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摩天楼:高度之外

2019-04-12江颖斐

看世界 2019年7期
关键词:摩天大楼设计师建筑

江颖斐

雾中的上海陆家嘴

德国法兰克福,宁静的美茵河畔,坐落着一栋不起眼的四层古典别墅。这里是德国建筑博物馆,刚落下帷幕的2018年度“国际高层建筑奖”(IHA)就由该馆主办。

“国际高层建筑奖”自2004年以来每两年评选一次,2018年是该奖项的第八次评选。此次入围决赛的5件作品,除了一件高314米、一件高246米外,其他3件高度均不足200米,而这是人类在100多年前就已实现了的高度。

目前世界最高建筑已达828米(迪拜哈利法塔),“国际高层建筑奖”为什么要关注百米建筑?在“长高”之外,超高层建筑还进行着怎样的迭代与创新?

“长高”的动力机制

工业化时代彰显财富的需要,促使现代超高层建筑(指40层以上,高度100米以上的建筑物)不断寻求新技术,以实现高度上的突破。

在前现代社会,东西方先民都对高层建筑表现出很大的热情,有的不惜用几十年甚至百年时间去建造他们心中的“精神图腾”。但因为技术与生产力方面的局限,那时候鲜有超过100米的超高层建筑—塔高不到150米的埃及胡夫金字塔,曾长期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

塔高不到15 0米的埃及胡夫金字塔,曾长期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

迪拜哈利法塔是目前世界最高的建筑

现代超高层建筑是伴随着技术突破与工业化发展而出现的,尤其是钢产量的提升与升降电梯技术的成熟。1889年建成的埃菲尔铁塔,总高324米,除了四个脚是钢筋水泥之外,全身以钢铁构筑,共用去熟铁7300吨。而人类第一座超过百米的办公建筑,为曼哈顿人寿保险大楼(Manhattan Life Insurance Building,106米),仅仅花费两年时间建造,于1894年完工。

核心筒、束筒、筒中筒逐渐成为摩天大楼承重结构的主流。

高层建筑建造时间缩短的同时,建造初衷也从遥远的天国回归到现世的土地。完成财富积累的资本家,急需通过大体量建筑给人带来的视觉震撼与心理压迫感,来彰显个人财富与社会地位。超高层建筑也由此成为一首首为歌颂物质财富与尘世荣耀而奏响的“凝固的赞歌”。

而且,现代大都市迫切需要建设超高层建筑,以实现土地的集约化利用。

关于城市超高层建筑发展,不得不提及一个名字—20世纪最重要的现代主义建筑师—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他在1930年出版的《光辉城市》中,将工业革命后欧洲饱受困扰的城市问题,归结为因建筑低矮造成的城市人口密度过低。解决之道是:在城市中心建造高层住宅,以容纳日益增长的城市人口,同时留出充足的地面空间,用作人行街道、广场与绿地,城市汽车交通则通过建造高架桥和地下路网来解决。

柯布西耶的“光辉城市”方案在欧洲屡屡受挫,最终都未落成,但他的理念却為大西洋彼岸上演的那场摩天大楼竞赛,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注脚。

美国中东部城市,尤其是纽约与芝加哥,一座座摩天大楼不断地重塑着城市天际线。其中最具知名度的要属帝国大厦(1931年落成)与世界贸易中心(1972年落成,2001年被摧毁)。它们早已成为纽约,甚至是“现代西方大都市”的标志性景观。

前者为“任期”最长的世界第一高楼(1972年被世界贸易中心超越),常在好莱坞电影中作为重要场景出现,如1933年的《金刚》、1993年的《西雅图不眠夜》、2010年的《波西·杰克逊与神火之盗》;后者连恐怖组织都承认是西方文明成就的标识,其非常规的被毁灭方式,在世人心中留下了无法消散的阴影。

这两栋摩天大楼在建造时间上相距41年,正好见证了现代超高层建筑的设计转变:

在建筑结构方面,帝国大厦以框架-剪力墙结构,逼近了400米的高度(381米),可谓是将该结构的承重能力发挥到了极限;而世界贸易中心采用更具承重能力的框架-核心筒结构,达到了415米。在此之后,核心筒、束筒、筒中筒逐渐成为摩天大楼承重结构的主流。

