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汉字书法的“形象性”研究

李国兴

摘 要：书法艺术是一种以汉字书写为表现形式的“形象性”的艺术。它不能直接地、具体地反映出客观现实事物的各种形象，但它能通过人的形象思维间接地反映出人们的感情、气质及自然界事物的动态和精神。书法的形象性不同于绘画、建筑等其他艺术，具有本身鲜明的特点。它与中国汉字独特的造字方法有密切的关系，与汉字书写的工具“毛笔”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书法艺术通过和谐的形象来抒情达意，表达作者的审美感情。

关键词：书法；汉字；形象性；形象思维

艺术之所以被称之为艺术，就在于它具有形象性，在于其形象与现实形象的联系，没有形象就不能被视为艺术了。一切艺术形象都是审美意识的物化形态。审美感情要通过有优美形式的艺术形象体现出来，而不是直接明白地说出来。现实生活中有很多艺术形式，如书法、建筑等并不直接模拟现实形象，但又是以可视的形象给人以美感的。书法艺术通过优美的形象来抒情达意，表达书法家的审美感情，书法作品能够激起欣赏者的审美情感，进而悦人身心、陶冶情性。中国自古就有“书画同源”的说法，书法和中国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又有着各自艺术不同的形象特征。书法在塑造形象的时候，并不模拟或表现现实形象。那么，书法的形象性有什么特点呢？我们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看书法的“形象性”。

一、书法形象性的客观成因

（一）从汉字的造字特点来看书法的形象性

文字的书写成为一种艺术形式，是汉字独有的。汉字起源于代替结绳而便于用的实际功能，进而发展为语言之符号。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对文字的解释是：仓颉初作书，盖依类象形，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谓之字。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关于汉字造字的说法最常见的是“六書”造字法，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和转注、假借。

象形字是依照物象的特征来描摹它的基本轮廓，往往只描画出物体的主要特点，它不可能也不需要把物象画得很细致、很周全。象形字往往是独体字，概括的是事物的整体特征，也容易识别，如日、月、水、火、目、舟、鸟、鱼、豕、人、女等。也有一些象形字是合体字，这类字往往是描画事物的一部分，如果单独描画出来，不易被人们识别或者会发生误解，于是就附加一些背景，比如用向邻近或者相关联的事物加以陪衬，如州、石、果、眉等。象形字大多用于表示有一定形体的事物，多是名词，也有少量的字用于表示较抽象的事物，这样的多是形容词或动词。

指事，是指视而可识，察而可见的，不同于有形的物，这是指事与象形的根本区别。例如上、下等字。指事通常分为两类。一类为纯体指事，即用符号或符号相加的方法，表示抽象的概念，如上、下、一、二、三等；另一类为加体指事，在象形字的基础上加一些点画或符号，来表明新的意义，如本、末、刃等。

会意，是指把两类以上的事物的意义合并起来表示一种新的意义。它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字组成，合并后的字能产生新的意义，因而它是合体字，如从、比、北、步等。

形声，是根据事物的类别造一个或从现成的字中找一个拿来作形旁，再取一个和要造的字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字来管声音，两者相配合而成新的字。尽管形声字中，声符的表音功能和意符的表意功能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形声字确实使汉字记录语言的功能开始健全起来，凡不能用象形、指事、会意等表示的意思，都可以用形声的方法造出新字，来记录和表达新的意思。据统计，形声字在甲骨文中占到总字数的百分之二十左右，在《说文解字》中占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在现代汉语中已经占总数的百分之九十以上。不难看出，形声造字法是汉字最重要、最广泛的造字法。形声造字法的产生，基本满足了汉字记录语言的需要。由此，我国的文字没有发展成为拼音文字，而是保留了华夏民族浓郁的人文精神，突出了“望文生义”的特点。此外，还有转注和假借，此两种都不产生新的字，故清代学者戴震也有“四体二用”的说法。

汉字由“象形”发展到“形声”，使汉字没有成为拼音文字，而是“望文生义”。象形和指事本身就有图画的性质，会意和形声的偏旁部首也各具形态。所以，尽管汉字中大多数文字已不像“象形文字”那样接近绘画，但是，字形结构中还隐现着事物的形象，若行若卧，若奔雷闪电，若虫食禾，等等。汉字“望文生义”的构字法使汉字具有了“形象性”，给汉字的书写成为艺术提供了无限的可能。

