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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迭尔的空间存在

2019-04-28刘丽华

岁月 2019年3期
关键词:中央大街卡斯宾馆

刘丽华

马迭尔宾馆位于中央大街八十九号,原名马迭尔旅馆,始建于一九〇六年,地处松花江南,兆麟公园西,是座仿法国路易十四式建筑。它既有古朴的欧式建筑风格,又融入现代化建筑元素,更属于典型的新艺术运动建筑。

作为百年老街的中央大街,北起松花江防洪纪念塔,南至道里区经纬街,横跨多条商业街道,纵度千余米,被称为“哈尔滨第一街”,并以独特的欧式建筑著称于世。

一八九八年沙俄修筑中东铁路之时,带来大批移民,也带来不同的地域文化。这当中的大部分国外移民背井离乡,成为这座城市的首批建设者,他们把对家乡的思念融入到对这座城市的建设中。

几百年前的松花江地段本是条古河道,这里到处是大片的湿地和苇塘。每逢春夏交替之际,苇子于晚风中摇曳,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姿态。它们扭转的身躯,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地域的苍凉。

然而中东铁路的修建,打破完美的自然风光。大批沙俄护路队进驻哈尔滨,筑路所需原材料通过松花江运来,卸在古河道。长此以往,运送材料的车辆在苇塘间碾出一条土路,这就是中央大街的雏形。

后来越来越多的中国劳工聚集于此,在大街两旁落户安家,人们把这条街称为“中国大街”,寓意为中国劳工居住的大街。这条大街犹如中国劳工的栖居地,更似他们的避难所。

自一九〇二年开始,大街两旁大兴土木,紧于施工,一座座洋行等建筑拔地而起,牌匾也多用俄文,此时的中国劳工已无立足之地。而日俄战争爆发后,整条大街变得更洋化起来,“中国大街”已经名不副实。

马迭尔宾馆便是这段时期的建筑物之一。它位居中央大街中断,矗立于繁华地带,与众不同的风姿,影映出欧洲建筑艺术的精湛之处。它如同一枚新生事物,被注入到这座城市的血脉,为城市的发展添加活力。

该建筑体的前身是中国劳工的民房,简陋且粗糙,每逢阴雨天气,中央大街布满泥泞,这些民房便会四处漏雨。那些噼啪的声响,似乎预示出时世的悲欢与炎凉。

俄国退伍士兵约瑟夫·卡斯普,看准中央大街的商机,用手中积攒的钱买下中国劳工的一排民房,打算建造一家宾馆,专供上等人享用,并听取他的好友——建筑师尤金诺夫的建议,把宾馆设计成新艺术运动建筑风格,历史上的“马迭尔”便由此诞生。

二〇一五年十二月的一个午后,我步入中央大街的人流中。一层层薄雾似的雪片飘洒,宛若仙子散落的花朵,融汇到熙熙攘攘的空气中。顷刻间又如漫画般,涂抹着千米之长的老街。

建筑体上、树枝上、方石上都积满雪,来来往往的人们犹如远古的行者,披挂上白色的装备,或是悠闲,或是匆忙地穿梭在流转的分子中,与中央大街寂静的建筑体形成强烈的反差。

一支划动的扫帚投入到我的视野,它在薄弱的雪片中穿行,如同魔术师手中的精彩表演,不断地交换于气流的转换中,幻化出与众不同的艺术效果。接着我看到一双戴着棉手套的手掌,在竭尽全力地完成每一个动作。

疲惫由扫帚的末梢流淌出来,刻画出尖锐的纹路。它们穿透拔凉的空气,形成巨大的弧度,将方石的躯体涂抹上一道道印痕。宛如雕刻家们手中的刀儿,在寒凉的冬日里,构建成疼痛的存在。

几道痕迹从方石的躯体上划过,又旋转着穿过我的脚掌,继而被一双惊恐的目光生生截断。“实在对不起,不小心扫到您了!”声音穿越口罩的缝隙传递过来,如溪水般注入我的耳朵。