在建筑设计方面,帝国大厦采取了当时流行的折中主义风格,而世界贸易中心使用钢与玻璃幕墙,聚焦功能、摒弃装饰,成为现代主义高层建筑外立面的经典形式,同时也形塑着现代城市景观“该有”的模样。

另外,全球化下的地域竞争,也成为当下摩天大楼疯狂“长高”的新动力。

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随着经济全球化发展,超高层建筑的坐落地点,也逐渐从美国东海岸城市延绵到东半球,发展中国家开始加入这场摩天大楼竞赛,并从西方人手中成功接过“世界第一高楼”的头衔。

马来西亚吉隆坡的双子塔(452米,落成于1998年),是第一座坐落在非西方城市的世界第一高楼,随后依次是台北101大厦(480米,落成于2004年)、上海环球金融中心(492米,落成于2008年)、迪拜哈利法塔(828米,落成于2010年),以及即将于2020年完工的沙特国王塔(将突破1000米)。

值得一提的是,迪拜哈利法塔在结构上进行了大胆创新,在建筑低层使用钢筋混凝土剪力墙结构,高层部分依旧使用钢结构,取代之前被普遍采用的全钢结构,以增加建筑刚性,从而大大提升了超高层建筑所能实现的高度上限。

这些城市与国家,都雄心勃勃地要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起世界第一高楼,以这种方式向世界宣告近年来的经济成就与逐渐成长起来的民族自信。通过参与全球化的现代城市景观建设,这些城市获得了“世界大都会”的名头,以遗忘那个依然清晰的前现代欠发达城市的历史记忆。“赶超”,成为它们挥之不去的情结。非西方城市对超高层建筑投入的热情,逐渐成为当下摩天大楼新一轮“长高”竞逐的动力。

高度之外的发展趋势

在建筑高度上突飞猛进的同时,超高层建筑的设计逐渐呈现出多元化的创新局面。我们不妨从2018年的“国际高层建筑奖”决赛作品中,管窥超高层建筑在高度之外的发展趋势。

MahaNakhon(意为“大都会”)大楼,2016年落成于泰国曼谷,是泰国境内最高建筑。其外立面设计依然采用经典的“金属与玻璃盒子”,但通过一条由参差不齐的露台构成的“像素”带,自下而上S型环绕建筑一周,打破了原立面的呆板与拘谨,为建筑带来一种灵动与未来科技感。该大楼无疑是作为曼谷城市地标而建的,它大胆地重塑城市新形象与新性格,如同上海陆家嘴地区被戏称“三件套”的摩天楼,成为替代石库门、南京路的城市形象新标志。

朝阳公园广场,2017年落成于中国北京,引入水墨画意象,由10栋高低错落的建筑组成。设计师马岩松和他的团队MAD建筑事务所,从中国山水写意画中汲取灵感,将建筑形态处理成自然不规则山形,再加上通体的黑色玻璃幕墙,使建筑犹如连绵起伏的水墨山峦矗立在水边,在纷繁的现代都市街头,制造出一份视觉上的宁静与神秘。

马岩松关注现代城市问题,力图从地方性传统文化—主要是中国与日本的山水文化中,找到当代社会重新联结人与自然的方法。可是,如同其他很多建造于发展中国家的超高层建筑一样,地域文化在建筑设计中的体现,大多仅仅局限于视觉:台北101大厦,将中国“云纹”图案符号化,装饰于建筑立面;吉隆坡双子塔,使用伊斯兰教建筑中常用的几何形;上海金茂大厦借鉴中国古代密檐式佛塔形态,在建筑外立面设计层层叠叠的出檐。设计师们的创造力并没有给超高层建筑带来真正的革命性创新,如同马岩松的作品也并未实现他自己的“山水城市”主张。

局限犹如创新的踏脚石,创造性的解决方案本身,就是对该建筑独特秉性的最好塑造。

Oasia酒店,于2016年落成于新加坡,利用当地热带气候条件实践生态性主张。Oasia酒店混合有办公、酒店、会所等功能,分别位于建筑的低层、中层、高层段落。设计师在上述每一段落中,分别内切出三个架空的室外空间,种植绿化、开辟泳池,使其成为该段落的专属“空中花园”,将“自然地面”带到空中的人工建造物中,弱化了人身处超高层建筑内远离土地、隔绝自然的身体体验。

