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少女爱豆的前世今生

杨建伟

4月1日，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宣布，“令和”被选为日本新年号，并在5月1日开始启用“令和”。平成时代（1989年1月8日—2019年4月30日）的偶像们正式跨入了令和时代。

相比于昭和时代，平成的少女偶像更接地气、更真实。从小猫俱乐部、早安少女到AKB48，她们多以团体形式活动，形象元气、甜美，与粉丝们互动的花样越来越多。平成末期，还出现了以初音未来为代表的虚拟偶像，和以“Lovelive”为代表的真人与二次元联动的偶像。

少女偶像诞生于昭和年间（1926年12月25日—1989年1月7日），即将走向令和，经历过高峰，也有低谷。

昭和倩影

1971年，当有着一头黑发、小麦色肌肤，穿着超短裙的南沙织唱着《17岁》出现在电视上时，日本民众沸腾了。这首歌曲讲述了一对少男少女的青涩恋爱，发表后很快登上了日本Oricon公信榜11位。一时间，中学生纷纷致电电台要求点播这首歌，大街小巷都响起了南沙织的歌声。

山口百惠

这就是日本首位少女偶像。1971年被视为“日本偶像元年”，同年出道的还有天地真理、小柳留美子。但三人的名气与影响力都不如隔年出道的山口百惠。1972年12月，山口百惠在选秀电视节目《Star诞生！》中以《回转木马》一曲获得了第二名，正式出道。

当时才13岁的她，少女气息满满，在电影中也多以清纯的形象出现。在歌唱事业中，受制作人酒井政利的安排，山口百惠大多演唱一些带着成年气息的歌曲。例如，在歌曲《禁忌的游戏》里，14岁的少女唱着“像蜡烛燃烧的火焰一样，我的身体很热”。这样具有反差感的路线，让她的粉丝广泛分布在各年龄层中。山口百惠成为了首位国民少女偶像。

南沙织

上世纪70年代，借着《Star诞生！》出道的少女偶像大有人在。女孩们得先通过海选，再进入演播厅表演才艺，由现场的500名大众评委与5名专业评委打分决定优胜者。每隔三个月，优胜者们将进行对决，演艺公司代表现场举牌，表达是否有签约意向，获得举牌数最多的则是优胜者。

在电视媒体影响力巨大的年代里，选秀节目成了少女偶像的造梦机器。这时期日本经济腾飞，也给予了造星工业最强有力的支援。

昭和末年，日本经济迎来了巅峰的80年代，少女偶像们也站在了偶像产业的黄金时期。1980年山口百惠结婚隐退，后来者松田圣子、中森明菜开始争夺偶像女王的宝座。1980年，松田圣子凭借单曲《裸足的季节》出道，永远穿着白色长裙，以甜美形象在正统的偶像路线大步前进，其风格打扮接连引起少女们效仿，“圣子头”一度成为时髦标配。

隔年中森明菜第三次登上《Star诞生！》，演唱山口百惠的《梦的向导》，获得节目开播以来的最高分392分。中森明菜出道初期，以叛逆少女形象示人，她的歌曲在校园里大受欢迎，松田圣子与中森明菜“针锋相对”，经常在同一时间发单曲，粉丝们也竞争激烈。

“如果把圣子比喻成披头士，那明菜就是滚石乐队。”日本音乐制作人松本隆说。

可以见面的偶像

高峰过后就是下坡。1989年，日经股价达到了最高值38915.87点，接着土地价格下滑，泡沫经济破裂。到了1992年3月，日经平均股价跌破2万点，仅达到1989年最高点的一半，大量账面资产在短短的一两年间化为乌有。

AKB 48

平成年代开始后，偶像产业一度陷入寒冬期。1988年时，Oricon公信榜上，有25首偶像歌曲挤进前30名。到了1992年，这一数字到了竟变成了0。“寒冬期”持续了7年之久，直到1998年，偶像团体早安少女的正式出道才打破了这一困境。

1997年，乐队射亂Q队长、唱片制作人淳君想通过电视节目《ASAYAN》招募一名摇滚歌手。最终，平家充代获胜，却被安排与落选选手组成早安少女组合，她们被要求在正式出道前完成“5天内卖掉5万张团体CD”的任务，电视台全程放送这一过程。一群少女偶像为了出道，拼命卖CD的故事感动了观众。

