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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首任馆长的考证

2019-04-04付俊良

北京档案 2019年3期
关键词:陈垣副馆长古物

付俊良

1925年10月10日下午2时,故宫博物院在乾清门举行开幕典礼。仪式由典礼主席庄蕴宽主持,在他宣布典礼开始之后,清室善后委员会委员长李煜瀛报告了故宫博物院筹备经过的情形,之后,黄郛、王正廷、蔡廷干、鹿钟麟、于右任、袁良等人依次发言。当天正是双十节,北京城内万人空巷,民众多涌向故宫参观[1]。会后,善后委员会通电社会各界,宣布故宫博物院成立。

故宫博物院在成立之初设有古物馆和图书馆。关于图书馆的第一任馆长,一直以来有两种说法:一说是陈垣,另一说是庄蕴宽。目前,图书馆所属的故宫博物院持“庄蕴宽说”,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其网站“院史编年”栏目提到“1925年9月29日,清室善后委员会召开会议,决议遵照《办理清室善后委员会组织条例》第四条,并执行中华民国十三年(1924)十一月七日政府命令,组织故宫博物院……以易培基兼古物馆馆长,庄蕴宽兼图书馆馆长”[2];二是相关的文献,如《故宫博物院八十年概况·附一·民国时期历届领导名录·民国时期各馆处领导》“图书馆·馆长·庄蕴宽(1925年10月—1926年3月)”[3]。再有就是目前关于庄蕴宽的其他一些资料,如传记《国士无双:庄蕴宽传》:“是年(1925),清室善后委员会废,改设故宫博物院,先生被推任董事,九月底,清室善后委员会召开会议,决议遵照《办理清室善后委员会组织条例》第四条,并执行中华民国十三年十一月七日政府命令,组织故宫博物院……推定严修、卢永祥、蔡元培、熊希龄、张学良、张璧、庄蕴宽、鹿钟麟……于右任、李煜瀛等为理事。以易培基兼古物馆馆长,庄蕴宽兼图书馆馆长。”[4]

然而,笔者从民国史料和档案中尚未发现庄蕴宽为第一任馆长的记载,相反,说陈垣为第一任馆长的记载屡见不鲜,如:故宫博物院1931年编有《北平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概况》一书,书中关于图书馆沿革的部分有这样的内容:“民国十三年(1924)十一月逊帝溥仪出宫,政府组织清室善后委员会,点查故宫物品,十四年(1925)十月故宫博物院正式成立,院中组织内设古物、图书两馆,图书馆中又分图书、文献二部,以陈援庵(陈垣的字)先生为馆长,袁守和(同礼)、沈兼士两先生为副馆长,分任图书、文献二部。”《北平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概况》一书后来成为人们论述陈垣为故宫博物院图书馆第一任馆长的主要文献依据。也有些研究者认为该书是关于这个问题能“看到的最早档案”[5],实则不然,在此之前已有不少文献,或直接说明或间接证明陈垣就是第一任館长。

一、当时的报纸对此事的报道。在故宫博物院开院的前后几天内,很多报纸已经就故宫博物院的开放事宜做了连续跟踪报道,比如《晨报》《益世报》《顺天时报》等,尤其是1925年10月6日的《顺天时报》有一篇《故宫博物院双十节开放》的报道,提到了古物馆和图书馆馆长:“……古物馆、图书馆之陈列品,亦已分别摆齐,除故宫博物院董事长应俟各董事开会决定外,业决定聘易培基为古物馆馆长、陈垣为图书馆馆长……”[6]

二、清室善后委员会关于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馆长任职的规定。1925年9月29日,清室善后委员会就成立故宫博物院通过三个决议,一个是“故宫博物院临时组织大纲”、一个是“故宫博物院临时董事会章程”,还有一个是“故宫博物院临时理事会章程”。组织大纲说明故宫博物院下设两个部门:古物馆和图书馆。临时理事会章程第二条规定:“本理事会所属古物馆、图书馆各设馆长一人、副馆长二人,馆长、副馆长为当然理事。”因此,如果馆长是庄蕴宽,则必然是理事,但是在公布的董事和理事名单中,庄蕴宽仅为董事,所以可以排除庄蕴宽为馆长的说法,担任馆长的只能是理事陈垣,且副馆长袁同礼和沈兼士也都在理事的名单之列[7],[8]。

