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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态间性视域下的转译及其对二语学习者 转译能力发展的作用

2019-04-16刘靖

[摘 要]人类交际具有多模态性,不同模态的表意功能可根据不同的条件互相转化。模态间性是转译(转换与转导)的哲学基础,意指意义能在不同模态之间及同一模态内部诸元素之间转移。转译的本质是在情景和社会文化语境因素的约束下,对形式和意义进行重构和再设计。从模态间性的角度出发,构建了多模态话语转译的理论模型,拓宽了传统翻译单模态的研究视角,提出了语图转译的定译策略和接译策略。这为培养二语学习者在多模态语篇时代的转译能力提供了理论和实践参考。

[关键词]模态间性;语图转译;定译;接译;转译能力

[中图分类号]D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372(2019)01-0104-07

人类的交际活动是由语言、图像、手势、空间等多种模态协同耦合而共同完成的。从符号学角度来讲,交际是通过符号的设计、生成、传播、解读和再设计来完成[1]。所以设计者总是会通过一定社会文化背景下可利用的设计资源,选择最佳的模态或模态组合来成功实现交际,并通过再设计开启新一轮的意义生成。语言与其他符号系统一样,也具有意义潜势,也是生成、表达意义的源泉。而作为表意手段的能指,其不同符号的表意功能依据不同的条件可以互相转化,亦即在特定语境中可以由一种或几种模态来表达的意义,也可以在另一种语境中由相同或不同的模态来表征。那么这种转化必然会导致模态形式和意义的变化。譬如,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语言的学习日益呈现多模态化,二语学习者在释读和建构多模态语篇时就会涉及不同程度的转译,而模态转译也因此会成为二语学习者在多模态话语时代必须培养发展的能力之一。基于此,本文拟从模态间性理论视角,以语图转译为例进行探讨。

一、模态间性理论

间性理论(inter-ness)源于生物学概念intersexuality,指的是对某些雌雄异体生物兼有两性特征的现象所进行的一种论述。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是其哲学理论基础。自20世纪以来,间性理论在人文学科各领域逐渐凸现而成为一种新的理论共识。学者们通过研究主体之间的交互性而赋予一个关系结构中诸关系项的平等地位,以强调处于一定关系结构中的诸关系项之间的共存性、平等性、对话性 、融合性和动态性。主体间性哲学观是基于对笛卡尔“主体优越论”“主客二分”等主体性哲学的解构而提出的,并在不同的研究领域衍生了相应的理论视角,如媒体间性 、文化间性、网络间性等。模态间性是基于人类交际的多模态性而言的。

在多模态话语研究中,人们通过整合和编排多种不同的模态资源进行交际,各模态之间的协同共存、交流互动和意义共生等特征即为模态间性。也就是说,在多模态语篇的构建和解读过程中,图像、文字、声音、手势等诸模态之间以及各模态内部诸元素之间存在着相互依赖、相互促进、协同互动的动态关系。模态间性理论的提出,为研究话语意义在不同模态之间及同一模态内部诸元素之间的转换、移动提供了哲学基础,也为多模态话语的研究拓延了新的研究视野。而模态的间性特征,也使得二语学习者在语言模态内部,以及语言与其他模态之间进行的转译成为可能。

二、转译的相关研究

转译的相关研究由来已久。在翻译界,国外学者R. Jakobson早在1959年就注意到跨类翻译或符變(transmutation)现象,提出了翻译的三分法:语内翻译(intralangual translation)、语际翻译(interlangual translation)和符际翻译(intersemiotic translation)。Jakobson认为翻译活动涉及人类文化传播和交际活动的各个层面。其中,语内翻译是指在同一语言内部的解释活动;语际翻译是两种语言之间的阐释;而符际翻译则是指“通过非语言的符号系统解释语言符号,或用语言符号解释非语言符号,比如把旗语、手势变成言语表达”[2]。在媒体数字化的“读图时代”,符际翻译的实质就是要实现语言与非语言符号之间全面、动态的转换。

