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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大胖子》的儿童叙述与文体风格

2019-04-15胡佳倩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音乐性儿童视角

胡佳倩

摘要:汪曾祺的短篇小说《詹大胖子》的叙述视角与文体风格保持一致。从叙述视角来看,小说采用第三人称有限视角的方式,以童年时期五小学生的视角来向读者展现詹大胖子等人的故事;从文体风格来看,小说所选用的词语、句式以及标点符号等形象生动地模拟了儿童的意象风格,符合叙述视角。小说的语言和结构韵律感强,整体节奏有缓有急,富有音乐性,增加了小说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詹大胖子》 儿童视角 文体风格 音乐性

小说《詹大胖子》的叙述者主要采用第三人称有限视角的方式,围绕县立第五小学的校工詹大胖子,向读者展示了县立第五小学里詹大胖子、王文蕙、张蕴之的故事。小说一开篇就介绍:“詹大胖子是五小的斋夫……斋夫就是后来所说的校工、工友。詹大胖子那会儿,还叫作斋夫。”紧接着,在第三段中提到:“五小的学生叫他的时候必用全称:詹大胖子。其实叫他詹胖子也就可以了,但是学生都愿意叫他詹大胖子,并不省略。”由此可见,小说的叙述者曾经是县立第五小学的一名学生,“詹大胖子”是他们给主人公的爱称。

如今,叙述者已经成年,但他却并没有以现在的成年人视角进行回顾性叙述与评论,而是采用了五小学生的儿童视角来向读者展现五小的斋夫詹大胖子等人事的故事。为了与小说的叙述视角保持一致,作者选用的词语、句式以及标点符号等都形象生动地模拟了儿童的意象风格(mind style)。

一、天真者的意象风格(mind stvIe)

Roger Fowler于1977年首次提出“意象风格”(mind style)这一术语,后经Geoffrey Leech和Michael Short等学者逐步发展完善。意象风格体现了小说人物、叙述者或是隐含作者个人特有的认知方式。《詹大胖子》的意象风格主要通过文体效果来实现。小说选用了大量的简单句来模拟儿童的语言,灵活地运用标点符号来展现儿童的心理活动,并且叙述者以儿童的视角对詹大胖子以及王文蕙做出了评价,体现了儿童天真单纯的世界观。

1.语言结构模拟小说的语言通俗易懂,通篇几乎由简单句构成。叙述者在提到詹大胖子时,说道:

(1)詹大胖子是五小的斋夫。五小是县立第五小学的简称。

(2)詹大胖子是个大胖子。很胖,而且很白。是个大白胖子。

(3)詹大胖子的主要职务是摇上课铃、下课铃。他在屋里坐着。

叙述者大量运用了主语+谓语+表语的判断句结构,这一类简单句正是孩童的语言。通过这种句式结构,叙述者模拟了儿童的口吻,将读者的视线带回到多年以前的五小。

2.心理活动模拟小说运用了大量的简单句来模拟儿童口吻的同时,还灵活地运用标点符号来模拟儿童的心理活动。

(1)上课了。孩子们奔到教室里规规矩矩坐下来。

(2)下课了!詹大胖子的铃声摇得小学生的心里一亮。呼——都从教室里窜出来了。

(3)打秋千、踢毽子、拍皮球、抓子儿……

第(1)句话中,出现了两个句号,叙述声音似乎戛然而止,表明一上课,孩子们听到铃声,立刻安静坐了下来。但是第(2)句话中,“下课了!”用的是感叹号,表明下课铃声一响,孩子们喜欢下课,内心激动的情绪,“呼——”中的破折号具有声音延长的功能,展现了孩子们兴高采烈,成群结伴地跑出去的画面。第(3)句话中一连串没有主语的动作交织在一起,表明孩子们更看重的是玩乐,而不是玩伴。而结尾处的省略号表明孩子们沉浸在玩耍中,希望时间放缓,一直玩儿下去的心情。

3.价值判断模拟除了标点符号的运用之外,小说还运用了自由间接引语,对詹大胖子和王文蕙进行了评论。

(1)詹大胖子很坏。

(2)有的男教员背后议论:有点神经病。但是除了老是微笑,看不出她有什么病,挺正常的。

在第(1)句话中,因为詹大胖子卖的糖比校外的贵很多,所以出现了这一种评论声音。但是,成人不会因为这一点就认为詹大胖子是一个坏人,而且“坏”是孩童评价人事物的语言,因此叙述者运用“坏”这个词,体現了儿童单纯的价值观。第(2)句话中出现了两种评论声音,男教员认为她“有点神经病”,但是叙述者的评价却是“除了老是微笑,看不出她有什么病,挺正常的。”结合上下文,不难发现王文蕙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物,但是内心复杂,世故老练的成年人很难理解这一种简单的快乐,反而只有和她一样单纯的儿童才能去感受到这一份快乐。简单句、标点符号以及自由间接引语的使用形象生动地模拟了儿童的语言、心理活动以及价值判断,向读者展现了儿童的意象风格。

二、富于音乐性的语言与结构

《詹大胖子》的语言和结构韵律感强,整体节奏有缓有急,有欢快有低沉,富有音乐性,将孩子们的单纯号陕乐、詹大胖子对工作的认真与热爱、张蕴之与王文蕙的爱情悲剧以及历史长河中人物命运的不断重复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曲调富于变化的乐章。