（二）书法的书写工具“毛笔”与书法形象性的关系

早在殷商时期就有了汉字书写的主要工具——毛笔，它是用兽毛做成的笔，弹性极好，因而铺毫抽锋，巨细收纵，变化无穷。这是我们用现代的硬笔或油画笔等所无法做到的。正是毛笔这个特殊的工具，在书写过程中，通过提、按、顿、挫、正、侧、顺、逆等笔法的变化，使汉字书写的笔画产生了丰富的变化，使书法的笔画里寄予了“形象性”，产生了具有筋、骨、血、肉的，具有生命力的感觉。明代丰坊在《笔诀》里说：“书有筋、骨、血、肉，筋生于腕，腕悬则筋骨全而有势；骨生于指，指实则骨体健而不弱；血生于水，而肉生于墨，水须新汲，墨要新研，燥湿停匀，则肥瘦适可。”近代丁文隽对这段话解释说：“于人，骨可以支形体，筋可以司动转。骨贵劲健，筋贵灵活。故书，点画劲健者，谓之有骨，点画灵活者，谓之有筋。欲求点画之骨力劲健，用笔须毫不虚发，墨无旁溢……欲求点画之筋肉灵活，用笔须纵横勿疑，提顿从心……然而，无水墨则点画不成，有形而无质。水湿而清，其性犹血；墨浓而浊，其性犹肉。血以燥湿合度为贵，肉以贵肥瘦适中为妙，燥湿合度则血润，肥瘦适中则肉莹。血肉最忌其多，多则筋骨不见。筋骨惟恐其少，少则神气全无……点画劲健而飞动，则刚柔相济，动静结合，自然神完气足……所以书法，以点画为形，以水墨为质是也。然非智巧兼优，心手双畅者，不克臻此。”从以上的论述中不难看出，书法家通过对毛笔这种柔中带刚的独特的书写工具的巧妙使用，和自己的情感、才气、学养结合起来，使抽象的点画具有了活脱脱的生命的形象。正如东晋女书法家卫铄在《笔阵图》中形容：“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实有其形；点似高山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正是中国书法特殊的书写工具和技法，在变化无穷的笔法中传达出了书者的情感，使书写出的汉字成为像“人”一样有生命的艺术形象，使汉字的书写成为了一种有血有肉的、塑造形象的艺术。

二、书法形象性的抽象特征

（一）书法形象性源于书法家和欣赏者的形象思维

书法艺术不像绘画那样可以描摹出事物的外形特征，也不能像小说一样可以描写出事物的因果关系和情节演变，但是可以通过书法形象来抒发感情，进而间接反映产生这种感情的生活。书法所写的“字”，虽然不是直接描摹事物的形貌特征，但汉字的点、线、形、结构、章法直到作品整体，仍然具有具體可感的形象。如蔡邕《笔论》中讲：“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方可谓之书矣。”姜夔在《续书谱》中云：“草书之体，如人行立坐卧，揖逊忿争，跃马乘舟……”作者在艺术创作的时候，凝神集想，积蓄情感，然后奔泻而出，一挥而就。这个时候艺术家的头脑中要进行丰富的形象思维。王羲之作书时，必凝神静思，意在笔先，然后作字。这里就说明了书法创作是需要形象思维的。创作时的形象思维，决定了如何用笔、组织间架、安排疏密虚实、节奏变化，如何表现作者的风骨、情操、审美趣味等。历代书法家在书法创作的过程中，也都特别重视对现实生活中事物形象的体验和借鉴。如唐代张旭通过观公孙大娘舞剑而悟到草书的笔法，再如元代书法家赵孟頫，为写好“为”字反复习画鼠形，为写好“子”字，反复习画鸟飞之态。这都反映了书法家在创造汉字的艺术形象时，并不是凭空想象，而是通过形象思维把现实生活中的形象隐含到了书法形象中去了。

（二）汉字书法的形象性体现在和谐的形式中

书法虽不能直接反映自然事物呈现出的形式美，但是书法却是以表现形式美见长的一种艺术形式。形式美主要的特点就是和谐。和谐是万事万物存在的一种规律。和谐表现在具体的艺术样式中，是千姿百态的。如一首成功的乐曲，它的音色、节拍、节奏、旋律等皆符合“和谐律”，一首优秀的诗歌，它的平仄声韵也皆体现和谐的美。写字在古代的称呼是“书”。书就是写出来的字要符合我们心中对物象的把握和理解，所谓“书者如也”。用抽象的点画来表现物象之本，这便是物象中的“文”，是物象里或物象和物象之间的和谐（疏密、向背、长短、大小、穿插、应接等的规律），这个被把握到的“文”，反映出了人们对事物的所思所想，因情生文，因文见情，因而使汉字的书写升华到了艺术的境界，书法作品具有了艺术价值，从而成为美的形象。

书法中的形式感也是多种多样的，是书法家在对现实生活长期观察、认识、运用的过程中形成的。在书法史上，许多有突出成就的书法家，都得益于现实生活的恩赐，都十分注重“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书法家在自然造化中悟出了书法的形式感，遂使作品中各因素既变化又统一，最终达到完美的和谐。在书法作品的形式美中，我们可以见出和谐的、有生命的“形象”，得到审美的愉悦。

总之，汉字独特的造字方法和书写工具，是使它成为艺术的前提。汉字书法虽不能直接反映生活事物的形貌，但汉字书法的点、画、线、形中蕴含着具体可感的形象。作者凝思构想和欣赏者欣赏书法作品是充满了形象思维的。书法中的疏密、虚实、节奏等形式因素的和谐，使汉字书法可以体现作者的风骨、气度，使汉字书写成为可以表情达意的“形象性”的艺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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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汪浩.书法艺术的“形象性”与“抽象性”初探[J].书法赏评，2016，（2）.

[3]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4]孟兆臣.中国古代艺品丛书·书品[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

[5]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作者单位：

晋中学院教育科学与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