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老爸泡澡

佟雪春

深秋的一天老妈打来电话，说儿子你抽时间带你老爸洗个澡吧，你老爸想在澡堂的热水池里泡泡，你老爸好久没去澡堂泡澡了。

都说“人老先老腿”，此言不假。老爸因腰椎管狭窄导致双腿行动迟滞，日久肌肉萎缩，所以耄耋之年的老爸走路要靠拐杖支撑方得行。即便这样也走不上四五十米远，所以在去往浴池的路上老爸的身子几乎是倚在我的右肩膀上。這是老爸步入晚年后我第一次带他洗澡。

那天我和老爸走进家附近一个低档次的澡堂。平生好面子的老爸不要我搀扶执意自己下热水池。看着老爸拖着几乎没了肌肉的双腿在池边艰难地挪动，老年斑密布的手搬了右腿再搬左腿，然后再颤巍巍将身子没入水中。面对此情此景，我的心里陡然泛起一阵无以言表的酸楚。四十多年前，那手挥起来虎虎生风，把我这个顽皮小子打得抱头鼠窜不敢回家的老爸去哪儿了？

岁月真是残酷，转眼间就把一个人摧残得如此枯槁不堪。

也许是老爸泡热水澡消耗了大量体力，我看他试了几次竟然站不起来了。这回我可是再也不顾老爸的什么面子了，上前鼓足劲儿将老爸抱起。但我极其心痛的感觉到，就在将老爸抱离水面的瞬间我震惊了——身高175公分的老爸体重怎么这么轻盈呢？难道都没有50公斤了吗？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抱起老爸！这一抱竟抱得我几欲涕下！这一抱啊，老爸已逾耄耋我早过天命！

是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总是闪回抱起老爸时的情景。

老爸啊，当年您抱我进澡堂，小心翼翼放我入水，一旁紧盯着生怕我淹着呛着时您是那么温柔、快意。而今我抱您，您已在我的怀抱里倏然老去，这白驹过隙般的轮回太过唏嘘了呀！

第二天我给老爸打去电话，询问他泡了热水澡后吃饭香吗？睡得舒服吗？电话那头老爸连说：舒服啊，真是舒服，简直舒服极了！睡香甜得都没做梦哩。

我说好好，老爸那咱们以后就多泡热水澡，去沈阳城最高档的洗浴泡热水澡，说罢我赶紧挂断手机，因为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事实上，我已泪流满面。

老爸啊！我会多带您去泡令您“舒服极了”的热水澡，让我抱您入水、出水;届时您可以用手臂围拢着我的脖子，就像五十多年前我用小手围拢您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