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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与雕塑的共生关系研究

2019-04-27谭旭

美与时代·城市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雕塑艺术家艺术

谭旭,男,博士,国家二级美术师,中国青年美术家协会研究员,中国青年美术家协会雕塑艺委会副主任,韩国社会文化与科技融合会理事、艺术委员,中国雕塑学会会员,广州敦行公共艺术设计院院长。

回顾中国艺术史,中国的绘画与雕塑有着截然不同的生长轨迹。从其功能看,雕塑的起步要比绘画早,全赖雕塑有着让万民信服的实用功能,譬如用于“偶像崇拜”的塑金身。雕塑依附于建筑出现,西方亦如此。驾着历史的马车前行,绘画竟走在了雕塑的前头,两者渐行渐远。中国古代受儒释道影响颇深,尤其是儒家思想,让人扼腕的是,雕塑在这思想文化洪流中竟被归到“下九流”,被形容为“雕虫小技”即是如此。再说说派系的建立,中国绘画的体系建制、画论都很完整,前人留给我们很多画论,如指导绘画的“六法”,历代的画论集录数不下百,但是在雕塑领域,史论著作却称得上一片空白,可怜就《天工开物》里还有寥寥篇幅提到了雕塑技法,但这技法的介绍更似程式化、套路的笼统之说,比如做一尊佛像,面相比例应该做到多少。

尽管如此,我国的雕塑史还是能称得上源远流长,官方雕塑工匠的造诣更是可以用“博大精深”来形容。从魏晋开始一直到两宋,再到元明清,佛像的造像一直是中国艺术领域很重头的部分。再往前走,在秦汉时期,石窟里面的一些浮雕、后期的兵马俑、陵墓里的陪葬雕塑,再加上唐三彩,这些雕塑技艺可谓炉火纯青,前人做得极其的好。还有一些功能性的雕塑,譬如长信宫灯,这盏宫灯在烧的时候,烟灰是通过掌灯人的袖口排走的;再如说唱俑、马踏飞燕等,都不是纯粹功能性的雕塑。另外还有一些小型的甚至袖珍型的雕塑做得也是一绝。叫人惋惜的是,这些都无人梳理。笔者原来写过一篇论文,那论文还有点影响力,里面提到,雕塑在某些时代还走在了绘画前面,尤其是魏晋时期,那个时候中国还没有兴起人物画,人物画自唐朝方才兴盛起来,且魏晋以前都是画山水,尤以青绿山水画居多。考究历史,我们所能知道的人物画,雏形作之代表非《洛神赋图》莫属,这幅“女神图”乃是根据曹植的赋所“转译”而来,人物还有山水背景都有些稚拙,但这毕竟是最早的一幅大型场景人物画,另外还包括《女史箴图》以及贞洁烈女主题的部分画作。细究起来,那时候的绘画大抵都受到雕塑的影響,由于做中国雕塑史梳理工作的人太少,这一块信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笔者学过油画,也研究过国画,现如今从事雕塑创作,三个领域的知识结合起来,对过去艺术创作的某些现象便有更多感悟。今后笔者也有意在溯源历史方面多做探讨。

以古窥今,看当下雕塑的现状,个人以为,雕塑跟设计有相似的部分,因为雕塑某程度上可以直指市场,传递诉求。当然绘画也可对接市场,只不过它需要画廊这一载体,方能上升至艺术品层面来面对公众。雕塑自从被划分为架上和公共两部分后,与城市与市场的关系便逐渐拉近,在公共雕塑这一部分,艺术家甚至可以跳过专业平台,直接与市场的需求方对接,完成一项项有明确“社会价值诉求”的创作。由于公共雕塑面向了更广泛的人群,雕塑界亦早已从“私有制”转型进入了“公有制”的新时代。广州美术学院在改制以后,把雕塑系更名为雕塑与公共艺术学院,原来公共艺术这一块的研究是要放到设计系或者设计学院里面的,改制之后的广美就跟国美、央美的建制是一样的了。那就是说,在学术层面上大体承认,雕塑可以有着更宽泛的研究领域。从室内到室外,或者说从架上走向公共场域,把偌大的一个公共区域当成雕塑的承载空间去处理雕塑本身的一些问题,让它去更多地跟环境接触。原来做单体雕塑的时候,架上雕塑也许跟绘画是一个性质,更多是对人的精神层面产生影响,现在一旦把雕塑放出去,放到公共空间里,它对环境的影响、对城市文明进程的影响,都是可预见的。

如果说城市的属性因地域人文不同,可以被贴上各自的标签,那么雕塑创作的大体面貌,无疑也折射出了城市的标签特点,换言之,雕塑有其地域性。以广东的雕塑举例,首先看广东这个地方,自由、包容是其最大的特点。没有太多条条框框的限制,广东这边的本土艺术创作,甚至还带点野蛮生长的姿态。对比北方,不管是鲁美还是央美,都讲究“师承”二字。看老师的创作面貌如何,其教出来的学生也便有着相似的创作面貌,他们讲究一个体系的建设。包括央美一直走到现在,还是沿着原来的体系在发展,尤其是具象写实这一块。而位于改革开放前沿城市的广州美术学院,雕塑创作自然不拘一格,其显著的特点就是多元化,理由有三:第一,广东受到一定程度的海外影响,人文崇尚自由,对师承授受并不刻意追求;第二,广东乃有名的商都,向来务实,市场的喜好成为雕塑创作最重要的风向标;第三,由于同时受到粤港澳融合的影响,其跨界创作的机会比比皆是,创作面貌自然百花齐放。

