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焰火

左明戈

山野。樟树。茅屋。

男人。女人。少年。

一碗干红辣椒炒猪肉，一碗酸萝卜，一碗炒白菜。

女人盛好了米饭，男人说：“吃吧。”

女人夹起一块肉，递到男人碗里;男人夹起一块肉，递到女人碗里。两人对看一眼，笑了，又都将自己碗里的猪肉夹往少年碗里。少年美美地吃着，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吃上肉了。

“慢吃一点，别噎着。”男人说。

“嗯，我慢吃一点。只是这肉太好吃了，我的嘴巴控制不住。”少年说。

是呀，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肉了。男人想。

“爸爸妈妈，你们也吃吧。”少年给男人夹上一块肉，又给女人夹上一块。

“好，我吃，我吃。”男人看着儿子，心里暖暖的。

女人点点头，眼睛里充满了喜悦。她将肉塞进嘴里，嚼了又嚼，半天也舍不得咽下去。

一家三口快乐地吃着年夜饭。男人边吃边说，女人边吃边点头，少年边吃边看着他们。

吃完饭，女人先把男人抱上火箱，然后收拾碗筷。

男人没有双腿。男人的双腿是在一次車祸中失去的。车主死了，车子报废了，车主的房子也被众多的受害人拆走了。男人没处索赔，巨额的医疗费使家庭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女人是天生的聋哑，不会说话，也不识字。男人娶她的时候，是同情她，想好好照顾她。想不到好日子只过了两三年，男人就不能照顾她了，自己还得靠女人来照顾。家里家外的重活一下子全落在了女人身上。女人虽然又聋又哑，但人挺聪明。她找木匠做了两只小凳。这小凳中间有提手，男人可以借助这小凳用手走路。女人把男人的长裤裁掉一截，裤脚缝合起来，垫上厚厚的海绵，屁股下面固定一个汽车轮胎制成的垫包，以减轻他走路时的痛苦。男人不忍心家里家外的活全落在女人一人身上，他学会了架高凳煮饭，并会用双手撑着小凳子到菜地里挖沙种菜，给鸡鸭挖蚯蚓吃。

鸡鸭长大后，男人和女人把它们全卖了。

“儿子，等你长大了，过年就丰盛了。下期的学费总算攒齐了，开学时不用东借西借了。”男人说。

“嗯。”

“你要好好念书，我和你妈就指望你了。”

“嗯。”少年点点头。

“你把电视打开吧。”

“好。”少年打开了电视。黑白的，只有12英。图像不是很清晰，有不少雪花点。男人和少年却看得津津有味。

女人干完活，也坐上了火箱。

一家三口盯着电视屏幕，很满足的样子。

新年钟声快要敲响的时候，女人把男人抱下了火箱，男人用双手撑着小凳出了茅屋，女人和少年也跟了出来。

山野里热闹起来，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爆竹声。

“以后有钱了，我们也买鞭炮放。”男人说。

“好。”少年赞成。

“爸爸，快看，好漂亮的。”少年跳了起来。

男人抬起头，看见几条金黄色的火焰拖着长长的尾巴，冲向了漆黑的夜空。

女人也哇哇乱叫，很兴奋的样子。

过了一会，天空在巨响中诞生了一个巨大的彩球。彩球闪烁着，“啾——”的一声，耀眼的金光向四周散开，开成了一朵巨大的菊花。

“通——”的一声，一个大火球飞到半空，“啪”的一声，化作千万颗小火星四处飞溅。

“以后我们也要放焰火。”男人说。

“嗯，放好多好多。”少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