1999年，她们的单曲《Love Machine》红遍全日本，以超120万的销量登上日本Oricon公信榜第八位。“真实感”成了早安少女走红的关键词。她们虽然会维持团体形式，但是成员会随时间变动，公司会通过选秀来选拔新成员。每次选秀都有数以万计的参赛者，全过程会实况播出，俨然一场真人秀。她们的偶像形象更为真实，也更能引起普通人的共鸣，这就是最早的“毕业制度”。

在日本，“少女感”是成为偶像的重要条件。因此，随着年纪增长，偶像们不得不逐渐淡出，最终“毕业”，转型成为演员、歌手，甚至退出娱乐圈。

2012年8月27日，在AKB48前成员前田敦子的毕业现场，她含着泪向台下的粉丝说道：“我，前田敦子决定从AKB48毕业。”她数度哽咽，站在一旁的队友也在哭泣。

AKB48成立于2005年12月8日，出道即定位为“可以见面的偶像”，真实可亲近，是她们最大的标识。一开始，AKB48每天在小剧场中公演，粉丝距离她们非常近，公演后还能与她们击掌，成员每次发售单曲也会举办握手会。

前田敦子是最早加入的成员，也是AKB48最成功的偶像之一。在AKB48制作人秋元康看来，前田敦子内向，从外貌到性格都不突出，却很真实，她会隐忍，也会当众哭泣，只要前田敦子坐在C位，她身上的话题就能给AKB48带来关注度。在2009年第一次AKB48总选举中，前田敦子获得第一，她在舞台上哭着说“决定将自己的人生献给AKB48”，让粉丝心疼不已。2011年，前田敦子第二次获得冠军时，颤抖着说：“即使讨厌我，也不要讨厌AKB48。” 后来，在粉丝评选的AKB历届总选举名台词中，这句话位列第一。

AKB48是平成时代最成功的偶像女团，据统计，2014年其商业价值达到了25.4亿日元，仅次于男子偶像天团岚。日本杂志《周刊Post》2017年公布的女星广告身价排行榜中， AKB48以600万元（人民币）左右的广告身价位居第三，仅次于天后安室奈美惠、国民女星吉永小百合。

AKB48之外，同期还有桃色幸运草Z、乃木坂46、SKE48、BABYMETAL和众多地下偶像。21世纪初，被称为“偶像战国时代”，这与日本“文化立国”的战略不无关系。自上世纪90年代起，为了重振经济，日本启动了知识产权保护政策，大力扶持文化产业，偶像产业也在其中。

经济低迷使得失业的宅男宅女增多，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了御宅族一员（注：指热衷或者沉溺动画、漫画、电子游戏与偶像的人），而男性御宅族是少女偶像的主力粉丝。据日本矢泽经济研究所在2018年发布的报告，日本偶像宅人数为280万人，仅次于漫画宅与动画宅。研究所调研了15岁到69岁的10408名御宅族，发现他们每年为偶像歌手花费约103543日元（约合现在人民币6239元），是御宅族中最烧钱的爱好。

吸引宅男的，不只是女孩们的青春貌美。平成偶像多有养成系特质，粉丝热衷少女努力奋斗，实现梦想的热血戏码。在日本偶像界，不努力会被视为偶像失格，不能为粉丝容忍。某种程度上，也是这些未能获得世俗成功的人的自我投射。

初音未来们

平成时代，另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少女偶像是初音未来。

初音未来诞生于2007年8月31日，是一款由雅马哈等公司开发的语音合成程序，拥有可爱的少女形象，梳着葱绿色的双马尾，藤田咲是她的声优，嗓音甜美可人。

这款程序以Vocaloid语音合成软件为基础，除了初音未来，还有镜音双子、巡音等虚拟偶像都属于Vocaloid系，被粉丝称为“V家”。

初音未来不是第一个虚拟偶像，但她首创了半完成模式，让粉丝参与到制造偶像中来。雅马哈放开了知识产权，每个购买程序的人都可以对初音未来做二次创作，随自己的喜好，让她歌唱跳舞。音乐人Ryo曾为初音未来写了首歌，名为《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投稿到日本视频网站Niconico后，引起强烈反响，曾达到播放数第一位，初音未来从此有了“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的称号。