“没关系。”我笑笑,目光在中央大街与马迭尔宾馆之间来回游动,一双探求的触角已然深入,却未能通达目标的终端。“这是个好地方,经常来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口罩后面的声音再度响起,在这个淡薄的午后,滋生出大堆大堆的暖意。

“您经常看到吗?”我试探性地问,声音里蓄满期待。“我经常看到,也听老人们讲起过。”这话语触动我沉静着的每一根神经,它如同雪后暖阳照亮我的心窗。

他索性摘下口罩,黝黑的脸颊裸露在冰冷的气体中。看上去六十几岁的老人,目光却炯炯有神,透露出少有的深邃度。雪片掠过他的脸颊,仿佛穿越凹凸的山峰,或是踏過起伏的丘陵。

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正缓慢地移动,形成明暗交织的分界面,并一一凸显,构建成相互对峙的空间存在。唯有自信在他的脸部堆砌,形成强大的气场,透过文字的表述呈现出来。

老人在附近已经工作三十个年头,虽然清洁工作没能给他带来丰腴的物质生活,但中央大街为他的生命注入大量的新鲜元素,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他的思维。

他的记忆里存储着老街旧时的容貌,尘土与泥泞交错而来,不断袭击老街的躯体,形成强大的网面。唯有马迭尔宾馆在风雨中矗立,迎接着一波又一波显贵的客人。

他们由这里进进出出,扩散的影响波及整个时空维度。相继传播开去,化作历史洪流中的某个片断,再以细节的形式保存下来,久而久之,成为我们生命中难能可贵的一部分。

对于每一座建筑体来说,其建筑目的只缘于使用性,非今天的艺术价值。当回首昨天的历史,面对这些生动活泼、带有生命体温的老建筑时,我们会在震惊之余更加珍视它们、爱护它们。

中央大街的方石不谙世事,却是富有灵性的,它在百年的风雨动荡中成长起来,是自然赋予它神奇的力量与生命的气息。它冲破世俗的庸腐,用强大的灵魂点燃体内蓄积已久的火种,牵动着色彩斑斓的光线涌向这条百年老街。

其每一次激情的燃烧,不仅仅是为了寻求完美,更是自身价值的体现。而这条穿越历史的百年老街,也因着这些方方块块的石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魅力,成为中国历史的文化名街。

马迭尔宾馆在建造上更是精彩至极。它的组合体与方石并无相似之处,但存在的根性却大体相同。方石为筑路承受着百年的磨蚀,林立于风雨中。而马迭尔宾馆上的各种石体结合,在时光掩映下生长成不同的器官,承载起建筑体的生命延续。

建筑体的正门悬挂着“马迭尔宾馆”五个烫金大字的牌匾,在汉字的下面注有MODERNHOTEL。寓意为现代、时髦之意。马迭尔宾馆也确如其名,无论在建筑构造上,还是装饰上都美轮美奂,极富新艺术之特色。

它的立面处理十分考究,尤其窗子、阳台在布局上充分体现出新艺术的特点。我们知道,许多欧式建筑多在正门设有雨篷,一方面增加建筑体的活力与外观美,另一方面兼有遮蔽风雨之效。

这座建筑体的阳台独具特色,不仅仅是阳台,更是低一层的雨篷。它通体上下以铁艺维护,丝丝缕缕的藤蔓缠绕其中,使整个阳台兼雨篷生动活泼、美观大方。

阳台的下方以托石为依附,构建成坚实的器官体。托石呈卷曲的漩涡状,宛如时光水流中翻卷跃动的浪花,幻化成石头的形状,表露于浩荡的空气分子中。每一次光影的跳跃,都是自身的原初性体验。

夏季的夜晚,一缕缕绿色植被沿着阳台垂落下来。它们悬在一楼或二楼的门两旁,在夜晚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翠绿欲滴的美感。这些翠绿朝气蓬勃,犹如注入建筑体内的有机液,焕发出生机与活力。