1.欢快的旋律与愉快的童年小说开篇,叙述者用四个段落勾勒出詹大胖子“大、白、胖”的形象,节奏舒缓,慢慢地将读者与自己的视线聚焦到多年以前的五小、詹大胖子以及五小的学生身上。

第五段详细介绍了詹大胖子“摇上课铃、下课铃”的工作,仅仅在这一个段落中,就采用了大量的拟声词,如“喀拉喀拉”“叮当叮当”“呼”等,对声音进行描摹,赋予了文字声音。紧接着,叙述者提到:

詹大胖子摇坏了好多铃铛。

后来……詹大胖子就从摇铃改为敲钟。

一口很好看的钟,黄铜的,亮晶晶的。

铜钟用一条小铁链吊在小操场路边的两棵梧桐树之间……

梧桐树一年一年长高了。

五小的孩子也高了。

叙述者用了连续的6个段落描写了“铃铛坏了很多”“梧桐树长高”“孩子长高”等现象,侧面描写了时间的流动。值得一提的是,这六个段落仅仅由九个句子组成,在视觉和空间上模拟了时间的迅速流逝,小说节奏变得急促。但是,下文中叙述者在讲述詹大胖子剪冬青树,给花浇水,扫梧桐叶等动作时,刻画得非常详细,并且运用了大量叠音词以及拟声词,如“参差不齐”“乱蓬蓬”“吧嗒吧嗒”“整整齐齐”“清香”“沙沙”等,这些词语的搭配发挥了汉语特有的四声,即“阴、阳、上、去”,产生了抑扬顿挫、节奏鲜明的审美效果,使文字富有乐感,曲调保持欢快。“黑的烟,红的火。”这一句采用了二一节奏,赋予了“烟”和“火”律动感,用得极为巧妙。富有韵律的语言节奏间接表明了詹大胖子热爱他的工作并且认真负责。

2.低沉的乐音与不幸的爱情

“一年又一年……寒假……暑假……学校里到处长了很高的草”,小说的基调由此开始由轻快逐渐陷入低沉。叙述者用“很高的草”“两个人”“三个人”“一个女教员”等词句突出平时放学后以及寒暑假校园的空旷。小说的叙事速度放缓,突出校园环境的荒凉与人们情感上的孤独。小说用将近三分之一的篇幅,缓缓叙述了王文蕙与张蕴之平时在校园里的工作,并且提到两人都喜欢阅读与爱情有关的书,间接体现了两个人内心世界的孤独,为他们爱情的产生做出了漫长的铺垫。当他们的爱情爆发时,小说的节奏却飞速加快,仅仅使用了七句话,然后曲调急转直下,关于两人的闲言碎语甚多,小说在结尾处写道:

后来,张蕴之到四小当校长去了,王文蕙到远远的一个镇上教书去了。

后来,张蕴之死了,王文蕙也死了(她一直没有嫁人)。詹大胖子也死了。

这城里很多人都死了。

这三个段落采用了反复和排比的手法,揭晓了两人爱情的悲剧结局,小说的曲调低沉,引人悲叹,而“死”这个词语的一再重复,使读者对这两人爱情的悲叹延伸至整个历史长河中。张蕴之、王文蕙、詹大胖子以及这城里的其他人都是历史中的一粒沙子,这一段历史过去以后,还会有下一个张蕴之、王文蕙、詹大胖子,这些人物是过去,现在,将来的人物的缩影,历史是不断重复的,人类的命运也是在不断重复中。

整体而言,小说在选词与整体结构上具有节奏感,张弛有度,富有音乐性,将孩子们的单纯与快乐,詹大胖子对工作的认真与热爱,张蕴之与王文蕙的爱情悲剧以及历史长河中人物的命运不断重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曲调富于变化的乐章。

三、语篇之间的衔接与连贯

小说《詹大胖子》运用了重复的手段,将小说的情節自然地衔接,整体具有连贯性。小说第一部分介绍了詹大胖子的外貌,通过不断重复他的外貌特点,即白、胖来连接每一个段落;第二部分介绍了詹大胖子的工作,也是不断重复摇铃、打钟、剪冬青树等动作,并且还提到了詹大胖子给学生送成绩单的时候,家长会给詹大胖子酒钱这件事情。从酒钱到卖糖钱,詹大胖子被校长张蕴之教训了。小说第三部分介绍了张蕴之与王文蕙的爱情,并且通过详细描写张蕴之与王文蕙平时阅读的书籍名字,暗示了他们之间精神上的孤独与共同点,为爱情的产生与悲剧的结局做铺垫。在小说结尾处,作者揭示两人爱情结局的同时,重复“死”这个字,表明历史长河中人物命运的不断重复。小说《詹大胖子》独特的叙述视角与精心雕琢的遣词造句形象生动地模拟了儿童的意象风格,表达了孩子们单纯与快乐的童年回忆,并且与张蕴之、王文蕙的爱情悲剧自然地衔接在一起,构成了一首曲调变化的乐章。小说语言和结构韵律感强,节奏有缓有急,基调有欢快有低沉,具有审美价值。结尾处将张蕴之、王文蕙、詹大胖子等人物融进历史长河中,增添了小说的历史厚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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