在分析多模态话语时,Iedema提出“再符号化”(resemiotization)的概念,认为意义在不同语境或不同模态间的转移是一种再符号化的过程。再符号化研究与多模态话语分析存在着互为补充的关系,相较于多模态话语分析注重的是针对模态间性特征的研究,再符号化则关注在研究社会活动的进程中,如何将一种形式的符号被“翻译”(再符号化)成另一种形式,以及某些符号(而不是其他)为何能在特定时期被调用来实现特定目的[3]。所以再符号化研究具有重要的社会实践意义,而其动态的社会意义的构建,也使得再符号化后的意义更为具体和持久。例如南非学者Stein在小学开展的“新故事” (Fresh Stories)项目。在此项目中,Stein通过研究学生的多模态故事讲述作品,发现各种表意符号能自行形成一条“符号链”(semiotic chain),即学生从口语的初始概念,到书面语和图像的人物形象,到3D实体的人物玩偶,再到对话动作的短剧表演,最后到书面语完成故事创作,每一阶段都是符号链上的切换点。亦即符号的每一次切换都是对学生创造力的激发,而且伴随着每一种符号或符号组合变异潜势的显现,新的表意符号会不断出现,从而导致这条符号链条无限地延长。但是Stein的研究也揭示,虽然每次切换后的符号形态相对固定,但其表达的意义却具有不稳定性[4]。

Wyatt-Smith 和Kimber在研究多模态语篇的评估中,使用了“转模态操作”(transmodal operation)这一术语。转模态操作是指意义构建者在创建数字多模态语篇或进行多模态交际时,在两种或多种不同的模态,甚至是不同的技术平台之间移动的一种现象[5]。所以,这种移动和切换需要有较高的灵活性和策略性。而对于多模态语篇的创建者来说,这也是一种 “转模态能力”(transmodal facility),即是一种既能在源语篇、技术平台、模态表征之间,通过恰到好处的转换处理而生成新的数字语篇的能力;也是一种能在新的语篇中,对源语篇内容和概念的批判性转换与审美设计力求达到最佳的平衡的能力。

Lemke认为研究多模态不仅要了解多种符号系统和资源如何协同表意,还要关注社会媒体对表意方式的塑造和影响,特别是要注重跨越不同媒体和语类的意义构建。在构建媒体、认同和政治经济关系理论框架时,他分析了两种社会现象:“跨媒介”(transmedia)和“遍历”(traversal)。前者指跨越语类和媒介的互文意义网络,后者指跨媒介、语境、场所和机构的意义构建和生活方式[6]。所以,Lemke认为多模态的研究应予以拓展,应将社会媒体的使用者和制造者的行为及其互动,以及社交媒体在跨媒介融合中的作用都纳入到研究视野。

基于系统功能语言学社会符号学理论,Kress拓延了translation的内涵,提出“转译”的概念。所谓转译(translation),Kress将其界定为:意义在同一模态内部,不同模态、不同模态组合之间的转换和移动的过程。而这一过程,Kress认为它涵盖了传统意义上的翻译,即不同文化间语言模态内的意义转换。所以,Kress又将转译划分为转换(transformation)和转导(transduction)两种形式[7]。此处的转换,指的是在同一模态内,由模态内部各成分的重新排列组合而实现的意义转移。譬如,在转述朋友的口信时,把汉语译成英语,就是意义在语言这个模态内的转移,但这种转译是通过语言成分的重新排列组合而实现的。而转导则是指在不同的模态之间发生的意义转移,譬如,把一首诗改编成歌曲,就是意义从语言模态向语言、声音等模态组合的转移过程。

Newfeld探讨了转导(transduction)过程中的多维转换(transformation)过程。Newfeld认为多维转换包括模态实体、体裁、意义、主体性等的转换,是旨在揭示跨模态符号活动的情境性[8]。Newfeld 用社会符号学的方法,通过口语、书面语、图画、刺绣等形式,使诗歌在教学过程中“再模态化”(re-modalize),从而实现不同的模态资源与学校课程的有效融合。

国内学者对多模态话语中转译的研究不多,其中张德禄、瞿桃以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社会符号学为理论基础,以英语课本和英语课堂多模态话语中的转译现象为例,分析了模态转译的影响因素,以及由转译引起的意义变化和交际效果,并对转译研究对英语教学的启示进行了探讨[9]。

