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表臣《珊瑚钩诗话》的诗学观
2019-04-16牟保燊
牟保燊
张表臣,字正民,他是南北宋之交的作家,著有《珊瑚钩诗话》。张表臣师从陈师道,在接受陈师道诗学观的基础上,又对其有所发展和补充。他继承老师陈师道的观点“学诗之要,在乎立格命意用字而已”,并认为含蓄渾成风格的诗是诗中上品。本文通过研究《珊瑚钩诗话》,探究立格、命意、用字对诗歌形成含蓄风格不可或缺的作用以及三者对宋诗的功用。
《珊瑚钩诗话》产生于南北宋之交诗话创作的高峰期,今存明抄本和百川学海本,体例由一条一条内容不相关的论诗条目连缀组成,内容以唐宋两朝作家写作技法和诗歌佳句为品评对象,探讨诗歌创作技法,宣扬自己的诗学理想。本文通过分析珊瑚钩诗话中的论诗价值取向,力求从立格、命意、用字三个方面展现张表臣的诗学观。
一、含蓄浑成,格力雅健
张表臣认为,含蓄浑成是作诗风格之要,所以他说:“篇章以含蓄天成为上,破碎雕叟为下。”张表臣评价西昆体“弄斤操斧太甚”,正如混沌七日而死一样,他反对人为粗暴地穿凿自然。随后批评李贺作诗“非不奇也”过于险怪,令人生畏,所以平夷恬淡是为诗作文的上策,怪险蹶趋是文章中的下品。这表明他接受了儒家“大圭不琢”和道家坚决反对开凿混沌的思想,在宋代文坛普遍追求“意新语工”的风气中,他注意保持自然含蓄的诗风,显得难能可贵。
如果含蓄浑成是对风格的要求,那么诗格就是品评诗歌价值的标准。“格”从唐代的格式、品格、风格三重内涵发展为品评诗歌价值的标准和诗歌创作追求的标准形式之美,立格就是确立诗歌的格局。张表臣说:“以气韵清高深眇者绝,以格力雅健雄豪者胜。元轻白俗,郊寒岛瘦,皆其病也。”他认为格力雅健是诗中上品,这里的“格”在宋诗中指诗歌的审美标准。“格”是品评诗歌价值的标准,立格就是确立诗歌的格局。张表臣说:“以气韵清高深眇者绝,以格力雅健雄豪者胜。元轻白俗,郊寒岛瘦,皆其病也。”他认为格力雅健是诗中上品,元白过于轻薄流俗,郊岛过于凄清瘦硬,都不符合“格力雅健”的诗歌审美标准,所以张表臣引用老师陈师道的话:“《阆中歌》辞致峭丽,语派新奇,句清而体好,兹非立格之妙乎?”他以《阆中歌》为例详细地解释,立格所在的精妙之处。唐诗主意,宋诗主理,“格”正是宋诗主理的刚劲力量之源,含蓄浑成与格力雅健使得宋诗在艺术和精神层面达到高度统一。
二、命意深邃
文人自古尚意,推崇意在笔先。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指出“夫设情有宅,置言有位;宅情曰章,位言曰句”。由此可知,命意是文章的经营章法,在全篇中具有统领地位,也是作诗时对主旨的高度概括。宋人尚含蓄,既是政治需求,也是道德的制约,为了追求含蓄风格,宋人作诗较唐人命意深邃。张表臣认为,命意深邃对形成风格含蓄的诗风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他用杜甫的两首诗《江汉》和《缚鸡行》为例说明命意深邃的重要性:“《江汉诗》,古乾坤之大,腐儒无所寄其身,《缚鸡行》,言鸡虫得失,不如两忘而寓于道,兹非命意之深乎?”说明命意的重要性同时,他从侧面证明命意深邃使诗歌形成“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含蓄风格。另外,他以王安石学杜和自己学苏为例提出作诗不能盲目追求命意深邃,作家应该吸收前人的精华,向其学习如何命意。例如,“临川诗云: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此与杜诗‘见轻吹鸟毛,随意数花须,命意何异?余诗云‘云移鸟灭没,风霁蝶飞翻,此与东坡“飞鸿群往,白鸟孤没,作语何异?”
张表臣还告诫后人学习前代要防止陷入形而上模仿前人的误区,他说:“善学者当先量力,然后措词。未能祖述宪章,便欲超腾飞翥,多見其嚄唶而狼狽矣。”他有力地指出后代的“善学者”向前代学习借鉴时要量力而行,“知其本”“知有自来”,反对“未能祖述宪章,便超腾飞翥”,最后导致“嚄唶而狼狈矣”的尴尬境地。这说明宋人已经意识到诗歌命意应当批判地学习前代,可惜“宋人生唐后,开辟真难为”,诗歌在唐代发展到巅峰,宋人能够接受唐诗的丰富命意又另辟蹊径,是宋诗力求突破唐诗藩篱的发展和进步。张表臣的诗学观体现了宋人追求风格含蓄,作诗命意深邃、不甘于模仿蹈袭的特点和力求“不向如来行处行”的奋进。
三、锤炼用字
诗歌意象和造语用字在盛唐达到顶峰,到了宋代诗歌意象的老化使得宋人不得不重新思考意象和语词的更新。《陈辅之诗话》曾引用王安石的感慨:“世间好语言,已被老杜道尽。世间俗语言,已被乐天道尽。”“世间所有好句,古人皆已道之。”在唐诗的巨大压力下,梅尧臣提出“意新语工”,苏轼提出“以俗为雅,以故为新”,黄庭坚更是勇于提出“夺胎换骨,点铁成金”。由此,宋诗的意象和造语用字都得到极大开拓。张表臣接受了他们的观点,并提出:“诗以意为主,又须篇中炼句,句中炼字,乃得工耳。”他认为命意是为诗作语的基础,炼字是全诗之眼,炼字体现了诗人的文学鉴赏力和艺术表现力,炼字也是诗人对诗歌意象特征的准确把握和独特审美关照。张表臣能够清楚地认识到,炼字在句中聚全句之神的关键性作用。接着,他用杜诗《赠蔡希鲁诗》中“身轻一鸟过”的“过”字,《徐步诗》“蕊粉上蜂须”的“上”字,举例说明炼字之妙,并夸赞其“兹非用字之精乎”,然后具体说明向杜诗学习之要在于“体其格,高其意,炼其字,则自然有合矣。何必规规然仿像之乎”。作诗具备格力、命意、用字三种品质,诗歌自然会达到“不烦绳削而自合”的浑成天然境界,不必“规规然仿像之”如“卢仝、貫休辈效其颦,张籍、皇甫湜辈学其步,则怪且丑,僵且仆矣”。张表臣的用字观表现了宋人认同应当把最有表现力的字置于诗中最关键之处,赋予创作意象以张力,以达到点铁成金的效果,也体现了他对黄庭坚诗学观的继承。
四、结语
张表臣从立格、命意、用字为人们立体地展现了他的诗学观,使人得以窥见《珊瑚钩诗话》的诗学价值。《珊瑚钩诗话》具有体大虑周、夹叙夹议的多种特征,除此之外,作者还大量考证了用典用事、借他人事迹,抒写自身情感,表现出伤时忧国的复杂情感。虽然论述中夹杂大量个人生活和情感,但是由于其是宋代为数不多保存完整的诗话作品,其对于后人了解宋代诗话、分析宋人论诗取向、考证宋代诗话对后世的影响有重要意义。
(沈阳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