跌到谷底后再买人那些标的，这样做的投资者的确要比市场平均水平赚得多得多。即使在熊市，择时投资者的投资收益也会非常可观。

不过这种高收益的可能性只存在于理论中，实际投资过程中，择时投资者的投资收益并不好，而且往往随着人们择时频率的升高，投资收益还会下降。

择时投资者表现糟糕的第一个原因是，投资者很难看透未来。比如预知股市哪天大涨或者哪天会出现暴跌，而在什么情况下又会形成“趋势”。很多投资者会根据自己经常看市场走势图而产生的“盘感”（这个词我是新进跟二手专业人士学的，也就是对大盘走势的感觉），作出是不是进场的决策。而我发现这种“盘感”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也和投资者看电脑屏幕上市场走势的时间没有关联性。实际上人们只不过是根据最近3天到5天（有时候交易时间会更短或更长）市场的涨跌情况作出的粗暴判断。而判断的结果就是，市场或者某只个股的走势和之前的情况一样或者反转。

作出和之前走势一样的判断是因为投资者感觉长期走势和短期走势是一样的。比如，他们认为现在正处于一个牛市之中，而短期来说，市场上涨的次数比较多，就会判断之后的市场和最近3到5天的市场情况一样。在所谓牛市的状态下，最近几天的走势如果是下跌的，择时投资者则更倾向市场短期内会转为上涨。基本上可以说，很多投资者甚至是专业人士对市场未来情况的判断就是这种规律，他们以为自己是根据“盘感”和专业水平作出的判断，其实就是短期市场变化的复读机。

影响市场的因素繁多而且复杂。在某个局域区间人们会以为某个因素的影响权重最大，而在另一个局域，投资者又会关注到另外的问题。而作为个体投资者，人们并不清楚自己所处的局域判断是什么。

对市场影响最为显著的突发性新闻往往令人措不及防。既然是猝不及防的事，那些择时投资者根本不能提前预知，即使他们再聪明也没用。

更何况，在有的时候，市场行情突变，并不是因为有什么突发性新闻事件，而是市场参与者交易情绪的累积和互促。这里最明显的例子是，1987年10月19日的黑色星期一。那天之前，并没有什么令人不可接受的坏消息，但是当天美国市场的下跌幅度达到22%。后来，很多分析人士对这次下跌作出了诸多复杂的逻辑解释，但都令人怀疑。

这种无原因市场突变可能就像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所说的，是诸多原因合成的“引爆点”。但是到底在什么情况下这个引爆点会出现呢？格拉德威尔花了一本书的篇幅也没有找清楚可量化的方式——也许这种方式根本不存在。

一个择时投资者希望比别人赚得更多（人人都这样，这是没错的），但他在获得那些关键信息时表现得无能为力，也没办法判断所谓的引爆点。所以，我们前边说了这么多，大概意思就是说，择时投资者们基本是在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想象瞎猜，而实际上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所谓的择时投资，既无聊又无效，而且会占用你寻找生活中快乐的时间。

个人投资者在择时方面做得不怎么样，那些机构投资者又如何呢？起码从公募基金层面也很难发现那些做得更好的，虽然这些机构投资者在信息的获取方面相比普通个人投资者有着很大的优势。

如果观察公募基金投资者的投资业绩，你会发现他们在熊市阶段的相对投资成绩要好于牛市阶段。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市场普遍下跌的阶段，公募基金的投资业绩战胜市场平均水平的概率比较大，而在市场总体上涨阶段，他们的投资业绩战胜市场平均水平的概率要低很多。

这是为什么呢？并不是在市场下跌的时候那些公募基金的投资经理更加聪明，而市场上涨的时候他们又变笨了。真实的原因是，这些基金经理利用他们可以变动的仓位极限择时投资。在市场下跌的阶段，他们选择择时操作，蒙受的下跌损失则比较小，而在市场上涨阶段，他们进行择时，则享受到的市场上涨的收益也比较小。这基本可以说明，公募基金因择时产生的附加投资收益到底是正数还是负数，起到最大作用的是随机性，也就是凭运气。

根据这种情况，有的人会产生出另一个臆想。如果在熊市的时候买人公募基金，或者在熊市的时候进行择时投资，而在牛市的时候不进行择时，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从总体上提高战胜市场的概率？

这种想法蠢得很有价值——因为它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很多媒体真的这么教过那些初级投资者。而这么考虑的人没想过一个问题，人们在熊市和牛市来临之前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市。如果真的能判断出来，更有效的做法是在熊市的时候不投资股票在牛市时候才投资。翻译一下就是赚钱的时候投资亏钱的时候不投资——這就又回到了择时的原始问题。

当然，择时无从寻找依据对于普通个人投资者来说还不是最糟糕的，更让人煎熬的是，很多短期择时者，在猜错市场节奏后会信心崩溃。这有点像高考英语听力考试中，一个紧张的应试者走神了几秒钟，之后脑子里一片混乱的那种感觉。他们可能陷入了对自身判断的深深的怀疑中。而怀疑情绪往往非常影响他们对市场下注的状态。

最常见的一种糟糕状态是，他们因此出现一种永远推迟下注的心态——今天股市大涨但自己是空仓，那么第二天怎么办，万—又跌了呢？第二天没有下跌，那我还不如在大涨的第二天买人股票，希望以后下跌一点再买吧……这种心态很可能影响投资者很长时间，甚至错过很长的市场上涨阶段。说这种状态糟糕，很大的一个因素是在这种时候，这些错过时机的择时者整天盼着市场下跌，就像与人类为敌一样。而看着同类赚钱，其实比自己亏钱还要难受得多。

这种事曾经发生在我一个前同事的身上，他在一个牛市的前夕，因为卖出的股票在当天下午涨停，就一直诅咒整个市场崩溃。而两年半后，市场真的崩溃了，他已经变成一个玩世不恭的人，最常用的一句口头禅是“全都是韭菜”。

我一向认为，情绪也是人们行为的一种成本。择时投资者在择时错误之后付出的这种成本就是痛苦——想象别人赚到钱，而自己没有赚到的痛苦;猜测市场走向而没有结果的痛苦。别忘了，投资是一项以让生活更快乐为目的的运动，如果你的整个投资过程充满了痛苦，那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多数择时投资者会有一种误解，他们以为出现择时错误的原因是自己择时的水平还不够高，然后就把更多的时间放到顶着电脑屏幕看某几个曲线这种无聊至极的事情上。而这除了无效之外，也占据了他们更多享受美好生活的时间。你知道吗，经济学，以及把这种学问微观化的投资实践，都是与幸福相关的函数。

投资者的投资原则，更应该取决于投资标的的真实价值。对既有价值的测量其实比择时要容易得多，也有趣得多。如果你觉得寻找某个投资品的真实价值太难，或者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还不如投资指数基金——省心省力，同时也不妨碍你寻找生活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