三、多模态话语转译理论模型

国内外学者们从不同的视角对意义在模态内部和模态之间的移动现象进行了阐述,但总的说来,研究的侧重点都是关于不同模态间的意义转换,而系统、全面的研究较少。基于Kress提出的转译概念,本文构建了多模态话语中模态转译的理论模型(见图1)。

在图1模型中,模态间性是转译的哲学基础。在多模态话语时代,各类交际语篇具有多模态性,所以对二语学习者来说,无论是源话语还是转译的新话语,其意义的生成往往需要文字、图像、声音、色彩、姿势等多种模态的互动耦合和协同表意。因此,模态内部诸元素及各模态之间的平等共通、相互依赖的间性特征,是源话语意义能在同一模态内部或不同模态之间实现转译的前提条件。

形式和意义的重新设计是转译的本质。长期以来,基于语言交际的单模态性,设计这一概念未能进入语言学家的研究视野,但随着数字传媒技術的发展,多模态交际成为常态,而设计也因此成了语言交际的关键因素。图1模型中的设计是指符号使用者根据自己的兴趣和需要,运用特定文化背景下可利用的模态资源进行符号设计,并在特定的媒介和语境下生成话语,以满足交际需要的一种活动[10]。而设计作为一种意义在模态或模态组合之间进行分配的过程,则体现了意义构建的动态性特征[11]。因此,二语学习者在转译生成的新话语时,必然会由于学习者/设计者的兴趣、知识背景和交际意图的不同,在形式和意义两方面产生相应的动态变化。

语境因素制约着源话语到新话语的转译。图1模型中的语境制约因素,首先是指社会文化语境,即转译活动所属的社团文化规约和社会历史背景。所以在转译过程中,译者既要明确转译目的、遵循设计规则,也要在特定的社会文化语境内,合理地选择、重组符号资源,从而保证转译的顺利进行。其次是情景语境。它包括语场、语旨和语式三个层面。这三个层面分别制约着转译过程中的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谋篇意义的构建。其中,由于语场是转译活动的核心主题,所以要求二语学习者在进行转译实践时要紧紧围绕主题,根据不同的交际需求,调用可用的设计资源,以最大限度地再现意义;语旨作为转译活动中新话语的设计者与受众之间的互动关系,要求二语学习者在转译的过程中既要充分了解新话语受众的需求和接受程度,也要适时调整转译策略;语式作为新话语的呈现方式,是设计者对符号资源的选择、调用、重组和编排,因而对二语学习者来说,只有充分考虑各表意模态之间以及模态内部不同媒介之间的互补制约关系,才能在转译过程中,以最佳方式呈现新话语。从图1模型的语境因素来看,社会文化语境投射于情景语境,而情景语境制约意义转移并呼应文化语境,所以转译只有在这两种语境的互动下才能得以实现。

转译首先在于“转”(trans-),即从一种形式转到另一种形式。亦即只有当 “转”发生在同一模态,且该模态内部诸元素由于历时或共时的原因而须重新排列组合时,该模式方可称为“转换”,诸如音乐曲目的改编、文学作品的改写,等等。转换的具体表现形式虽然多样,但却有着共同的特征,即都是意义在单一模态内发生的转移。以语言模态为例,转换可分为语内转换和语际转换。其中,语内转换是指在同一语言内,由于语言的历时变化而产生的转换,譬如古汉语文言文译成现代汉语;再或者是由于语类体裁的变化而产生的重新表述,譬如二语学习者将英语诗歌体转换为叙事体。语际转换指两种语言的共时转换,即是在传统意义上的翻译,如汉语译成英语。语内转换和语际转换有时是相互依赖而交织在一起的,譬如儒家经典作品的英译,就涵盖了“古汉语→现代汉语”(语内转换),“现代汉语→英语”(语际转换)这两个过程。其中语内转换是语际转换的基础,而语际转换则决定了语内转换的传播效果。

