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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开灯的女人

2019-04-23隆莺舞

延河(下半月) 2019年3期

隆莺舞

晚饭过后,天完全黑下来了。郭老妇人轻飘飘地,像根羽毛。她踮着脚到床上抱起孙子,飘到门口,慢慢地一点点掩上门,用一张毯子把挂在她脖子上酣睡的孙子裹了裹,便踮着寒冷,走在一条没有一点光亮的路上。她的裤腿鼓鼓的,因灌满了风而膨胀,叫唤。跟她的裤腿相比,郭老妇人是那样消瘦,缄默和忧心忡忡。因为孙子的重量,她显得头重脚轻,像熟透的稻穗那样弯曲。终于,她飘到了一间漆黑的屋前,天台上布满雨水干枯过后留下的青苔,干燥的粉尘气味使她重重咳了一声,声音被带到山里去再响了一次,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哆哆嗦嗦摸到一块水泥地板坐下,手上瞬间沾上了青苔而变得冰冰凉凉,这是最寒冷的一个冬夜。如果不是过于寒冷,她也不会坐在这里。因为黑,寒冷,寂静处驻足的乌鸦,总是让人联想到死亡。她摸到脖子,发现那里少了一颗扣子,想来是孙子睡前哭闹拉扯时掉的。她只好拢一拢自己的裤腿,背靠在人家的门上,心乱如麻。她害怕屋里的灯突然一下亮起来,害怕里面突然响出一阵哭声,害怕中却有那么一点期待。她多希望这样的等待早点结束,无论结果如何,她的心都能回到夯实的状态,不像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装不下,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某个方面想着。她向着神明忏悔,天啊,我到底在做些什么?我在一间漆黑的屋子前等了几天,为了等一个人死去?一会又想,列祖列宗,惩罚我吧,与那孽障无关,我也是为了郭家啊。想着,默默地掉下眼泪来。她认为这样的等待,毁了郭家的体面和善良。这个家族曾是多么盛名在外,去世的郭老人,和作古许久的郭太爷,在方圆几百里积累了几代的善名。几代行医治好了无数的病患,对那些家庭困难的,不仅免费治疗,有时还补贴药物。郭老妇人当然也是善良的,寒冬腊月,那些经过她家门口去上学的小孩,都多多少少得到过她赠予的早餐,有时一个包子,有时一只烤红薯,有时会叫进去,跟她儿子一起吃热腾腾的豆花。她从没得到过任何感激,却总是乐此不疲。郭家人的恻隐之心,不光是对活生生的人,就是阿猫阿狗,也是极尽温柔。他们家的门前,总是围绕着野猫野狗,呜呜叫着。现在,郭老妇人竟然在人家的屋前,等待着一个人的死去。她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腿上的孙子动了一下,把脏黑的手指放到嘴里吸吮。她看到了,也不制止,对着黑洞洞的夜,叹了一口又一口气。

屋前又照过来一束光,一个黑影从不远处向她走来,风灌裤腿的声音慢慢近了,郭老妇人从那响声中听出熟悉感来。她判定来者是个和她一样的女人,一个双腿不再饱满的老母亲。她的双手不安地在腰间擦拭,来人鼻子凑过来,鼻尖上的绕毛被明亮的手电筒照出摇摇摆摆的样子。对方也搓着大腿,几遍来回了也找不出话来同郭老妇人打招呼,只有尴尬地呵呵笑。本来安静的夜被这笑声一惊,远处的猫头鹰乌鸦等,都扑扑翅膀飞起来。熟睡中的孙子又动了一下,由着本能用手扒拉着郭老妇人的衣襟。他在找母亲。每次把自己干瘪的乳房送进他嘴里时,郭老妇人心中都涌起很大的悲哀感,生命在这悲哀当中,有时候显得多余起来。

来人在距离她一米处不安地坐下,几欲张口说些什么,然而还是又生生咽了下去。两人都心知肚明,也心有灵犀地保护着这份默契,她们希望夜色能再黑一点,好让自己完全隐蔽起来。最好,她不是我认识的人。两人心中都这么想着。然而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这么大点地,谁能不认识谁?郭老妇人在心里盘算着村里有适婚年龄男孩的家庭,把比较着急的几家默默数一遍之后,便心中有数地问道:“是谁呢?”

“苏青。您呢?”

“郭家的。”郭老妇人说。

“是你呀!这么冷的天,来多久了?”苏青这才把手电筒打开,明晃晃地照着郭老妇人,怀里的孙子翻了一下身,紧缩着。

“哎呀!你怎么还带上他来了?多冷啊!”苏青叫道。

“家里没人看,我不放心。”

“他爹呢?”