自由的背后也会有代价,广东的艺术史就很难梳理出一个体系。比方说,我们广东有潘鹤这样的雕塑名家,但他的徒子徒孙辈却没有谁做的雕塑是跟他一样。但是北方的雕塑人都在效仿自己的老师,都在学,无论学的过程有进步抑或是退步,个个虚心视之为榜样。广东就不存在这一个现象,出过那么多的大师,油画也有,比如郭少刚,还有中国第一代油画家李铁夫,竟无人去效仿,雕塑圈亦是如此。真正耐下性子做学术的不多,广东的雕塑人由心性出发,追逐市场不是不好,就怕一味谋变,不能发现艺术创作中的本质。

商业上的成功并不意味着社会价值的成功。如何让雕塑更好地进入社区并让社区民众接受,这是笔者一直以来都在琢磨的问题,并认为应该有三个努力方向,包括软性的条件、硬性的投入,还有创作方向。先说软性条件的创造,其实就是需求群体的基数如何做大的问题,这一块笔者尤为看重梯队的顶层。譬如说政府智囊团队里有多少人懂公共艺术,那些触碰城市规划项目、民生工程的设计院或团体里是否有公共艺术一类的专家?艺术的潮流是由精英引领的,但底层的力量不容忽视。公共艺术是一个庞杂的体系,想要做大基数,底层跟顶层是可以同步打入的,比方说每一个社会单位都可以有自己的文艺志愿工作者小组,或类似的组织。当每一个社区都有这样的圈子时,业主群体自然也会参与进来的。现在业主中喜欢文艺的年轻人也很多,有他们的参与,雕塑艺术的影响力和波及面就会大很多。

举个例子,笔者一位四川美院的朋友,硕士毕业以后就在学校里代课,闲暇时间很多,他就琢磨出一回新尝试,带领四川美院雕塑系的部分学生去到村子里做项艺术实验。在那个村子里安营扎寨以后,朋友让学生用艺术的思维去做作品,但前提是依托于现成的材料,比方说破板凳、烂木头等取材于当地农村的“破烂物什”,把它们做成自己的艺术品,这类型艺术创作人们接受度不一定很高,但是可以很有意义。一段时间以后,当地的农民会跟他们一起做,村里边做木工的农民比较多,但是他们没有艺术创作意识,通过学生跟他们时常交流,日子久了,他们慢慢地接受了那些意识,无形中他们每一个人成为艺术家的可能性都在提高。

村民可以被影响,社区的居民同样可以被引导。当社区的居民去参与艺术活动,过程中他们会有一些原创的东西,要怎么去引导呢?让艺术家去引导。比方说让艺术家来做一个文化讲坛,宣扬自己的艺术理念或是自身经历过的活动,这是一个分享,是思维的输出,这个讲坛可以有一些相匹配的活动,以提高参与度。打个比方,笔者去做一个讲座,四十五分钟讲完,然后让他们就着笔者讲的这个议题来做一个创作,他们或许就有了冲动想要参与,接着就是报名、评选,这样下来还能成为社区文化的一部分。这个“艺术走进社区”的事一旦做好,专家团也就基本成立了。

公共艺术这个概念理解起来有点模糊,笔者经常参加论坛,也看这方面的书,每个专家给出的定义都不一样。但是大家都有一个共识,就是公共艺术需要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它是开放性的艺术。艺术家可能是一个策划者,也可能是一个实践者,但是公众的参与和介入对这个作品非常重要,这个介入在时间层面可以分前和后,介入之后很可能就把原来那件作品的概念给提升了,焕发出艺术新的生命力。公共艺术期待着公众的赏识,然而艺术欣赏强迫不来,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影响过程,只不过我们现在需要更主动地制造一些活动,甚至是用上营销手法,让人们参与进来。当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拍照转发作品,甚至开始了解艺术家创作背后的故事,最终作品本身会得到越来越多的解读。公众对作品的不同解读也是艺术魅力的一部分。