奥古斯特·罗丹曾说过,“人与自然是相息相通的。”无论建筑体被注入哪种元素,它与自然界总是相辅相依、缺一不可的。这不仅仅是生动的艺术形式,更是一种自身的价值体现。

走在中央大街上,形态各异的欧式建筑随处可见。唯美的曲线设计与出挑的阳台,是建筑体的主要特征。虚实相映的细部处理,为建筑体平添轻盈的美感。

马迭尔宾馆除却出挑的阳台外,窗子的设计是一大特色。主入口的上方以三联窗的形式,强调建筑的立体感。二层以二联或三联矩形窗布局,三层则以三联式拱形窗加以处理。不同的细节处理,对建筑体的存在,都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

一联窗与二联窗分别以不同角度呈现出来,错落地并置在三联窗的不远处。立体几何所流露出来的艺术分子,通过点与面的衬映,折射出与众不同的表达效果。

女儿墙的处理精致考究、平整大气,直线与弧线分别置入不同空间,并在有限的地域内构成合理的布局。凹凸部分参差错落、起伏不定,大幅度的夸张曲线,更衬托出建筑的立体感与外形美。

这种轻松活泼的处理手法,精致柔软的曲线设计,突出表现新艺术风格的特点,使得整座建筑体如同被赋予生命力,在阳光的映照下,通体上下散发出强劲的动态效应。

新艺术运动风格建筑起源于欧洲,以生动活泼的几何曲线与简洁流畅的装饰为重点,并附以部分雕饰为辅助体,使整座建筑体脱离古典传统设计的束缚,呈现出完美的艺术表达。

马迭尔宾馆的檐部处理便遵从这种设计方式。简洁的雕饰阵列而居,附着檐口处。雕饰体一律大方美观,以等同的间距根植建筑体内,创造出极富个性的空间维度。

墨绿色的穹顶展开充分的想象空间,将设计师的抽象思维,揉入到建筑体的顶部,在不同的时点上,流露出精美的表述方式。它每一处真实的呈现,都是一种深情的诉说。

穹顶的设计精致华美、大方典雅。大小均等的镂空体布局其中,于光线的折射下,迸发出历史的乐章。尖锐的顶部直抵云霄,割裂进大片的空气中,不时地绽放出锋利的呼喊。

每一座建筑体都是活着的生命,并在岁月的风云中保持著青春的姿态。其每一步成长,都将是历史的见证,更是我们追忆的过往。马迭尔宾馆历经百年风雨,以它史诗般的艺术风格独领风骚,传承世代。

一九二四年五月,由俄国工程师科姆特拉肖克设计监工,将刚刚修建成雏形的中央大街铺上方石。那一块块光滑密实的方石纵向铺上,与俄罗斯的阿尔巴特街上的花岗石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从这铺就的路面来看,我们不难想象,设计者在设计施工的时候,是怀着对故乡的缱绻思念的,正是这份思念和设计符号,成就了哈尔滨“东方莫斯科”的美名。

据说当时一块方石的价格不菲,达一块银元之多,堪称金子铺就的中央大街。这金子般的方石,造就了中央大街的高贵华美与富丽堂皇,与其周围林立的商铺、书店、旅馆相映生辉,既彰显西方流派的建筑之美,又传承这条老街的博大深远,使之成为远东地区极负盛名的街道。

历史上的中央大街几经变迁,由泥污满地的土道,衍化成铺满方石的大街,这不是朝夕之势,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与这条大街同时成长起来的马迭尔宾馆,也由新生成长到鼎盛存在。

一九三二年二月五日,日本攻占哈尔滨,东三省全部沦陷。随着日本人的进驻,中国百姓受尽凌辱、苦不堪言,处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苦境地。而此时的马迭尔宾馆创建人——约瑟夫·卡斯普却是赫赫有名的百万富翁。

