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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早读时间

2019-04-18王跃文

时代邮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八卦马桶卫生间

王跃文

我是不愿意当“明星作家”的。可常有记者采访时,会问到我的日常生活,譬如生活习惯、写作习惯、兴趣爱好,如此如此。真正爱文学的人,应该不会关心作家的生活琐事。作家不是娱乐明星。

我的一天是从抽水马桶上开始的。这说起来“有辱斯文”,却是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也很享受。卫生间里温馨明亮,坐垫柔软舒适。这也是我的轻松阅读时间。墙上挂着的袋子里,总有几本不论从哪页翻起,都可以随意看下去的书。有时我还沏一杯新茶带进去。马桶上品茶,真是不雅,可我喜欢。坐在卫生间,胡思乱想,信马由缰,很是受用。

香港写歌词的黄霑为了写《上海滩》主题歌,亲自跑到黄浦江去看了,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有天,他拉肚子,坐在马桶上,一冲水,咦,有了:浪奔,浪流,江水滔滔爱恨永不休。这首歌已经是经典了。

日本的作家谷崎润一郎专门写过一篇随笔,《阴翳礼赞》,就是赞美日本旧式厕所的,说那厕所虽与住房隔离,却有板廊相通,如厕不用担心雨淋日晒。又打扫得清洁,闻得见绿叶和青苔的气味,蹲在厕所里能听见外面幽幽地沁到土里去的雨声。他说这厕所宜虫声、宜鸟声、宜月夜。

有时可能真是这样,恐怕蹲在厕所里的人都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庄子也说“道在屎溺”。不过,再一丝不苟的道德君子,总不会把“慎独”的教训带到厕所里去。尤其是早晨那会儿,太金贵了。你一早刚起床,白天要去担负的担子还撂在墙角边上,窗外的市声喧嚣还没能传进耳里来,妻儿都还在安睡,你只管关上卫生间,放松身体,抿口清茶,天地悠悠,独我一人,连上帝都不忍心来打扰你。这段时光是夜晚休眠到白天劳作之间的一个柔和过渡。昨夜你也许噩梦连连,白天你也许会到处碰壁,可这会儿你是宁静的,无忧无虑,万念皆空。

我在卫生间里,通常是看书。什么都看,只要不难读,能看懂,不需要查工具书,就行。我在卫生间读得最多的是诗词及其文论,翻到哪儿看哪儿,看得进也放得下,比如俞平伯的《读词偶得》和《清真词释》、金圣叹的《杜诗解》、唐圭璋的《唐宋词简释》,等等。说来惭愧,我那一点点儿的诗词修养还多亏了每天的马桶阅读。唐突古人了。坐在马桶上默诵“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柳永如果地下有知,真会气得“红衰翠减”了。

欧阳修说他平生文章,打下腹稿多在枕上、马上、厕上这“三上”上。其实,不光古人如此,周作人也是喜欢厕上读书的。人们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对有些人特别是作家而言,一日之计还在于早晨的卫生间。倘有娱乐明星也有如此“爱好”,很多八卦媒体和八卦记者肯定如获至宝,可用来大做八卦文章。幸好,我不是娱乐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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