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忘记那些等待

宗异

我对文字的喜爱，源于儿时对听故事的热衷。长大后，有了自己阅读的能力便一发不可收拾。我沉迷江南细雨微风，向往大漠落日孤烟。古典诗词勾勒的意境，在我脑海中印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使我爱用感官看待大千世界，习惯于放大每一个值得被珍视的美好。我亦为欧也妮、卡西莫多、玛格丽特的人生故事所动容，阅读西方小说，我学会了用理性的眼光看待这个感性的社会。

文字之于我，似水，融于生命而不可或缺。总爱偷得浮生半日闲，听一首歌，读一本书，呷一口热气袅袅的茶，沉醉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久久忘归。偶有感慨，也便悉数赋予文字，把文章作为生活的见证，把生活作为文章的背景，我相信，如是，便有岁月无悔，一段蔚蓝。

六月，栀子花不紧不慢地开着，一簇簇的白，绽放在角落，无人问津。城市熙攘，校园成了战场，又是一个毕业季。每天奋斗，梦想灼灼。当模拟考试将一切打回原形，我沉默了。看见例文上有一篇写田园的，才猛然忆起，自从开始备战小升初，就再也没去过外婆家。在爸妈狐疑的目光中，我坚定点头。电话打过去，听到你激动得语无伦次。

车飞快地驶在路上，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身影，把头伸得很长很长，风吹乱发，满是凌乱。近了，是你。看到车子，你不停地挥动双臂，左右走动，生怕我们看不见似的。

在你身边停下车，你搓着手坐进车里，一个劲地说：“好，好，回来就好。”你定定地看着我，良久无言，我正不知所措，却见你一脸心疼地说：“怎么瘦啦？”随即拉过我的手，不停地抚摸。低头看见你干枯的皮肤，松得仿佛是带了一层薄手套，明明是你瘦了。

回到家，桌上已摆好了菜。总感觉家变了，四处张望，发现你把照片都贴在了墙上。你笑着走过来，说每天看看照片就像我们都在身边。菜一个一个地端来，一张桌子显然不够了。你还在不停地翻动锅铲，仿佛要把所有好吃的都给我们。我摆手说吃不完，你笑着告诉我，多吃点，你今天开心。

吃完饭，你神秘地让我进房间，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拿出几颗大白兔奶糖，塞进我的口袋里，说：“小时候你妈怕你长蛀牙，不让你吃呢，你吵着要吃。做作业含在嘴里，开心了题目就会了。”我努力搜寻关于奶糖的记忆，却怎么也找不到，是我忘记了不该忘的吗？是我只记住了英语单词、数学公式吗？

走到照片前，脑中满是你站在路边挥手的样子，兀地想起妈妈说你每天散步都会走到那个路口，再返回。是不是在你印象中，有公路的地方，就有我们？是不是你每天都在等一辆车停下，车上有你想念的人？是不是你一直在等待可以揮臂的那天，所以一旦等到你就用尽全力？是不是……

是我太自私，对你的等待视而不见；是我太无情，对你的苍老漠不关心；是你太宽容，对我的任性百般呵护；是你太执著，用所有的时间来等一个不懂你的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该长大了。

车最后还是开走了，扬起漫天飞尘，你的告别声越发沙哑，最终消失，只看见奋力挥舞的双臂、踮起的脚尖、凌乱的头发。一直看着身后，看你化为黑点。车子转弯了，风把眼吹红了。口袋里的奶糖沉甸甸的，拿出一粒放在嘴里，竟真有一道题做出来了，那是你的等待，你用所有时间与爱出的难题，有解！

总说人生是场旅行，是空间的转换，其实所有一切都是时间的转移，我们都是时间的旅人，听凭它的意志穿越。你的等待，历经了时间而弥足珍贵。花开有果，我也从未忘记你的那些等待，并祈愿天下所有空巢老人的等候，得以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