“别提了,哪处打着牌呢。”提起儿子,她鼻头就泛酸。

“嘿!我家八子也一样,一年到头挣的两钱,两个晚上就败光了。”苏青大着嗓子说。她一来,原本漆黑的一片也由于这声响,显得不那么可怕了。她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数落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大多时候,是郭老妇人在听,苏青说着。虽是一样的年纪,她却显得有活力许多。郭老妇人听着她中气十足的声音,想来是身体没有什么病痛。不像自己孤儿寡母,日夜操劳,久而久之,便显得死气沉沉了。

“欸,我们这样一起摸黑坐着,是不是发生过一次?”苏青说。用像是突然想起来那过去很久的事情,由眼前的事物延伸回去,尔后发现当时竟那样喜欢那样的口气。

“你还记不记得?”她又问。

“记得。”郭老妇人说。

当然,她不会忘记。每个周三,是拉货的阿三回来的日子。曲镇人民已经习惯了听着阿三的大货车半夜开进镇上来,混着狗叫的声音入睡。长途困倦,阿三会在熄火之后开门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再把从异国拉过来的货物摆在家里,供曲镇人挑选购买。那一次,郭老妇人听说有一批冬衣,便叫上苏青还有两个老朋友,在阿三的门前等着,为了最早挑到最好的衣服。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她们并不觉得劳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愣是把平时倒头就睡的阿三吵得从楼上泼下一盆水。她们慌忙躲开,在墙角缩着嬉笑。完全不像现在的沉默和死气。那可真是活力十足啊,每个人的脸庞都是饱满而红彤彤的。郭老妇人想着,嘴角慢慢也起了笑意。

“当时我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就这么堆放在那里,我真是开心极了。我们还同时看上了一件藏青色大衣,你爽快地把它让给了我,我抱着你亲了几大口,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苏青说。

郭老妇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有搭话,她越发心烦意乱。腿上的孙子接连翻了几个身,最后呜呜地哭起来。

苏青还在说话,“你让给了我,你真是太好心了。”

郭老妇人起身,把孙子抱在怀里晃荡,期望止住他的哭泣,无果,他变成了号啕大哭。郭老妇人生气地狠狠打了他两下,在屁股上,发出很大的啪啪声。苏青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大跳,在黑暗中瞪大眼睛,“你把大衣让给了我,你还记得吗?”

郭老妇人眼里噙满泪水,很多时候,孙子哭,她也跟着哭。她知道孙子是因为寒冷而哭泣,但是这场等待,是那么重要,现在又来了苏青,她更不能有任何松懈。她更加用力地晃着孙子,手上的手镯铃铃作响。

“哭得这么厉害,先带他回家吧。”

郭老妇人不搭话,嘴里咯咯咯地哄着,像哄一只小狗。苏青也跟着难过起来,她真心为小人儿的哭泣感到难过。“不差这一晚。”她低着头,喃喃说道。言下之意是我知道你在这里等上几个晚上了,我劝你回家,是真心为孙儿好。她知道郭老妇人不放心就这么回去,又看看那依然黑着的灯,便想着,要不我也跟她一起回去吧。正要说出口,一道明晃晃的灯光又照过来,狗吠四起。

“谁哭得这么厉害啊?”手电筒寻觅着照过来,看见黑暗中的苏青和郭老妇人,都是一副死人样,黑衣黑脸,差点没被吓死。她微微往后倒退一步,另一只手拍了拍胸脯,“原来是你俩啊,吓死我了。以为这没人呢。”苏青和郭老妇人苦笑了一声,心想怎么可能没人呢,阿三今天回来的消息,王来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你们听王来说没有,阿三的命是被活活打没的。”新来的女人关了手电筒,挨着她们俩坐下,打开了话匣子。

“不是说在工地上,被石板压到的么?”

“怎么我听说是胃里长了大东西。”

“哎呀,都不是。王来说这两个死法都是他随口编出来的。今晚他喝多了,现在还跟我家那个喝着呢。他说就是被打的。”新来的女人压低了声音,“从医院出来,还用药水吊着一丝气,想看看他那瞎子母亲最后一眼,不过路途远,又闷在车里,估摸是捱不到了。”她比苏青和郭老妇人小一些,口气和声调的变化也轻盈许多。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为这不体面而残忍的死法。

“王来说那女人会跟着一起回来,别不是假的吧?”郭老妇人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是呀,人家干嘛不跑掉,还巴巴跟着回来。”

“啧。”新来的女人摆了一下手臂,把身子往她们那边靠,“哪跑得了,阿三还有个弟呢!”

