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读回目 管窥“西游”

斯人

经典回目选读：

第一回 灵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第二回 悟彻菩提真妙理 断魔归本合元神

第四回 官封弼马心何足 名注齐天意未宁

第五回 乱蟠桃大圣偷丹 反天宫诸神捉怪

第六回 观音赴会问原因 小圣施威降大圣

第七回 八卦炉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

第十四回 心猿归正 六贼无踪

第十七回 孙行者大闹黑风山 观世音收伏熊罴怪

第十八回 观音院唐僧脱难 高老庄行者降魔

第二十一回 护法设庄留大圣 须弥灵吉定风魔

第二十四回 万寿山大仙留故友 五庄观行者窃人参

第二十五回 镇元仙赶捉取经僧 孙行者大闹五庄观

第二十六回 孙悟空三岛求方 观世音甘泉活树

第二十七回 尸魔三戏唐三藏 圣僧恨逐美猴王

第二十八回 花果山群妖聚义 黑松林三藏逢魔

第三十回 邪魔侵正法 意马忆心猿

第三十一回 猪八戒义激猴王 孙行者智降妖怪

第三十四回 魔王巧算困心猿 大圣腾那骗宝贝

第三十五回 外道施威欺正性 心猿获宝伏邪魔

第三十六回 心猿正处诸缘伏 劈破旁门见月明

第三十七回 鬼王夜谒唐三藏 悟空神化引婴儿

第四十回 婴儿戏化禅心乱 猿马刀归木母空

第四十一回 心猿遭火败 木母被魔擒

第四十二回 大圣殷勤拜南海 观音慈善缚红孩

第四十五回 三清观大圣留名 车迟国猴王显法

第四十六回 外道弄强欺正法 心猿显圣灭诸邪

第五十一回 心猿空用千般计 水火无功难炼魔

第五十二回 悟空大闹金兜洞 如来暗示主人公

第五十四回 法性西来逢女国 心猿定计脱烟花

第五十六回 神狂诛草寇 道昧放心猿

第五十七回 真行者落伽山诉苦 假猴王水帘洞誊文

第五十九回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 孙行者一调芭蕉扇

第六十回 牛魔王罢战赴华筵 孙行者二调芭蕉扇

第六十一回 猪八戒助力败魔王 孙行者三调芭蕉扇

第六十八回 朱紫国唐僧论前世 孙行者施为三折肱

第七十回 妖魔宝放烟沙火 悟空计盗紫金铃

第七十一回 行者假名降怪犼 观音现象伏妖王

第七十四回 长庚传报魔头狠 行者施为变化能

第七十五回 心猿钻透阴阳窍 魔王还归大道真

第八十回 姹女育阳求配偶 心猿护主识妖邪

第八十一回 镇海寺心猿知怪 黑松林三众寻师

第八十三回 心猿识得丹头 姹女还归本性

第八十五回 心猿妒木母 魔主计吞禅

第八十七回 凤仙郡冒天止雨 孙大圣劝善施霖

第八十八回 禅到玉华施法会 心猿木母授门人

第九十八回 猿熟马驯方脱壳 功成行满见真如

第一百回 径回东土 五圣成真

经典章节选读：

第四十二回？《大圣殷勤拜南海？观音慈善缚红孩》（节选）

菩萨教：“拿上瓶来。”这行者即去拿瓶，唉！莫想拿得他动。好便似蜻蜓撼石柱，怎生摇得半分毫？行者上前跪下道：“菩萨，弟子拿不动。”菩萨道：“你这猴头，只会说嘴，瓶儿你也拿不动，怎么去降妖缚怪？”行者道：“不瞒菩萨说，平日拿得动，今日拿不动。想是吃了妖精亏，筋力弱了。”菩萨道：“常时是个空瓶，如今是净瓶抛下海去，这一时间，转过了三江五湖，八海四渎，溪源潭洞之间，共借了一海水在里面。你那里有架海的斤量？此所以拿不动也。”行者合掌道：“是弟子不知。”

那菩萨走上前，将右手輕轻地提起净瓶，托在左手掌上。只见那龟点点头，钻下水去了。行者道：“原来是个养家看瓶的夯货！”菩萨坐定道：“悟空，我这瓶中甘露水浆，比那龙王的私雨不同，能灭那妖精的三昧火。待要与你拿了去，你却拿不动；待要着善财龙女与你同去，你却又不是好心，专一只会骗人。你见我这龙女貌美，净瓶又是个宝物，你假若骗了去，却哪有工夫又来寻你？你须是留些甚么东西作当。”行者道：“可怜！菩萨这等多心，我弟子自秉沙门，一向不干那样事了。你教我留些当头，却将何物？我身上这件绵布直裰，还是你老人家赐的。这条虎皮裙子，能值几个铜钱？这根铁棒，早晚却要护身。但只是头上这个箍儿，是个金的。却又被你弄了个方法儿长在我头上，取不下来。你今要当头，情愿将此为当，你念个松箍儿咒，将此除去罢，不然，将何物为当？”菩萨道：“你好自在啊！我也不要你的衣服、铁棒、金箍，只将你那脑后救命的毫毛拔一根与我作当罢。”行者道：“这毫毛，也是你老人家与我的。但恐拔下一根，就拆破群了，又不能救我性命。”菩萨骂道：“你这猴子！你便一毛也不拔，教我这善财也难舍。”行者笑道：“菩萨，你却也多疑。正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千万救我师父一难罢！”那菩萨逍遥欣喜下莲台，云步香飘上石崖。只为圣僧遭障害，要降妖怪救回来。

