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跳跳

郭姜燕

司晓桃一直很瘦，大约跟司晓桃喜欢跳有直接的关系。

跳什么呢？不是跳皮筋，也不是跳沙坑，或者跳高、跳远什么的。司晓桃的跳没有那么高的技术含量，她是随时随地想跳就跳。

第一跳。跟着妈妈去地里割草回家喂猪，妈妈割草，司晓桃挖坑玩。挖累了，她就自告奋勇去寻找长得高的草，找到了之后大叫：“妈，你快来呀！”妈妈不能及时赶来，司晓桃又舍不得离开，怕妈妈找不到那丛好草，于是就拿草当垫子踩着往上跳。

一蹲，司晓桃半个人都隐没在草里了。司晓桃猫着腰，只露出头顶，喊妈妈找她。

妈妈头也不抬地吩咐司晓桃，离那些草远一点儿，小心里边藏着蛇。

蛇？别骗人了！司晓桃心里说道，她跟妈妈出来割草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从来也没见到过蛇呢！司晓桃毫无顾忌地跑出来，跳进去;跳出来，再跑進去。

就在司晓桃第N次跳进去时，忽然觉得不妙，左脚的脚底踩到了一个东西，软软的，貌似那东西还发出“吱——”的一声叫唤。蛇！蛇吗？肯定是蛇啦！司晓桃的脚立刻僵住了，她发出惨叫：“妈——快救我呀！”

妈妈提着手里割草的镰刀蹿了过来，像被踩到尾巴的兔子那样快。她果断地一把将司晓桃从草里拎起来，如同拎着一件布玩偶。

然后，司晓桃看到一只绿色的青蛙连蹦带跳地逃出了草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跳。妈妈带司晓桃回娘家，在屋旁边，司晓桃侦察出一堆奇怪的稻草。

那堆草不高，也不乱，可也不整齐，说是草垛，又比草垛矮多了。稻草下面莫非藏着一个神奇的宝藏？这勾起了司晓桃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生命不息，探索不止。司晓桃靠近那堆草，扒拉着，想看个究竟。

结果叫她失望，草下面还是草，再下面就是土，没啥宝贝呀！

不过，司晓桃有了一个发现，那堆草旁边，有一个土堆，比草堆稍微高一点点。

这是多么天时地利的训练场所啊，怎么能不跳一下呢？！再说，那儿也没有其他什么好玩的呢！

司晓桃爬上土堆，摆好架势，对准稻草堆，飞跃下去。她已经做好了在稻草上尽情打滚撒欢的准备。

谁知这一跳，没有她以为的软软乎乎。她的身子的确是落在了稻草上，可那稻草下面的土是虚土，只有薄薄的一层，土下面其实是个大坑。司晓桃随着稻草下降，再下降，落进了黑漆漆的洞里。失重、黑暗、惊惧，司晓桃哭喊着，四下摸摸，到处是圆滚滚的东西，爬起来想出洞，手指够不到洞口。仰望苍天，明晃晃一片。

司晓桃被救出洞去才知道，原来那稻草下面是个红薯窖，用来储藏红薯的，洞口的稻草是为了保温挡雨。大家都拍着胸口庆幸不迭，说这洞不止一个大人高，幸亏是冬天，司晓桃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否则不死也得断送半条命啊！

第三跳。自从第二跳受到惊吓之后，司晓桃见到所有的草堆或者草垛都会小心翼翼地进行验证，看是不是真正的草垛，下面会不会“埋伏”着一个大洞。

经过反复比较和验证，司晓桃得出一个结论，村子里就数大林奶奶家的草垛最结实、最好看。

为了庆祝这个伟大的发现，司晓桃决定约大林爬上那个草垛去玩一玩。

司晓桃和大林从凳子爬上草垛，在上面来回走动，那草垛纹丝不动，可见是堆得极好的。于是他们在上面玩了很多种游戏，间或躺在草垛上，把手枕在后脑勺，看天，看流云。司晓桃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有了一种高深的忧愁感。

当大林提出玩累了要下去的时候，司晓桃突发奇想，提议说：“这草垛并不很高，不如我们跳下去？”

大林吓得直摇手。司晓桃就知道他不敢，别看大林人高马大，其实胆小得要死，见到毛毛虫都大呼小叫的，一点儿也不男子汉，在班里总是被同学们欺负得“哇哇”乱叫。

司晓桃心中已经有了谋划，一定可以保证她安全地跳下去。

草垛前面有一根晾衣绳，是那种粗粗的尼龙绳。司晓桃见过那种绳子，它能捆住一头几百斤重的大肥猪都不断，她觉得肯定能承受住她的重量。司晓桃想，要是她往下跳的时候，用手抓一下那根绳子，不就可以像晾晒的衣服那样在绳子上荡来荡去吗？就像荡秋千一样，那该多么安逸，多么潇洒呀！

当然，司晓桃没有告诉大林。司晓桃要他亲眼看看她的本事，然后佩服得舌头都缩不回去才好。

司晓桃看准绳子，跳了下去，同时伸出手。

司晓桃……她她她……碰到了绳子！然而不是手，而是身体！司晓桃的身子撞上了绳子，下落之后，绳子钩住了她的下巴。她觉得下巴那里一阵剧痛，痛得让她怀疑自己的头已经被绳子割下来了。紧接着，疼痛转移到她的屁股上，她整个人四仰八叉地结结实实摔落在地，响声把屋子里大林的爷爷奶奶都引出来了。

“我的个小祖宗啊！”大林奶奶拍着巴掌惊呼着。

司晓桃爬起来，没有忘记拍拍屁股上的土，再摸摸自己的头——好像还在呢，就是疼，下巴疼，屁股也疼。可她硬是忍住没哭。

大林奶奶不仅不安慰司晓桃，反倒不依不饶地拉着她去找她外婆告状。司晓桃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了：你家草垛也没坏，你家绳子也没断，你干吗找我麻烦啊？！

大林奶奶拽着司晓桃到家了，她极度夸张地汇报着司晓桃的行为，说得司晓桃好像是找死一样。

妈妈托着司晓桃的下巴一看，一条深深的红印子。司晓桃撒娇说，屁股也疼。妈妈一把拉下她的裤子，司晓桃以为妈妈会观察一下她屁股上的伤，谁知妈妈狠狠一巴掌扇在她屁股上，火辣辣地疼。司晓桃妈妈是真打呀，第一回真打。

这下司晓桃哭了。她妈妈吼道：“你不是找死是什么？叫你跳！”接二连三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司晓桃的屁股可受苦了！

第四跳。司晓桃不傻。司晓桃还是懂得生命的可贵的。这一次司晓桃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天，忽然电闪雷鸣，暴雨要来了，司晓桃急着冲出门去收打谷场上晒着的谷子。

跑出门，地上有一张小板凳，司晓桃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绕开。没等自己想清楚，也就一闪念的工夫，司晓桃决定节约时间，跳过去！

就一张小板凳，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的高度，司晓桃轻轻一跳就能平安落地的高度。

偏偏司晓桃发挥失常，一只脚钩住了凳子脚，凳子一歪，司晓桃的左脚居然骨折了！

司晓桃躺在地上号哭不止，眼睁睁看着大雨落在了谷子上。泪水伴着雨水，司晓桃发誓，这辈子一定好好走路，再也不跳了！

到底司晓桃后来有没有跳，等我有空再盘问盘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