其次,转译的形式还在于“转导”(transduction,亦有学者译为“联通”)。转导意义上的转换是跨模态的,它契合了人类表意的多模态本质。转导在英文上表达的词根“-duct”意为“引导”,即将意义从一种模态引进导入另外一种或多种模态,因而转导可以是两种模态之间的意义阐释和再呈现,譬如图像和文字的相互转导;也可以涉及多种模态,譬如二语学习者将课文改编拍成视频短剧,或将文字叙事转换成音乐和舞蹈表达等。转导与Jakobson提出的符际翻译有异曲同工之处,即在跨文化的语际转换中,它们可以弥补由于文化、历史、政治、意识形态等原因造成的信息缺失。譬如中国古典诗歌,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画同质,其关系是相辅相成的。对于中国的很多古典诗歌的英译,直接进行语际转换并不能使译文的外国受众真正理解和感受其意象和诗境。如果能在文字转换之外,假以与之相应意蕴的国画作为辅助的图像符号,摩画出古诗中特有的意境,那么,中国文化的传播将更为全面透彻而富有新意。所以转换与转导只有相辅相成,才能协同完成意义在模态内部以及模态之间的转移。

意义的转移是轉译的核心。在转译过程中,由于新话语和源话语的社会文化语境和情景语境的不同,加之受模态媒介供用特征的局限,以及转译者的兴趣、知识和交际目的差异的影响,必然会导致转译的概念、人际和谋篇这三个层面意义上的变化。概念意义是转译活动的重中之重,而译者也只有通过重复、同义、反义、上义、替代、搭配、缩减、拓延等转译手段,才能使源话语的概念意义在一定程度上发生变化。虽然在这一过程中,转译无法实现完全意义上的对等再现,但却契合了交际活动的目的需求。人际意义体现的是新话语的社会交互性。虽然交际语境和各模态供用特征的不同,但转译后的新话语在度值、情感、判断,以及与受众的社会距离和互动方面都会产生变化,从而实现不同效果的人际意义。基于谋篇意义的变化是由新话语的呈现方式不同而引起的,所以,在转译再设计过程中,语篇信息值、突显度、框定程度、时空路径等的不同,都会影响新话语的连贯和衔接,并进而改变新话语谋篇意义的实现。从传播效果来看,这三个层面意义的变化主要体现为增强或减弱。

基于模态间性的转译理论模型的构建,有助于二语学习者对多模态化的源话语进行有效的转译,尤其是能够为二语学习者在语言与图像之间的转译实践,提供理论基础和切实指导。

四、二语学习者语图转译能力发展

随着网络媒体、数字媒体、移动媒体、虚拟媒体和各种自媒体的勃兴,作为人类表意最常见的两种交际模态,语言和图像的相互转译成为常态。正如芝加哥大学的Mitchell 所言:“语言和图像之间的辩证法似乎是符号之网中的恒定因素,一种文化就是环绕着其自身来编织的。变化的恰恰就是编织法的特性,是经纬关系。”[12]因此,语图之间的转译有着深厚的间性基础。

(一)语图转译的基础

语言文字和图像是两种属性不同的表意模态。语言文字作为一种线性的、重时间顺序,且具有自指功能和稳定结构的符号,能够揭示隐藏于表象之下的深层意象,所以语言文字带有明显的理性建构原则;而视觉图像作为一种非线性的、重空间排列、不具有自指功能的结构性符号,只与消费主体的直观感性和视觉享乐密切相关。作为表意符号,语言文字和图像在意指过程中具有共同的属性,即它们都具有指号功能,都是对指称对象的一种象征或特征的揭示,且都具有“衍生性”,即可通过各自内部诸元素之间的连接、组合、汇聚、协同而衍生出新的属性或意义。