2018年11月，东京一名 35 岁的男子近藤显彦宣布与初音未来结婚，还邀请了 39 位朋友来到婚礼现场。在日本矢泽经济研究所发布的2017年《日本御宅市场调查报告》中，“V家”产值约为96亿日元（约合现在人民币5.79亿元）。

“V家”之外，还有另一种虚拟偶像——真人与二次元联动，最具代表性的是“Lovelive企划”。

2010年，动画公司SUNRISE、唱片公司Lantis、以及月刊杂志《电击G's magazine》在2010年共同合作推出了这个企划，包括音乐、电视、广播、漫画、游戏等多种作品，由粉丝决定作品中的角色谁能成为C位。这些角色的声优也同时在现实中出道，开演唱会、见面会。如今，Lovelive已经更新到第二代，精选集《Us Best Album Best Live！ Collection》创造了连续82周打榜纪录，这是连岚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女团的内忧外患

2016年5月21日，少女偶像富田真由在东京都小金井市的演出会场表演时，一名男粉丝冲上前去连捅二十几刀，富田真由身负重伤，大量失血，惨遭毁容。凶手后来被判定为她的私生饭岩埼友宏。这起惨案震惊了全日本，人们痛骂凶手的残忍行径，也开始思考偶像产业不断发展带来的粉丝乱象。

为了商业利益，偶像与粉丝的距离越来越近。女团Hauptharmonie办过这样一场活动：只要粉丝购买两张专辑，集齐附赠的4张特典券，便可和成员在现场盖上棉被，以一起睡觉的姿势拍照留念，还有人甚至叼着安全套，让男粉丝戴上飞机杯头套。

不断缩短的距离，让一些粉丝产生了变态的幻觉，觉得自己对偶像有极大的掌控权，占有欲膨胀，危险的私生行为不断，这也是笼罩在明星光环下的恐怖阴影。

“内忧”加上“外患”，在平成时代里混战的少女偶像们，到了令和时代又将何去何从？

除了“内忧”之外，少女偶像们还要抵抗“外敌”。2002年5月29日，来自韩国的宝儿发行了日本首张纪念限定单曲《Dont Start Now》，正式进军日本，攻占了日本Oricon公信榜。不可抵挡的韩流来袭。一批韩国女团讲日文、发日本单曲、在日本开演唱会，以占領这个全球第二大音乐市场。少女时代、Twice等一代又一代韩国女团来势汹汹。

韩国偶像们，通常都接受过多年的专业训练，经过层层筛选，才能出道，相比之下，日本偶像的出道门槛就有些低了。以AKB48为例，少女们先报名参加募集活动，再被选拔为候选者和正式成员，成员训练一个月后就可以出道表演。日本女团的唱跳水准和韩团比，普遍偏弱。

韩流热潮中也有人逆流前行。从AKB48毕业的竹内美宥与韩国MYSTIC娱乐公司签订了协议，反向到韩国发展。同是前AKB48成员的高桥朱里也选择了这一条道路。

AKB48模式也影响了中国偶像产业。2012年10月14日，中国女团SNH48在上海成立。团队自2013年举办了首场演唱会“Give Me Power”后，设置了和AKB48几乎一样的总选举演唱会和金曲演唱会。SNH48也有毕业制度，鞠婧祎两度蝉联总选举冠军，在SNH48中人气最高。2017年12月15日，鞠婧祎宣布毕业，荣升“SNH48明星殿堂”。

对比昭和时代的前辈，平成的少女偶像在中国的影响力还是弱了很多。1984年，中国引进了山口百惠主演的电视剧《血疑》，一时间万人空巷，山口百惠的知名度甚至可以比肩高仓健。张国荣、陈百强都是山口百惠的粉丝，陈百强还为山口百惠写了首歌，名叫《昨夜梦见你》，歌中唱道：“我想可以留住你，愿，愿美梦可再。”像山口百惠这样的全民偶像再也没有出现过，日流日渐衰落，与之相对应的是韩流在全亚洲的风靡。

“内忧”加上“外患”，在平成时代里混战的少女偶像们，到了令和时代又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