三、《陈垣来往书信集》中记载的相关内容。1925年10月9日,曾经担任过议员的教育界人士邵瑞彭给陈垣写了一封信,内容如下:

“圆安(陈垣,字援庵)老兄学长道席:

敝同乡杨生泽,北大毕业,得有学士名位。此人于图书馆之学极有兴会,自余文字理化均甚精研。现值故宫图书馆权舆之际,乞公加意延揽,俾杨生得以窥兰台之秘藏,而襄石渠之斠理,幸何如之。今由该生走谒,求赐教为盼。专颂道安不既。小弟邵瑞彭叩头。十月九日。”[9]

在故宫博物院及其图书馆肇始之际,如果陈垣不担任馆长,从情理上分析,不会有人找他帮助别人在图书馆谋取差事。结合《顺天时报》的报道,也可见,在故宫博物院开院之前,陈垣即将出任图书馆馆长的消息已经为人们所知了。

四、时人对于此事的记录。1926年,当时担任清室善后委员会的顾问、著名目录学家施延镛在《图书馆学季刊》上发表《故宫图书记》一文,文中记(溥仪出宫之后):“政府即拟订条例,组织清室善后委员会,接收保管并点查各宫殿物品,编号登记,以资稽考。同时筹办故宫博物院,积极进行,于十四年(1925)双十节举行开幕典礼,与国庆同其纪念而垂不朽矣。该院内分图书、古物两馆,图书馆复分图书、文献二部,馆长为陈援庵氏垣,而以沈兼士氏、袁守和氏(即袁同礼)副之。”[10]

五、《申报》的相关报道。《申报》于1926年8月21日刊文称:“故宫博物院之由来,则清室善后委员会所递嬗。该院分两部,一古物馆,馆长易培基,副以高衡(当误,应该是马衡);一图书馆,馆长陈垣,副以沈兼士,而古物馆中附一美术部,图书馆中附一文献部。”[11]

还有一些较早的资料也可以说明第一任馆长应该就是陈垣:

《世界日报》于1936年1月4日第七版连载了该报记者茜频的《学人访问记——历史学家陈垣》,文中有一句:“(陈垣)民国十五年任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馆长”。因为是“访问记”,所以应该是陈垣亲口说的。民国十五年(1926),也就是故宫博物院成立的第二年。此处没有说明陈垣是从几月开始担任馆长,如果真如《故宫博物院八十年概况》一书所述,1925年10月至1926年3月馆长是庄蕴宽的话,结合茜频的“访问记”,那么从4月开始,馆长应该为陈垣,但上文提到的《故宫博物院八十年概况》一书所列的图书馆历任领导的名单上从1926年4月至1927年9月,图书馆没有馆长,且从头到尾也没有陈垣的名字。如此,就令人费解了,1925年10月至1926年3月,庄蕴宽为馆长之说出于何处?为什么图书馆历任领导的名单里没有陈垣?

比较晚一点的资料如吴瀛先生在其《故宫盗宝案真相》一书中称,博物院成立时,“内部的组织,人事上的安置”,他不太清楚,“大约是总务、文书方面,由陈援庵(垣)负责”,他只记得易培基、马衡为古物馆的正副馆长,至于图书馆的正副馆长,他已经记不清是谁了[12]。而庄蕴宽是他的亲舅父,如果庄蕴宽是图书馆馆长,他应该不会忘记,并且一定会提及的。

目前其他各类关于陈垣的现代文献,如专著、文章之类也多认为陈垣是图书馆第一任馆长,在此略举几例:

刘乃和《陈垣年谱》:“(1925年)10月10日,清室善后委员会及北京各界人士在乾清门广场召开大会,宣布故宫博物院成立,并通电全国。陈垣任故宫博物院理事会理事。故宫博物院设古物馆和图书馆,古物馆由易培基任馆长,张继马衡副之;图书馆由陈垣任馆长,沈兼士、袁同礼副之。图书馆复分图书、文献两部,文献部由沈兼士主持,在宫中南三所设办公室。”[13]

张荣芳和曾庆瑛合著的《陈垣》:“1925年10月成立故宫博物院,设古物、图书两馆,图书馆又分图书、文献二部。陈垣任图书馆长,袁同礼、沈兼士任副馆长,分理图书、文献事务。陈垣任馆长数年,对故宫的图书、文献、档案的整理、研究多有建树。”[14]