“西游”故事，老少妇孺耳熟能详，《西游记》原著，却实在难读。

长篇的文言语言，神魔难辨的背景设置，儒、道、法混杂的文化背景，都是阅读的障碍，让人觉得高深，足以敬畏，不敢轻涉。久而久之，我们也就自然选择较为容易“入戏”的“西游”电视剧、电影，而抛弃原著了。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中论《西游》：“评议此书者……或云劝学，或云谈禅，或云讲道，皆阐明理法，文词甚繁。然作者虽儒生，此书则实出于游戏，亦非语道……”胡适先生也认为：“《西游记》至多不过是一部很有趣味的滑稽小说、神话小说；他并没有什么微妙的意思，他至多不过有一点爱骂人的玩世主义。这点玩世主义也是很明白的；他并不隐藏，我们也不用深求。”两位先生的话告诉我们，完全可以用一种轻松、游戏甚至玩味的心态去读这本宏大的经典。

但是，到底怎么读，才能达到这种“轻松”的状态呢？范多伦在《如何阅读一本书》中说道：你要读一本书，先要问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从而找到读书的钥匙。百度百科如此界定：《西游记》是中国古代第一部浪漫主义章回体长篇神魔小说。这个“章回体”，就是小说的基本体例，“回目”就是一把进入经典的好钥匙。

“回目”的来源可以追溯到宋元话本。说书人讲故事时，因为故事篇幅太长，只好逐日分段演讲，为了便于说书人讲述和听书人记忆，也为了让精彩片段更引人注目，就有了长篇故事中每一段小故事的小标题。可见，回目既是故事情节的高度概括，又是精彩片段的突出表达。把握这把钥匙，我们可以轻松进入文本，觅我所爱，品我所悟，启我所思。

首先，不妨跳读回目，寻找我们最喜欢的故事：“悟空拜师”的故事很动人，回目是——“悟彻菩提真妙理 断魔归本合元神”；“大闹天宫”的场面最痛快，回目是——“乱蟠桃大圣偷丹 反天宫诸神捉怪”；“三打白骨精”的情节最曲折，回目是——“尸魔三戏唐三藏 圣僧恨逐美猴王”……找到了这些回目，就找到了进入那些我们最热爱的故事的文本路径。浏览那些故事，勾连回忆，印证细节，生发联想，不亦快哉！

接着，我们可挑选一个感兴趣的回目片段精读、玩味。那么，哪些回目可以精读呢？

那些最经典的故事，自然不错：“孙行者大闹黑风山 观世音收伏熊罴怪”，且看他如何“大闹”；“猪八戒义激猴王 孙行者智降妖怪”，且看他如何“智降”；“魔王巧算困心猿 大圣腾那骗宝贝”，且看他如何“困”，如何“骗”；“妖魔宝放烟沙火 悟空计盗紫金铃”，又看他如何“计盗”……这些经典片段，写活了一个神通广大、聪明机智的美猴王，读起来让人畅心如意，鼓掌叫绝。

但是，孙绍振先生在《经典小说解读》中谈到：读小说，就要读懂其“矛盾处”。我们要全面而深刻地认识人物，可能恰恰要读这些与人物本身性格相冲突的情节：大字不识的阿长，为小主人买“三哼经”，让小主人“震悚”，让读者感动；忍辱求全的林冲，雪夜反上梁山，揭示“官逼民反”的普遍哲理；猥琐窝囊的范进，中举之后“一脚踹在塘里”，让人哑然失笑。

读孙悟空这个强大而骄傲的人物时，也可能恰恰是那些他失败、受伤、受辱的情节，他隐忍自律、委屈求全的细节，更能打动我们的心。上文节选引用的“大圣殷勤拜南海 观音慈善缚红孩”一回，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殷勤”二字被作者写得出神入化，把个为了求得菩萨下凡相救师父，战战兢兢、谨言慎行的大圣刻画得淋漓尽致，如在眼前。

且看他与菩萨说话时的形貌：“上前跪下道”“合掌道”“躬身道”“磕头道”“欢喜道”……这样的恭敬，这般的礼数，还是那个在花果山自封“齐天大圣”、对着如来叫嚣“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的美猴王吗？

再看他如何说话：“……你教我留些当头，却将何物？我身上這件绵布直裰，还是你老人家赐的。这条虎皮裙子，能值几个铜钱？”“菩萨，你却也多疑。正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千万救我师父一难罢！”此时的孙大圣，也不过是个哀哀求助、弱势可怜的人啊！

再看他如何动作：“这行者即去拿瓶，唉！莫想拿得他动。好便似蜻蜓撼石柱，怎生摇得半分毫？”“不敢推辞，舍命往上跳”。“莫想”“不敢”，又一个“不敢”，原来嘴上恭敬了，心里也怯了。“敬畏”，从“感恩”和“报恩”开始。有所求，就弱势！令人扼腕叹息，也给读者启迪。

三读回目，不妨使用“串联”之法，可同词检索，可同类相比，可归纳线索，寻找规律，发现作者深意。

如孙悟空之姓名称号的发展变化，就是一条最被人关注的故事主线。“美猴王”“弼马温”“齐天大圣”“孙行者”“斗战胜佛”，这是我们最熟悉的几个称呼，也反映了孙悟空在花果山出世、大闹天宫、压在五行山下、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保唐僧取经，最终修成正果这一过程中，自身由“兽性”到“魔性”，由“魔性”到“人性”，由“人性”到“佛性”的心性发展历程。而“心猿”这个词的反复出现，也在不断提示读者，孙悟空的每一步发展历程，都是和他的心志、心神、心境在磨砺过程中不断得到归正、沉淀、提纯和升华密切相关的。

“跳读”“精读”“串联着读”……聪明的你，或许还会有更多有意思的读法吧！

每一部经典的长篇巨著，都是一个庞大而恢弘的宇宙，妙读回目或者目录，是管窥一斑的巧招，也是得其门而入、登堂而入室的大道。

（斯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