“不过,那个女人,跟阿三也挺好的。唉。”她叹了一口气,“可怜。阿三去得这般早。”她想到阿三给曲镇带来的热闹,每次回来,睡够了之后他都打开家门,吆喝着大家来看看他带回的异国玩意。镇上的人总是一窝蜂涌来,从宽阔的前门进去,把阿三家里挤得满满当当,有时还互相骂骂咧咧,阿三总是一脸嚣张和凶狠,手臂上盘的一条青龙光看着就可怕。她觉得阿三似乎注定了是这种命,她只是可怜他的瞎子母亲。

“你两个儿子才十七八,你也跑来这里,太着急了吧?”苏青带着埋怨,说道。

“不瞒两位大姐,我早就急死了,刚好他爸这几年存了几个钱,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我不得打算打算啊!”

“也是,从那里带过来一个女人也不容易,我们光听说,真正见的也就阿三这一个。”苏青说。

“可不是。”

孙子终于哭累了,趴在郭老妇人肩上又睡着了。她在黑暗中沉默听着,偶尔“嗯哦”一两句。虽然她们都坐在这里,等待是同一件并不体面的事情发生,但终究还是有所不同,苏青的儿子能言善道,会讨女孩子欢心,另一个的十七八岁的娃,还小,没那么着急。她的儿子呢,已逾三十,不仅木讷,还喜好赌博。虽从外面带回过一个女人,但生下了娃就跑了。她整日带着孙子,俨然重新成为一个母亲了。她是三个人里面,最迫切希望给自己找一个儿媳妇的。所以得到消息之后,便来这里蹲守了好几个晚上了。村里的规矩是在外头病重或死去的人,都要回来入故土为安,且只能在晚上进村,在村头过三道火堆和熏艾念经才能进来。为了辟邪,必须在大伙都睡着的时候,这样鬼魂才不容易伤害到生人。所以这几夜,除了她们仨,便没人待在屋外了。

“你们怕不怕?”

“半个脚都踩进坟头了,怕个啥?”

“几乎都要跟阿三走的人了,他不会害我们的。”

其实三人还是害怕的。等到把寒暄的、客气的、好奇的话都讲完了,她们像一排萝卜,寂静地在黑暗中坐着,彼此揣摩对方的心思,却揣摩出一道道苦涩的疤痕,揣摩出一样的苦涩的疑问。郭老妇人想起年轻的时候,跟她丈夫在山坡上对山歌,对了几句就心冒涟漪了,他毫不费吹灰之力就娶走了她,生儿育女,日子中苦涩很多,欢乐也多,但不管怎么艰难,自己从没有动过逃离的念头。以前多好啊,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伴来过日子。现在不一样了,村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个地,开始讨不到老婆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呢?也许她们三人都在想,或想过这个问题。还是女孩子好一点呀,郭老妇人想着,她就没有自己的女儿。

“你们还记得宝贵家的大女儿吗?”正在想,她突然问出来。

“记得。她可发达了,城里买了四五套房,把爹妈和三个弟弟都接过去住了,还给弟弟们都找了工作,可好了。”

“是啊,这个女孩子命好啊。”

“得亏她命硬,不然哪有现在,她妈准得悔死。”

“我要是也有一个……”她突然怔住了,干掉的青苔不知道被什么在翻动,嘶嘶响着,三人都打了一个寒战,明明白白地重新陷入沉默。

突然,屋里的灯亮了。阿三的瞎子母亲在黑暗中坐着,先是听到汽车开进了院子,她没动,又听到汽车开门关门的声音,她也没动。一群人,抬着一个人形裹布,从门前的火堆上跨过来。这时候的人声杂乱无章,掩盖过后门突然响起的孩子哭声。瞎了眼睛的老妇人,今夜便在另外三个母亲的等待中,等来了她已经僵硬的儿子。她终于号啕大哭起来。人群已经把僵硬的尸体安排妥当,棺材也安排妥当,而后,劳累的司机和死者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整整齐齐躺在棺材边了。夜,又陷入沉默。屋后的三个女人,在寂静后喧嚣,又回归寂静的夜里,依然坐着。苏青咳嗽一声,表示或许她们该敲门进去问候了,她敲敲僵硬的腿,脑子里浮现阿三微张着嘴的灰色面庞。

“现在进去,合适吗?”郭老妇人说。

“等那么久,难道不进去?”