约瑟夫·卡斯普是一位俄裔犹太人,最初以俄国难民的身份来到哈尔滨,经营一家钟表修理店维持生计。由于他精明的商业头脑,加之犹太人的缜密思维,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促成财产的原始积累,成为远近闻名的珠宝商。

他抓住商机,建起这座富丽堂皇的马迭尔宾馆,更成为一流的敛财高手。他的两个儿子也十分优秀,大儿子就读于巴黎大学;小儿子就读于巴黎音乐学院,是一位出色的钢琴演奏家。这些是他茶余饭后的基本话题,更是炫耀的资本。

狡猾的日本人盯住他的财产,寻找一切可能获取的机会。即使在约瑟夫·卡斯普做好应对准备的情况下,日本人伸出的魔爪,依然探向他的小儿子西门·卡斯普。

一九三三年八月二十四日午夜,西门·卡斯普被一群匪徒包围,拖到另一辆车子内,载到一个隐秘地点,以三十万的赎金威胁约瑟夫·卡斯普。无端的绑架如同天降之祸,胁迫着这位可怜的老人。

然而他拒绝绑匪的勒索。他以为日本人不会伤害到一位法国公民,尤其他的儿子。一个月后,他收到西门·卡斯普的一只耳朵,在震惊之余,这也仅使这位富翁答应出三万五千元的赎金,而且只在儿子回来之后。

约瑟夫·卡斯普置儿子的十几封求助信于不顾,以至于扬言儿子会被主动送回来,在儿子回来之前不付任何钱财。但是他的自信却阻挡不住日本人的野心,并在所有可能的情况下,使用卑劣手段去解决问题,更何况侵略者不会按照惯常的规则处事,更多时候是在歪曲事实,将正义与无辜抽打得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然后再附以极刑,在历史的节点上画出虚伪的句号,用以结束他们的罪行。

一九三三年十二月三日,遭绑架三个多月的西门·卡斯普被找到了,遗憾的是他已是一具惨遭杀害的尸身。一个年轻有为的钢琴演奏家,就这样成为日军屠刀下的亡魂。

他英俊高大的躯体备受私刑,形同骷髅。两耳被割去,裸露出疼痛的黑洞。原本白皙的皮肤,在东北极寒的天气里,被冻裂并四处崩落,与积满污垢的尸身刺痛人们的眼眸。

约瑟夫·卡斯普执意要见自己可怜的孩子,送他最后一程。然而惨状使他彻底崩溃,在所有的希望破灭之后,约瑟夫·卡斯普发出疯狂的呼喊,他诅咒这个世界和可恶的暴行。

在西门·卡斯普出殡当天,大批市民涌上街头,抗议极端的暴行。然而在中国法官审理此案的过程中,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最终宣判,四名罪犯被判处死刑,两名罪犯被判处无期徒刑。更令人发指的是两天后,日本人将首席法官秘密拘捕,宣布判决无效。于六个月后,由日本法官草草结束此案。

就这样,震惊中外的“西门·卡斯普绑架案”结束,一个优秀的钢琴演奏家,成为无辜的牺牲品,含恨客死异乡。约瑟夫·卡斯普在经历丧子之痛以后,并在抗议无果的情况下,带着满腔仇恨,远离哈尔滨这块伤心地,第二年病死巴黎。

美国著名作家、记者埃德加·斯诺于一九三三年来到哈尔滨,正值西门·卡斯普被绑架之时。他目睹约瑟夫·卡斯普的忧心忡忡,于是在他的文章《日本所建立的新殖民地》中写道:“哈尔滨,曾经是可喜的,而现在却号称为生死场了。”

可见当时的哈尔滨是畸形的、动荡不安的,百姓如孑孓蚁虫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并随时都有被绑走的可能。偌大的城市被囿于侵略者的屠刀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每一座建筑体都凝结着血与泪,它疼痛的喘息,诉说着悲凄的历史。它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令人悲痛的灵魂,如同被掩盖的生命因子,无法触及。

