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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大草原的湖边(外一篇)

2019-04-28西洲

岁月 2019年3期
关键词:赛里木湖虞美人天山

西洲

周六一大早和朋友去赛里木湖,天气不太好,但沿着高速公路走的时候,乌云渐渐被抛在后面,越往前,天气越明朗。进入果子沟,两边的山上草色青翠,偶尔有未融化的雪像白色的飘带在山坡树影中闪现,云渐渐起来,大朵灰色云朵沉沉欲坠,偶尔有雨滴洒落。出了果子沟隧道,赛里木湖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沿路往右边望去,远处雪岭云杉耸立的山坡云雾缭绕,没有人,也没有牛羊马群。我们下车往山坡那边走,才发现已经下了雪粒,冷风吹得人打哆嗦,草地上多根毛茛一片一片的黄色花朵耷拉着脑袋,油亮的花瓣上沾着水珠,黄色的鸢尾被风、雨、雪粒打击,冻僵了似的花瓣愈发薄而透明,而一丛丛紧贴地面盛开的点地梅却显得清新明亮。

草地上的水珠打湿了鞋袜,冷风吹,便更觉得冷了。再望向赛里木湖的方向,遥远的地方有一光亮,那是阳光从山的另一边照过来。我们上车沿路找掉头的地方,打算奔向那阳光照耀之处。

等到了湖边,太阳照耀的地方也多了起来,天渐渐放晴,云朵变白,湖水变蓝,雪山变得清晰透亮,一切都那么纯净。

沿着环湖公路前行,路的左边是多根毛茛黄色铺展的草地,草地尽头是雪岭云杉耸立的山峰,再往上,是一片一片又低又大的云朵。风吹云影落在草地上,像是影子的舞蹈。路的右边,鲜花盛开的草地一直铺展到湖边。黄色的多根毛茛,紫色的一丛一丛的钝萼附地菜,稍大稍高一点的金莲花,簇拥生长并盛开的黄色的鸢尾,其他的叫不出名字的各种草花,身上还有未干的雨水的它们,在并不强烈的阳光的照耀下,十分动人。

而湖水湛蓝。再确切一点说,其实那并不能笼统地叫做蓝。湖对面的雪山、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它们的影子落在湖面上,组成了深浅不同的藍,甚至淡绿,风吹影动,深浅不同的蓝或绿在湖面上波动,微波轻轻荡漾,岸边湖水哗啦哗啦拍着碎石子,远远的湖面上一只天鹅张开翅膀飞了起来,飞了很久又飞到另一个远方,模糊的远方有两只模糊的白影子。眼前是这一切,身后就是微风中摇曳的野花,坐在湖边的人,心里还有什么忧愁?

这美一眼望去仿佛是相似的。因为走了很久,再看湖边,仍旧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各色草花;再看湖水,还是那么蓝、那么纯净、那么波光潋滟;再看云朵,还是那么洁白、堆积却又并不显得厚重;再看雪山,仍旧那么清晰、洁净。尽管看上去相似,我仍不能说出赛里木湖千万分之一的美,就像那首歌唱的:“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

路边遇到游人,听到最多的话语就是“太美了!”“真美啊!”“好漂亮!”是啊,除此之外,还能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呢?赛里木湖的美与好,无法用更多的言语来描述。

从前,我总觉得,要说出一个人的好,非得要等到永别之后,十年、二十年过去,再想起那人,才能更容易觉察当时的美好、忧伤,或者荒唐,才能更容易发现当时的那个自己。我同样觉得这种的感觉适用于某地。总觉得要永远离开,或者觉得山高水远,这一辈子都再也不能重游,才会渐渐地,在某个不能名状的时刻想起来它的一点一滴,一草一木,一阵风来,一场雨落,或者整个被白雪覆盖的冬天。

但是,赛里木湖不让人如此。赛里木湖,是那个只要你去过一次就能感受它的好的地方,是那个无论你去过多少次都会有新发现、新感触的地方,也是那个会让你词穷的地方。

我一个朋友曾在她的文章里说,此生唯一使她落泪的地方,就是伊犁;此生让她懂得爱和美的地方,就是伊犁。我也想如此仿照:此生唯一使我落泪的地方,就是赛里木湖;此生让我懂得爱和美的地方,就是赛里木湖。