长期在故宫博物院工作的朱家溍先生曾回忆:“援庵夫子于故宫博物院成立之初,任图书馆长,汇集宫中所藏古籍,除《四库全书》及《四库荟要》仍置文渊阁和搞藻堂,其余咸贮寿安宫前后殿,及左右相属之延楼。琅函环列,蔚然称盛。夫子逐日检点,遇不经见之书,择其尤者亟赴刷印,以广流传,又裒辑档案为《文献丛编》《史料旬刊》,相继问世……”[15]此说不仅指明了陈垣为初任馆长,还描述了陈垣在担任馆长期间所做的大量图书馆馆藏方面的整理工作。

综上所述,故宫博物院图书馆第一任馆长问题,较之“庄蕴宽说”,“陈垣说”更符合历史事实,即如《北平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概况》一书的记载,从1925年10月开始至1927年10月,陈垣当了两年的图书馆馆长,接替他的是傅增湘,一年多之后,才是庄蕴宽、江瀚。

1928年6月,南京国民政府的北伐军占领北京,明令接收故宫,宣布故宮直接隶属于国民政府,并颁布了《故宫博物院组织法》和《理事会条例》。之后,故宫博物院理事会选举了新的负责人,其中,选举庄蕴宽为图书馆馆长,但是当时庄蕴宽正在江苏担任编写省志的任务,责任繁重,无法脱身,因此未能到任,最后改聘本院理事江瀚为馆长[16]。1930年5月,一直担任图书馆副馆长的袁同礼在《图书馆学季刊》第4卷第2期上发表《北平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概况》一文,也说到“民国十八年(1929年)二月本院改组,新理事会正式成立。三月五日,国民政府委任本院理事庄思缄(庄蕴宽)先生为本馆馆长,袁守和先生为副馆长”,但由于庄蕴宽“暂难到任”,所以又于次年三月由本院理事会“改聘本院理事江叔海(江瀚)先生代理,业于三月蒞馆任事”[17]。江瀚代理了两年多馆长,至1932年5月,行政院才下达正式的任命[18]。

之所以产生“庄蕴宽说”,笔者分析最有可能的原因是1929年,庄蕴宽担任图书馆馆长是接受到国民政府正式任命的,而陈垣任馆长也许只是当时善后委员会的聘任,并没有接受过段祺瑞政府的正式任命(若果真如此,查不到有关陈垣为第一任馆长的原始任命档案也就不足为奇了),由此造成二者混淆、甚至不承认陈垣为馆长也未可知。只是,“庄蕴宽说”发轫何时、由谁率先提起,笔者见识浅陋,或囿于资料的发现,目前还无法说清楚。

注释及参考文献:

[1]故宫博物院开幕纪盛[J].兴华.1925,22(41):45-46.

[2]故宫博物院网站[EB/OL].http://www.dpm.org. cn/classify_detail/156832.html.

[3]李文儒主编.故宫博物院八十年概况[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5:234.

[4]薛元明.国士无双:庄蕴宽传[M].上海: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2012:267.

[5]刘甲良.故宫博物院图书馆的民国春秋[J].文史知识.2015,(10):3.

[6]故宫博物院双十节开放[N].顺天时报.1925,10(6):第七版.

[7]吴瀛(栗亭).故宫前后五年经过记[J].故宫周刊.1929,(49):第4版.

[8]吴瀛(栗亭).故宫前后五年经过记[J].故宫周刊.1929,(50):第4版.

[9]陈智超.陈垣来往书信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134.

[10]施延镛.故宫图书记[J].图书馆季刊.1926,1(1):53.

[11]敬.北京通信(所谓故宫博物院暂行保管问题)[N].申报.1926年8月21日:第三张.

[12]吴瀛.故宫盗宝案真相[M].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72-73.

[13]刘乃和撰.陈垣年谱附陈垣评传[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55.

[14]张荣芳,曾庆瑛.陈垣[M].北京:金城出版社,2008:67.

[15]朱家溍.怀援庵夫子:纪念陈垣校长诞生110周年学术论文集[C].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369.

[16]故宫博物院聘江瀚代理图书馆长江昨已到院就职[N].世界日报.1930,3(17):第五版.

[17]袁同礼.北平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概况[J].图书馆学季刊.1930,4(2):311.

[18]北平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概况[J].浙江省立图书馆月刊.1932,1(3):2.

作者单位:首都体育学院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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