语言文字和图像在功能属性上的相似性,为实现语图之间的相互转译提供了前提,而语言文字的“可视性”和图像的 “可读性”则构成了语图转译的基础。首先,语言文字的视觉性毋庸置疑,因为“语言本身就内含一种图像,即语象,它与语音联结,文字不过是用线条把语象模仿并固定了下来。”[13]中国汉字始于象形,美学史历来崇尚“诗中有画”,诸如“大漠、孤烟”的空旷和“长河、落日”的雄浑。西方哲学也认为,理性的语言命题与命题所表现的事态具有摹画关系,同一事态可以有不同的摹画,这些事态构成了世界[14]。诚然,受“经济原则”的制约,人类语言的发展由“冗长单调”走向“简明形象”,而语言愈“生动”,其视觉性和画面感则愈强。其次,“读图”已成为常态的阅读体验,图像的可读性不言而喻。从本质上讲,所谓的“读图”是图像借助语言而实现的自我言说,是在意义共享的层面,将图像的表意功能“滑向”语言,从而使得图像的受众对图像“以图言说”意义的接受过程。换言之,图像之所以“可读”,是因为图像中的表意要素,亦称为“图符”,它兼具图像和语言的属性。在图像的识读过程中,读图者的感知系统通过“滑向”这些图符的语言文字属性,使其中蕴涵的意义转化为语像,最终被理解和感知。所以,“就某种意义上讲,每一幅图画都是文字,因为每幅画总代表一件事物……然而一幅画在本意上是不会变成一篇文字的,除非那幅画已失去原来的目标,而仅在于说明某种意义。绘画的本来目的是印象,文字的本来目的却在说明。”[15]新媒体语境中,语图的这种“间性”特征主要体现在各类“聚合型语图文本”意义的交互共生过程中,并在表意实践中实现语图模态间“语言描绘”和“图像言说”的多元互动与相互转译,正所谓“图像引起词语表达,而词语则在一种无限的运动中引起图像”[16]。而语图模态各自的可供用特征(affordance)则决定了语图转译的不同策略。

(二)语图转译策略

语图互动转译过程具有明显的互补性和选示性。在语图转译策略方面,学界多沿用语际转换,即传统翻译术语,如直译、意译,异化、归化。但语图转译确切地说是一种跨模态转导,无论是语言对图像的释解,还是图像对语言的示例,都是有选择的,所以无法完全对等,但在意义上却也是一种互补。显然,语际转换策略术语不能涵盖语图转译这一复杂而又独特的翻译过程。Barthes的图像修辞理论认为语图之间存在着三种阐释关系“锚定(anchorage)、说明(illustration)和接递(relay)”,即语言表述可以锚定图像意义的不确定性,并进一步拓展、细化图像的意义;图像可以阐释说明文字语篇;但语图在表征意义上则始终处于一种互补接递的状态。

基于此,本文将语图互释转译策略整合为定译(anchorage)和接译(relay),以期为二语学习者进行语图转译实践时提供必要的理论参考(见图2)。

图2中的定译策略主要是应对图像意指的局限性和不确定性,因为“图像具有多义性,其能指蕴含系列‘滑动所指,图像释读者需对其所指进行选择,…… 每个社群都发展出稳固图像所指滑动的许多技巧,以抗衡符号不确定性引起的恐慌,语言便是手段之一。”[17]在从图像到语言的转译过程中,受社会文化语境和情景语境以及释读者知识背景、主观需求等因素的制约,对图像指示意义的阐释具有选择性,旨在对图像多义性有意或无意的限定,以使意义的滑动“定”在某一视角或层面,从而实现图像意义潜势的实例化。语言到图像的转译,是为了使原本模糊的指涉形象化。但由于图像自身能指的局限(如逻辑关系、时间维度和心理状态的表达),图像对语言的阐释往往表现为示例或截图。“用图像清楚无误地表达任何事情都是十分困难的。”[18]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讲,语言到图像的转译就是图像对语言多层意指的选择和瞬间定格。

接译策略是对定译策略的补充接递。语图模态各自的能指局限决定了语图转译过程中意义递补的必要性。如果说定译转译的是一种显性能指,那么接译转译则是对隐性的指涉。在图像到语言的转译中,语言接译递补的是图像的情景语境和社会文化语境:情景语境使图像的意义进一步生动丰满,而“探索图像的意义,还要意识到图像是动态的社会权利和意识形态的产物......图像是文化的一种重要手段,社会意识形态通过图像而产生,并在图像中得以体现。”[19]在语言到图像的转译亦是如此,图像也可“补充和充实语言叙述”[20],并通过递补语言叙述中的背景、形象、文化和意境的不在场,使原本间接或暗示的语言指涉得到彰显固化。