回去的路上,我翻照片,那花朵、蓝天、云层、雪山,分明不像真的。从前有梦,梦见湖水湛蓝,云朵洁白,梦见鲜花盛开,天边云霞如锦缎……

赛里木湖,就是那样一个梦境。

如果是天山红花

并没有觉察今年雨水有特别多,但漫山遍野的野罂粟开花了!单薄细弱的茎秆擎着四瓣的花朵,在浅草里一株挨着一株,一朵连着一朵,闪着毛茸茸的光亮。游人在花丛中,一边惊叹,一边拍照,一边望向山坡下汽车扬起的尘土。

有哈萨克族牧人牵着马,慢腾腾地边走边用不太流利的汉语招呼:照相了,骑马照相。远处的山坡上,红花渐渐变得小起来,仿佛连着远处的雪山,仿佛连着天边的云朵,远远的坡上,一个孩子骑在马背上,用他的背对着我。

野罂粟,在伊犁,我们叫它天山红花。天山红花并不是每年都开得这样热烈。有一年五月,我们专门去尼勒克县木斯乡去看红花。到的时候已是正午,太阳热烈,放眼望去除了连绵的空旷的远山,还是连绵空旷的远山,脚下干燥的草丛中只零星地开着几朵同样干燥的红花,再往前看,一两匹马心不在焉地啃食着干燥的草。

天山红花的种子深埋在广袤的草原里,它们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等着哪一年雨水充沛,润润的空气将它们从黑暗的潮湿的土地里唤醒。于是春风一吹,它们在一片又一片绿意融融的山坡上舒展开纤细的茎秆,把花朵从毛茸茸的花苞里送出来。

我有时候想,天山红花这个名字真的是过于潦草,过于敷衍了事了。盛开在天山脚下,色彩艳红,所以就叫天山红花?别的花都有动人的独特的名字,比如桃花、杏花、梨花,比如梅花、荷花、桂花,比如雏菊、金盏菊、矢车菊;比如……

有人告诉我说天山红花就是虞美人,我心里有点怀疑,但又想相信,只是心里嘀咕:即使叫虞美人,也不能表达它的个性啊。是的,任何名字都不能表达它个性的千万分之一。

但天山红花究竟是不是虞美人?我没有考证过。姑且不算吧。

我知道,虞美人有各种的颜色,有红、黄、白以及各种组合搭配的彩色,有单瓣、有重瓣。但天山红花只固执地开着薄薄的单瓣,靠近花蕊的地方有一圈亮亮的黑,像某种隐喻,让这单薄的红在黑的衬托下丰满起来。

在霍城县三宫乡,天山红花随着绵延的山坡绵延。近处的一个山头,被人稀疏地种着杨树,杨树下天山红花开得热烈。在红花丛中,间或夹杂着一丛细小叶子闪着蜡质光亮的野草,它们开着一簇一簇的蓝色淡紫的小花。人们在红花中看到这样的紫,也似乎有点惊喜,但又不很在意。只随着山坡一转,又去了另一个山头。

那边就是天山红花盛开的山坡了!

目之所及,只在一个高高的坡顶上有一棵高过花朵的树,那棵树枝杈凌乱,是这一个又一个延伸向远方的山坡上唯一的一棵树。天山红花在略显灰白的天空下,在同样纤细的草丛中探出它们带着黑色亮圈的花朵。蜜蜂并不多,和红花比起来,远处的游人也显得十分稀少、渺小。人们陷于汹涌的花丛中,也仿佛和山坡、和红花融为了一体。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相信,把天山红花叫作虞美人,才有了些许不同的诗意。我还记得看宫崎骏编剧的《虞美人盛开的山坡》电影时带来的感受。摇曳的虞美人花朵,被风吹过的大海,少年脚下的单车,下坡的路……那种细微的忧伤和美,我至今难以忘怀。

事物带给人的,并不仅仅是美的享受,也许更多的是,眼前之景、之物所牵起的回忆,它们为某种早已遗忘的情感打开了一个幽远而神秘的通道。人在此时此刻,思绪已然飘远。所谓触景生情只是其中之一,真正让人心动的,也许并不是因此情此景而“触”动的“情”。也许是某个永远也不能到达的远方,像这漫山遍野的红花一样汹涌的大海;也许是某个一生也不曾遗忘的爱人,像这淹没于相同花海你却一眼就能认出的唯一却并不属于你的花朵。

此刻,天山红花(或者别的)是一个重要的线索,指引人靠近或远离某种情绪。

普鲁斯特曾说,真正的旅行不在于发现新的风景,而在于用新的视角观察事物。

这是不是旅行姑且不说,我知道他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世界上还有什么新的风景等待人们发现?世界上到处都是新的风景。因为,看的人不同;因为,风景之中,你身边的那个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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