“再等等吧。”三个女人害臊起来,之前那不顾一切地勇气,都在此刻化为虚无。

“我们等到阿四出来,跟他说就好,他肯定得在天明上山去砍条竹子的。”苏青想到,阿四是阿三的弟弟,丧礼上肯定得有一根竹子,所以阿四肯定会在黎明从后门出来。

三个女人便同意,一起等到黎明。她们依偎着,紧缩在冬夜的屋檐下,一个醒着的时候,两个便睡下,这样轮流着清醒和入睡,有时三个人也模模糊糊,一起睡着了,像好姐妹一样,挽着手,靠着肩。郭老妇人的孙儿哭叫了几次,都被她们温柔地又哄睡过去。黎明就要到来了,鸡已经叫过几遍,田鼠跑过地里到某处饮了水。苏青揉揉发冷的脸颊和还温热的半个身子,想起了她们的竞争关系来。三人中,她最可怜郭老妇人,可是却也害怕自己的儿子变成她儿子那样,那她也就成为第二个郭老妇人了。她甩甩头,把恻隐之心甩掉。身子已经坐出去了一个距离,正了正衣领,等着阿四开门出来。郭老妇人腿上的孙儿还是睡得很熟,她有种错觉,黑夜还没过去,可是光线已经从眼缝里挤进来,她睁眼看清楚了和她坐了一夜的两个女人,憔悴,苍老,脸色灰黄,完全是被岁月狠狠蹂躏又抛弃了之后的模样。三人现在同时清了清嗓子,盘算着阿四一开门,她们就得大声比拼哭丧,虽然想来有些滑稽。但她们都知道规矩,哭的最大声,最真诚的那个,就赢了。三人把手上带着的手镯转了转,转到手腕最显眼的位置,那是她们结婚时,她们的婆婆传给她们的,村里的媳妇每个人都有,这是传统。平时都只放在箱底,只有等到传给下一个媳妇时,才会拿出来。她们都把镯子带着了,这样阿四开门,看到她们在后门哭丧,又带着这手镯,自然知道她们都是为了阿三的媳妇而来的了。

第三个女人突然站起来敲了门。

接着事情出乎了她们原本的预料,阿四没有回来,那个女人也没有回来。其余人,就是那个屋子里横躺着的,劳累的那些人,派了一个出来开了门。

“阿四呢?”

“广东。”

“阿三的媳妇没回来?”

“你说阿四的媳妇吧?也在广东呢。”

三人就明白了,尽管她们一脸错愕,但是都明白了,也理解了。便愣愣地呵呵笑着,三个在夜里相拥的老母亲,在明亮的小道上互相搀扶着回家,本就互为邻居的她们,一下子想起三人都来自同一行屋檐下,还是讪讪地笑,开门回去喂猪,做早饭,飘来飘去。

之后,郭老妇人的领子每时每刻都被孙子扯得紧绷绷的。另外两个人就常过来,帮扯一点什么,拎点什么。三个老母亲彼此间亲密起来。六月的某一天,苏青从王来的屋里出来,兴冲冲来找郭老妇人,“姐,好消息。”她俩咬着耳朵说了一会,郭老妇人便差人去把儿子叫了回来,开着他那辆破旧的二手汽车,跟苏青两人到了一个偏僻的农家乐。

“真的就可以直接带走?”

“是这么说的。”

“你带了多少?”

“你呢?”

“三万块。”

“也就这么些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一个普通的屋子。接待的人坐着跟她们说了一会话,便把另一间屋子的门打开。屋里坐着两个姑娘,皮肤黝黑,面色倒是挺饱满。两人的食指被一把锁头扣在一起,正用另外的手指玩着石头剪子布。

“怎么还有锁?”郭老妇人皱着眉头,疑惑问道。接待人看出她的疑惑,连忙笑着解释,“您别担心,都是自愿的,这锁是他们父母锁上的,我们正找人想办法解开呢。”又说,“昨夜刚到,你们又来得急,所以这就没解得了。”

“能听懂我们说话吗?”苏青问。

“听不懂,不过也是时间的问题,时间长了就懂了。”

接待人出去了,苏青和郭老妇人在屋里,看着两姐妹在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地比划,竟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突然她们对视笑了一下,转过头来对着苏青两人张口大笑,竟都露出空空的一张没有牙齿的嘴。郭老妇人大叫一声,拉着苏青拼命往外跑。一直跑到车上,车子开到了家她才回过神来。

农家乐里,两人走后,两姐妹哈哈大笑着,却是有着两口整整齐齐的白牙。其中一个说道,刚才那两人,看着就是穷人家,我们辛辛苦苦骗中国人带我们过来,得找一个条件好一点的家庭才是。

“姐姐,快把秃牙模型藏起来,别让他们知道我们故意吓跑人。”另一个说。

此时,阿三的瞎子母亲,正往阿三坟上,洒了一把土。“阿黄,一天到晚只知道往母狗身上凑,家也不看,麻雀都把稻谷吃了一半了!”她听到村小学的许老师在骂他家的老狗,又想到阿黄生下一窝仔时,许老师比谁都高兴的脸庞,她觉得世间红红白白这一切,看得见一点便是一点,听得见一丝便是一丝,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