可见,定译是对语图所指多义性的选定,接译是对语图能指局限性的递补,二者在语图转译过程中彼此制约,相辅相成。比如Leo Lionni的经典绘本Swimmy封面标题(见图3)的转译,从表面上看,这是英语到汉语的语际转换,但其实却隐含着图像到语言的转导。首先,swimmy 一詞多义,语际翻译策略的音译和意译都无法起到吸引读者和预示内容的作用,但封面背景图像中的深海、红鱼群以及醒目位置上独游的一条小黑鱼则为标题的转译起到了限定作用。其次,从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层面而言,小黑鱼的颜色和位置的与众不同,预示着它可能是故事的主人公;在英美文化中,名字后面为了表示亲昵往往加“y”,而事实上Swimmy正是这条小黑鱼的名字,为了使新话语的小读者更易于接受,绘本的标题便转译成了《小黑鱼》,这样既契合了目的语篇的文化,也使封面语图浑融一体。

由此可见,无论定译还是接译,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对等转换,而是基于情景语境和社会文化语境的重构和再设计。所以,在这一过程中,同一模态内的转换,更多的是跨模态的转导。虽然“对等”是翻译活动的根本,但设计者(转译者)的介入,必然会带来不同的阐释(选择和递补)视角,从而使转译语篇在概念意义,人际(互动)意义,谋篇(构图)意义上都会有所变化。 定译与接译策略的提出,对二语学习者进行语图转译实践,发展转译能力具有切实可行的指导意义。

(三)二语学习者转译能力的发展

在学界,翻译(转译)能力的多元观逐渐得到学者认可。如Neubert认为翻译能力包括语言能力、主题能力和转换能力[21]。吴赟则认为翻译能力包括语言技能、百科知识、转换能力等方面[22]。笔者认为,这里的转换能力应涵盖语言模态之间、语言模态与其他模态之间的转换两个层面。在多模态话语时代,语言与非语言模态之间的转译能力尤其应引起学界的重视。

New London Group 在阐述学习者多元识读能力培养时曾提出四个方面的实践模式框架:1.情景实践。即浸入实际情景,运用已有知识,进行仿真操练。2.明确指导。即通过明确的元语言指导,使学习者系统地、分析性地、有意识地理解实践任务。3.批判性框定。即使学习者从社会文化语境的视角来批判性地、建设性地看待实践任务。4.转化实践。即学习者反思、内化所学的知识,并创造性地应用到不同的实践语境[23]。对二语学习者来说,交际语篇的多模态化使翻译活动不再仅限于语言模态的转换,还应包括语言与其他模态之间的转导。尤其是在二语环境下,基于情景语境和社会文化语境的语图跨模态转译实践,应是发展二语学习者转译能力的不二之选。

基于New London Group的实践框架,二语学习者转译能力发展亦可分为以下四个过程:1.转译实践。二语学习者运用已有知识结构,对含有图文的不同语类的多模态语篇进行转译实践,特别是图像→语言,或语言→图像的转译操练。2.明确指导。二语学习者进行转译实践时需要从理论方面得到明确的指导,包括多模态话语转译的元语言,图文转译的哲学基础以及定译、接译转译策略等,使学习者系统了解语言与图像模态的可供用特征,以便在转译时运用相应的策略。3.批判性框定。二语学习者在进行多模态语篇转译时应从社会语境和文化语境着眼,批判性地分析、评价、反思自己或他人的转译实践,特别是二语与一语环境不同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对语图转译带来的影响。4.转化实践。二语学习者通过对转译实践、明确指导和批判性框定环节对所学知识的进一步反思,把利用语图模态构建意义以及相互转译的能力固化提升,并在不同的语境中用于新的转译实践。这四个过程彼此联结,相互促进,循环往复,螺旋上升。可以在不断进行二语语图转译实践的基础上,实现二语学习者多模态话语转译能力的累积式发展。

五、结语

传媒技术的发展,使除了语言之外的其他模态在交际中的作用日益凸显,并赋予了转译研究新的内涵。表意模态的间性特征拓延了翻译活动的研究视角,奠定了转译的哲学基础。作为人类交际活动中最基本的两种表意模态,语言的“可视性”以及图像的“可读性”使语图转译成为可能,而定译和接译转译策略的提出,不仅能为二语学习者进行跨模态语图转译实践,也为其累积式发展转译能力提供了一定的理论依据,更为新媒体时代,译者和学者全面认识转译现象,科学构建转译理论体系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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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编辑 祁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