舒适豪华的马迭尔宾馆,通体上下散发出迷人的气质,它背后的故事却成为历史的痛处。

马迭尔宾馆的内部构造典雅大方、富丽堂皇。一幅幅壁画悬挂墙体之上,犹如镶嵌在墙壁深处的美好景观,经过阳光的衬托,呈现出完美的态势。或在不同的视角内,折射出不同的场景。

建筑体共分三层,二层和三层以客房为主,后期改建之际又增加一层。一层中间部位是主入口、前厅及会客厅。看上去精美整洁、豪华舒适。会客厅与餐厅相连,又与舞厅相贯通,它们彼此之间的衔接存在,系着狭长的冷饮厅。而另一端则与剧场相接,构筑成相辅相成、互相依存的合理布局。

冷饮对于地道的哈尔滨人来说并不陌生。它如同一幅百年招牌,成为冰城哈尔滨的象征之一。马迭尔冰棍极其畅销,它朴实无华的外包装与优良品质,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建筑体的柱头上植入大量的雕刻艺术,此起彼伏,凹凸有序。宛若自然界中优美的植物体,被深藏于砖石所构建的混合物中,即使经历百年风雨,依然傲气成长,清新淡雅。

坚实的楼梯看不到岁月留下的痕迹。栏杆一律以黃铜建造,附以柔软的线条,尤其在细节上的处理大方得体、美轮美奂。这不是岁月的自然形成,而是时光沉淀的结果。

一盏大吊灯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仿佛一件珍奇异宝,悬挂在厅堂的顶棚处。尤其那些布局周围的唯美饰线,在灯光的忽明忽暗之间,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大吊灯极至的美,折射出整个厅堂高贵的气质。其复古的风格虽然点亮大厅,但现代化的修饰终究抵不过历史的真实。

一座建筑体被赋予生命之际,便生成了灵性,在一定的基础上,展露出诗性的光芒。马迭尔宾馆的优雅舒适、豪华典雅正应着这种味道,于真实的场景中折射出完美的影像。

当指尖与内壁发生碰撞之际,隔着壁纸感知躯体的凸起部分。内壁与手指的瞬间挤压,以及由这挤压而传遍周身的流动感应,竟让我不知所措。我渴望探求内部的构造,又震惊其躯体的完美。

一时间我竟想不明白这些精雕细琢的场景,百余年来面对那些外来的攻击、风雨的洗礼以及诸多负能量的侵袭,如何能在保存完好的同时,又装点着马迭尔宾馆的华贵与唯美。它以火岩般的身躯,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细密的雨,或是猖狂的风,任其肆虐横行,搅乱生活的宁静。

那些穿透岁月的风雨,渗透生命的回响,终究没能击毁这些固有的坚实,又以完美的姿态,挥就了马迭尔宾馆诗性的光辉与七彩的浪漫。它作为中央大街的建筑群体之一,既是历史的存在,更是延续的根由。

透过弯曲的线条起伏,我仿佛看到当年的设计者们,于某个夜晚的特定时段,左手托腮,右手紧握一支思索的笔,在面前的白纸上用心描摹。时而蹙眉,时而远眺。慧智的眼神穿透时空的距离,将故乡与异乡的距离不断地拉近。

那纸张上千万条细线,牵绊故乡与异乡的两端,无数个这样的夜晚,思念在笔与纸之间频频出现。他们用体内燃烧着的激情将信仰焐暖,继而复制出异乡中的故乡。

线条在他们的手掌间往复循环不断流转,于坚硬的泥土中变幻着身姿,期望摆脱俗世的桎梏,或是等待着迸发出叶子或是花朵的时刻。那叮叮当当的声响,叩痛他们思乡的心音。迷茫的眼神蓄满期待,他们没有烛光来指引脚步,更没有通透的灯火开道。他们只能在那些叮当作响的石头中探寻一缕希望,在铁锤与锁链的撞击声中等待故乡的还原。