与此同时,设计师使用红色铝制金属网覆盖建筑外立面,同时作为遮阳构建与攀爬架,实现了整体建筑的垂直绿化。红色与绿色构成的强烈颜色对比,也为新加坡高楼林立的城市景观,带去了一份自然的气息与创新的活力。不过,如同WOHA事务所的其他作品一样,Oasia酒店的成功得益于建筑所处的地域气候条件—热带气候,植物生长茂盛。

在超高层建筑的不同楼层段落,植入大体量空中花园的设计手法,最早可见于1997年竣工的法兰克福德国商业银行总部大厦。这座世界上“首座生态性高层塔楼”,由著名的“高技派”(High-Tech)三巨头之一诺曼·福斯特设计,高298.74米。建筑由三面办公空间围合出一个全高中庭,中庭如同大烟囱,以“风洞”原理带动周围办公空间的自然通风。在三面办公空间的不同层高上,开辟多个空中花园,花园内侧向中庭开敞,外侧为可电控开启的双层玻璃幕墙。自然通风与采光,极大地降低了超高层建筑的运行开支,但是“高技派”是出了名的高成本投入者,其技术解决方案并不具有全球推广性。

超高层建筑的设计逐渐呈现出多元化的创新局面,图为位于黎巴嫩的贝鲁特露台

创造性的解决方案

超高层建筑由办公、酒店功能,向居住、混合功能转变,是当下的重要发展趋势之一。2016年落成的“贝鲁特露台”住宅楼,作为黎巴嫩历史悠久的贝鲁特城振兴计划的一部分,是一栋居住楼,对独立私密的户外生态空间有着更为强烈的需要。它的设计者赫尔佐格&德梅隆事务所,通过将白色混凝土楼板错落堆叠,在每一层构建出形态各异的户外露台,或外挑、或内退,与室内空间交错、融合,为每户住宅创造了独一无二的居住空间。

Torre Reforma办公楼,于2016年落成于墨西哥城。墨西哥城属于地震区,并不适宜建造超高层建筑。为了获得最大的抗震能力,设计师采用稳定的三角形平面,同时将其中的两面外墙作为建筑的承重结构,保留其混凝土實墙的质地,仅开辟颇具图案装饰性的系列窄窗;余下的一面外墙则处理成常见的玻璃幕,视野开阔,能望见附近的城市公园。不同材质墙面构成的虚实对比,正好塑造了建筑的双面性格:厚重而轻盈、古老而现代,犹如墨西哥城本身。

除了地震高发这一地质局限之外,根据墨西哥城当地设计规范,建筑物高度不能超过其毗邻街道宽度的两倍,超出部分必须做“挖空”或者“收分”处理。设计师对这一限制的回应,是对两面混凝土外墙的200米以上部分做斜向削切,这个划向天际的斜切面让建筑形态更为灵动,也更具雕塑感。

Torre Reforma办公楼也是2018年“国际高层建筑奖”的最终获奖作品。该作品虽然并未提出或体现什么新颖的设计理念,但是通过设计本身,艺术地解决了场地适应性问题。

建筑,尤其是超高层建筑,从来不是一件无拘无束的雕塑作品,不是一场设计师个人哗众取宠的街头表演。它涉及人们在具体情境下的空间使用,其所具有的工程、艺术、社会多重属性,注定了它们是在一个特定的社会情境下,对面临的具体问题给出的妥协答案。

设计师所能做的事情很有限,需要权衡多方利弊,负责任地解决问题;但是,设计师能发挥的空间还很大,因为局限犹如创新的踏脚石,创造性的解决方案本身,就是对该建筑独特秉性的最好塑造。

正如“高技派”建筑师诺曼·福斯特所言:“我承认我对创造性心醉神迷。”

猜你喜欢

摩天大楼设计师建筑
我是小小设计师
Fantastic Dinosaurs神奇恐龙
创意设计师
摩天大楼
独特而伟大的建筑
Chinese Architecture Meets Globalization
天才设计师
今天你喝可乐没?
摩天大楼的反恐绝招
想象虚无一反建筑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