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孤儿
2019-04-17刘柏言
刘柏言
1
我叫沈小奕,生于1986年。当女儿米米呱呱坠地时,我这个新晋妈妈忙得四脚朝天。我急忙向老妈求援:“妈,我婆婆住院了,你们来帮我带孩子吧!”
事情是这样的。婚前,我婆婆信誓旦旦要帮我们带孩子。可是,孩子还没满月,她就晕倒在洗手间,被我们送进了医院。
没人帮我带孩子,怎么办?难道要我当全职妈妈?不,颇有事业心的我可不想就这样断送了职业前程。于是,我把求助电话打给了老妈。谁知,接电话的是老爸,他支吾了半天,然后说:“你妈跟朋友去登泰山了。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听了这话,我顿时心生不满。这都什么爸妈啊!除了米米出生时,他们表现出对外孙女的一丁点热情,从我十月怀胎开始,我妈就对我十分冷淡。
米米刚生下来,白天睡觉晚上哭闹,我精疲力竭,希望老妈替换我几天,陪米米睡。老妈却说:“她哭时,你就抱着她,闻着你的味道,她就会有安全感,很快就会安静的。”
米米刚满月,老妈便要回家。
就这样,我一个人辛苦带娃,直至夜深人静。我累得产后抑郁,却在刷朋友圈时,看到妈妈朋友圈里发的一张张旅行照片。她晒着行者足迹,笑得很明媚。她甚至在朋友圈发出豪言壮语:“哪怕今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也要把美丽和美好进行到底,活至尽兴。”我既生气又好笑,在她照片下面留言:“每一个风光无限的老妈背后,都有一个暗无天日的女儿。”
生气归生气,我可一点都不死心。我试着把米米的照片发给妈妈,试图用孩子可爱的样子勾起她的爱心。我问她:“米米可爱吧?”她回答:“嗯,挺可爱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不会说,想米米了,也不会问,米米有没有想外婆。她的淡漠,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我是不是她的孩子,或者,她骨子里就讨厌孩子?
2
有了米米,我才知道所谓坚强,多是出自无所依傍。米米4个月大时,得了毛细支气管炎,是这么大的婴儿中,极度危险的一种病。
诊断结果出来后,老公去办住院手续,我抱着米米在走廊里给老妈打电话,电话一接通,我便开始号啕大哭。
“小奕,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养大一个孩子跟在高空走钢丝没有多少区别。我只能告诉你,别担心,交给医院,医生能处理好的……”不等她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是的,这个时候,我需要的不是说教,不是宽慰,而是一句“别担心,有妈呢”。
米米住院的那7天里,怕她被痰憋到窒息,我不分昼夜地抱着她,为她叩背。夜里,怕影响其他人休息,我就把米米抱到走廊里,一边给她唱歌,一边给她敲背,以至到最后,连医生都劝我:“你需要休息……”
即便如此,米米还是因为无法排痰而一度陷入昏厥。老公陪我将孩子送到急救室,看着医生为她插管吸痰,女儿撕心裂肺地哭,我和老公满眼是泪。
我心里又一次升起对妈妈的怨恨。可是,怨恨完了,又不得不给自己打气:熬过了这炼狱般的7天,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把一个母亲打垮?亲情疏离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在单位办了停薪留职,当真成了全职妈妈。因为,除了全职,我别无选择。
怨归怨,家还是要回的。逢年过节,我会带着米米和老公回老妈家。对我来说,回家越来越像是一种例行公事。
老爸、老妈的生活跟我是两重天。他们每天的行程安排得很满:爬山,去公园合唱,打太极,以及每周六去养老院做义工。我的怨气一点点加重。
更令我心寒的,是他们对米米的态度,挑剔多于宠爱。看到我带孩子事无巨细,妈妈就说我太宠孩子,应该让米米学着独立。
终于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对着刻薄的老妈说:“别的孩子都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宠着,你们不帮我带,还怪我宠孩子!”话音落地,我看到妈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睛里全是泪水。她默默地走进屋子,气氛很尴尬。
老爸正在洗碗,听到我的话,赶紧进房间看妈妈,好一会儿才出来呵斥我:“小奕,哪有这么说妈妈的?难道没有爸妈,你们还不养孩子了吗?”我不依不饶:“我现在有与没有,有区别吗?”
是的,我不能理解他們夫妻的空前一致,从前那么疼我的老爸,如今是地道的“妻奴”。若不是有前30年他们对我的宠爱,我真怀疑我是他们收养的。
又一次不欢而散。走时,他们居然没有下楼送我们。米米是一块试金石,令我心寒地看到,老爸、老妈骨子里的那份自私。
米米一周岁,我回家摆酒。饭桌上,老妈遇到她昔日的同事,当得知我是她的女儿时,这位同事惊呼:“老肖,你太年轻了,跟女儿在一起像姐妹俩。”我那自私的老妈,骄傲地笑了。
事后,我对她说:“人家这么说,不是因为你年轻,而是因为你女儿,我,被生活和米米折磨得太老相了。”妈妈又一次被我呛到,她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她的脸上,有着精致妆容也盖不住的憔悴。
晚上,爸爸打来电话,说妈妈在家哭了很久,晚饭都没有吃。听到这话,我竟然产生了一丝快意。
3
虽然爸妈不愿给我带孩子,却很愿意给我打电话。只是每一次,都像是行踪汇报的例行通知。“我和你爸去杭州,一个月。”“我们明天动身去上海”“我们要去乡下住一段日子”……都是令我羡慕的神仙般的日子。我常常对米米又爱又恨地说:“将来,你出嫁了,当妈了,我也不给你带孩子,我也要像姥姥、姥爷那样,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更多的时候,我会在焦虑和疲劳中,向老公大吐不快。老公无比宽容地说:“他们袖手旁观也总比缠绵病榻、忙中添乱要好得多。这样想,你会觉得心里敞亮不少。”
答案在米米两岁半时,终于揭开。那一天凌晨3点半,家里的电话响了,我条件反射般接了起来,生怕吵醒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