大厅的左边是宾馆的接待处,右边靠近墙体的位置,则摆放着约瑟夫·卡斯普的铜像,背景是马迭尔宾馆的大幅图片及部分说明文字。“哈尔滨马迭尔集团”几个红色大字附着顶部,翔实地增强马迭尔宾馆的透明度。

约瑟夫·卡斯普的铜像底座呈长方体状,上面刻有一段文字:“做就做成一流,否则宁肯不做。”落款处为约瑟夫·亚历山大罗维奇·卡斯普。他身穿西装,系领带,目光直视前方,宽大的额头渗透出智慧的光芒。

作为宾馆的创建人,他或许不会想到,百年后的今天,马迭尔已经成为资产达七个亿的集团,并创建以宾馆服务、食品加工、冰雪旅游等为主打效应的文化品牌,是年收入近三亿元的大型现代化企业集团。

宾馆的走廊明朗通透,两旁分布大小不同的房间。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空气的流动效应折射到墙壁上,彰显出温情的暖色调。这里的房间依旧保持原状,老派的布局与复古风阵列其中,使人仿佛穿越到上世纪的时光中,从历史与现实间探索一种记忆的存在。

这里下榻过的名人不计其数,如宋庆龄、刘白羽、徐悲鸿、茅盾、郭沫若、丁玲等,及美国著名记者、作家埃德加·斯诺先生。一九二九年五月五日,国母宋庆龄在此下榻,这是唯一的一次,并留下珍贵的影像。

埃德加·斯诺一九三三年夏季来到哈尔滨,下榻三一四房间,哈尔滨为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且频繁出现于他所撰写的文章中。直到回国后,他一直关注哈尔滨,一九三八年还曾为万斯白的《日本的间谍》题词。

作为百年宾馆,马迭尔与哈尔滨的重要事件及人物,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如同一座生命的载体,矗立在历史的洪流中,在风雨动荡中,感触并回应着世事的沧桑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如今步入其中,豪华典雅的装修与内部设计,无不流露出复古之风。各界名流曾经下榻过的房间依然保持原貌,直抵屋脊的大窗,落地的窗帘,透过游动的离子,稀疏散落地毯上的光源,处处折射出昔日的摩登艺术。

光线穿透格局优美的窗子,中央大街的欧式风情尽收眼底。夜晚在灯光的映射下,中央大街上的建筑体金碧辉煌,美观大气,如同一座座欧式殿堂矗立方石路上,缔造出完美的艺术组合。

来来往往的行人喜欢这温润的夜色,沐浴其中,留恋着中央大街的美景及传统的美食。其每一次呈现都将使历史定格,成为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不是简单的景观使然,而是中央大街上建筑体的艺术体现。

马迭尔宾馆曾举办资助慈善组织的义卖、选美比赛。一九四八年九月至十一月,新政协筹备活动在此举行。作为百年宾馆及史料的存在,它更具备无法估量的科学价值。

二〇一六年三月二十七日,我再次踏上凹凸起伏的方石路,试图寻找记忆中过往的曾经。春天的早晨阳光明媚,空气中夹杂着淡薄的凉意。这里依然人头攒动,地平线上升起的晨光,为中央大街披上华美的外衣。

马迭尔宾馆傲然屹立,宛如一件巨大的艺术品在光线的影映下,呈现出唯美的轮廓。大批光源汩汩而来,投影到它的躯体上,刻畫出精致的外观表达,为整座建筑体平添珍奇的一笔。

曾经或许是美好的,但它随着时位的转移,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每一次时空转换,都将是全新的开始,或是原始的初体验。过往的时光,终会停留在历史的存储器中,不断发挥积极作用。那些所谓的寻求,将会化作艺术美感与诗意享受,永远融入到我们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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