接着说硬性投入——场地。在做公共空间设计的时候就要预留好场地,所说的这个场地可以举办活动,像美术馆,假设每个社区里面都有类似这样的一个室内的公共空间,它可以做成流动画廊。它里边放的作品不一定是固定在这里的,它是流动的,找一些好的作品,流动地展示。作品一定要经过遴选,可以与艺术院校或艺术公益机构合作,美院的学生中不乏出众者,他们一些具有普世价值的作品都可借来展示,高校学生也跟当下的社会主力人群教育背景更接近,相信这可以成为一个持续性的活动。展示的公共艺术可以是来自架上,可以是影像,可以是装置类,乃至行为艺术,让社区里面的小朋友、家长大人参与进来,其实,就是让美术馆的功能更开放。我们还可以走出馆外,而不仅仅停留在馆内。比方走到社区公园里,合适的位置能摆上被许多人称之为室外软装的公共艺术品,如果是好作品,对观众是必然会产生影响的。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力有一个衡量的办法,如果你因为身处在这种场域里,感到放松,放眼四下,会认为这些艺术物件根本就属于这个地方,甚至,你会因为有这些公共艺术的存在,而感觉自己的小区更有追求,那么这就是好的艺术。总之,好的公共艺术是可以给予一座城市乃至一个社区一种身份,它可以令市民们对自己生活中做的事感到骄傲,它可以发挥教育公众的作用,不一定是价值输出的教化,也可以是纯粹的审美影响,而它现在的特征只是互动性变得比以前更显著而已。作为艺术家,我们需要与城市规划者、建筑师、工程师等人合作,指导我们更好地创造公共艺术作品。

个人以为,现在做城市品牌最好能符合政府的导向,考虑城市品牌的出口在哪里,毕竟每个城市会有自己的特点,结合城市的地域文化,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说一旦能与政府的价值导向并行的话,公共艺术的影响可能会更大一些,艺术家带着社会责任感做事,对城市发展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且跟其它艺术形式相比,公共艺术能更深刻、更好地融入到城市文明发展的历史进程当中,這是其他艺术形式所难以替代的,其是一个风向标,把艺术家对城市的某种印象融入到了社会文明历史进程里,当老百姓意识到作品为城市带来的能量或名声时,就会慢慢地接受并喜欢作品本身。

公共艺术之于城市,绕不开社会、教育、民众。像塑一个作品,要是没有人来参与,这个作品肯定不是一个好东西。公共艺术要传递的价值观,它一定是普世的,但是我们公众的审美层次参差不齐,他们的文化、教育、家庭背景都不一样,包括价值观也不一样,所以有时候艺术家就想做一个具有普世主题的东西。时间,爱,消逝,这些都是很好表达的主题,也可以说是自人类建立了对于宇宙的认识之后人类共有的主题。笔者有时会跟同事们讲,公共作品的概念不需要做得多深厚,做普遍性审美的东西也很好,但是要在当下的审美层次上再往上走一小步,这样就相当了不起了。

个人以为,不要把纯粹的架上作品做一个放大就摆到公共空间去。中国雕塑学会前些年尝试过这种方法,把一些优秀艺术家的作品直接放大,放置到公共空间,在笔者看来,争议非常多。有些架上作品很好看,同时背后蕴藏着很多观念,但对艺术了解不多的老百姓看不懂,甚至会认为这些作品“奇形怪状”。另外,作品跟环境也有很大的关系,跟社会也有关系,那些走进美术馆参观的人,都是自带着专业背景的,他们尚且有看不懂的可能,更何况是对艺术家知之甚少的老百姓?即便同在艺术圈,但跨了个专业领域,画国画的、画油画的朋友都未必能看懂当代的架上雕塑。

香港和澳门的艺术创作非常开放,但是争议也大。曾经有一个事件,政府花几千万做了一个公共作品,竟是一个扭转的生锈的铁的造型,当时反对声四起,闹得非常严重。内陆城市的公共艺术遴选一般情况下不会如此“胆大妄为”。挨着港澳地区的广东,也有吃亏过的时候。广美的一位雕塑家在南昌利玛窦广场造了个《石阵》,当时笔者也参与其中,故而那段经历很是难忘。现在那个雕塑已被拆除,即使它在全国拿了很多景观奖,但是老百姓就是不接受,还寄了很多投诉信、举报信到市里边,后来又闹到省里边去,最终这个石阵难逃被拆的命运。当时,我们圈内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件好作品。可是百姓们为什么不喜欢?后来笔者琢磨了一下,大抵因为那个作品是生锈的表面,部分群众觉着影响美观。另外就是百姓看不懂,觉得那石阵挺恐怖的,作品比人还高出许多,走到里面像入了迷宫,很是压抑。但当时我们艺术家创作的时候要的那种压抑感,由于利玛窦是一个传教士,作品想传递一种苦行僧的遭遇与感受,结果是百姓没接收到这个层面的信息。在此看来,当下要做出百姓称道的公共作品,起码要不晦涩,掌握好群众介入作品前后的反馈。上海的“豫园”就是一个好的案例,他们直接用玻璃把那里的旧墙封住,保留了时代的痕迹和沧桑的肌理。因此,地域性的重要性无需赘言,好的公共艺术,能够引起当地人的共鸣,即使是外地人来看,通过这个作品也能了解到当地的历史或是感知那个城市的一个人文特点。

城市品牌与公共雕塑的共生关系,这是一个值得我们现代艺术家、设计师研究的课题。通过深入的研究,艺术家有了理论依据,使得呈现出来的雕塑作品能更符合城市的切实需求,符合民众的心理预期与接受度,那将是一个更美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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