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纳西族化賨功能的变迁研究

木笑波

摘 要：“賨”（cong）原意是指秦汉巴蜀一带少数民族交纳的赋税。民国时期，云南盛行具有民间借贷性质的“賨会”。而化賨是流行于丽江纳西社会的民间互助组织。“化”在纳西语里是一群人的意思，“賨”是个人把东西和钱聚集到一起。随着社会的发展，化賨演变成为纳西人集互助、休闲娱乐、社会交往、文化传承等功能于一体的初级小群体交往模式。賨员之间的交往不仅局限于化賨聚会，还会延展到生活的各个方面，进而深刻影响了纳西人的生活方式。

关键词：纳西族;化賨;功能;变迁

一、纳西族化賨概述

纳西族主要聚居于云南省丽江市，现有人口30余万，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丰富的传统文化的民族。在丽江的纳西族民众中自古至今仍然保留着有被称为“化賨”的一种特殊结社方式。化賨从字面上看，一半是纳西语，一半是从古汉语中相沿下来的汉语。“化”在纳西语里是一群人的意思，“賨”是个人把东西或钱币聚集到一起。

在传统社会，社会保障措施缺位的情况下，人们面临恶劣天气，收成无法保障，单个家庭无法应对突发的状况，人们只能齐心协力、互相帮助，才可能共同渡过难关。相关文献研究表明：纳西族民间社会早有一人有难，大家相互帮助的社会风气。村里谁家老人去世了，就吹牦牛号角，其他村民就会主动往死者家里去帮忙，全力帮助这个家庭顺利安葬。

化賨的组织结构比较简单，“賨头”是需要资金的邀约者，是賨的组织者和支配者。“賨头”主要任务是督促按期凑齐賨金，合理分配，集中賨员意见，决定賨开展活动的内容。化賨的参加者为賨员，賨员间互相称为賨友，賨员的数量不等，一般为十到二十个，投入賨内的资金称为賨金。

二、“賨”的历史演变

賨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是：秦汉间今四川、湖南一带少数民族交纳的赋税名称。交的钱币叫賨钱，交的布匹叫賨布。这一部分民族也因此叫賨人。纳西族祖先属于氐羌氏族中的一支，是从甘肃、青海逐渐迁徙至云南和四川一带的。所以纳西族的文化也受到巴蜀文化的影响，作为古羌后裔的纳西族保留有“賨”与秦汉时期的“賨民”有无直接的联系或是在何时传入丽江纳西族地区等问题已经很难考证。另外也有学者从传说的角度阐释了“賨”的来源。黄琳娜在《神秘的賨》一文中写道：“賨”的来源很古，相传纳西族先祖崇仁利恩娶了天女衬红褒白，来到人间，种谷养牲，繁衍后代。衬红褒白成为出谋划策、当家理财的楷模。据传“賨”也是由她首倡的。①

费孝通在其著作《禄村农田》里有关于农村金融的内容，其中对云南的“合賨”进行了比较详细地记载：民国时期，在云南的乡村社会中大量存在着以互助救济为目的，低息甚至无息的借贷行为。我们在村里时，常看见亲戚邻居间互相借米，借豆糠，借劳力及借钱的事情。这一类的挪借，全靠面子，既没有利息，又不说定还期，互相在于予人方便，即是在方便自己的原则下，保证这种小项的信用活动。②这样的“合賨”是在小范围村子成员中，大家互相都是熟识的，互相信任，没有利息的纯粹互助行為。

传统化賨的形式有实物賨、人工賨、命贡賨、老人賨等形式，主要功能体现为经济功能和互助功能。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现在的纳西人的化賨已经超出经济互助范畴，慢慢演变成一种具有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的小群体交往模式和休闲娱乐方式，不断丰富了化賨的文化内涵。

三、化賨功能的变迁

传统的化賨是由于经济发展水平低，单个家庭无法面对突发灾难而采取轮流互助的形式共渡困难。发展到现在，化賨变成一种集互助性、娱乐性的休闲和社交方式，具有极其重要的功能，深刻影响着人们的生活。现在纳西族女性化賨的功能可以概括为为以下四个方面：

（一）互助功能

现在纳西族化賨不以盈利为目的，賨员一旦遇到什么变故，其他成员都会义不容辞地去帮忙。尤其是丽江人比较看重的红白事。在漫长的历史发展长河中，纳西人就形成了一人有难，大家相互帮助的风气。凡是村里有婚丧嫁娶之事，都要互相帮忙，共同料理。文献中就有这样的记载：（麽些）不祀神佛：唯正月五日“登天祭山，俗甚简约，饮食疏薄，有力者尊敬官长，岁暮竸杀牛羊相邀请，一客不至，则为深耻……”③

（二）联络感情功能

通过定期的化賨聚会，賨员之间加强了联系，加深了感情。笔者的初中同学大多是丽江城区或靠近市区的农村里的，毕业后她们组织了一个化賨。访谈中賨长说道：“现在在自己各自的岗位上压力都很大，化賨是一个很好的形式，把我们都重新联系起来，加深了彼此的感情。”现代社会，正式组织呈“非人格”特征，人处于流水线生产上的一个环节，越发呈“工具化”趋势。在丽江纳西族民众中化賨作为连接人与人之间的纽带，包括亲缘群体、地缘群体、业缘群体、趣缘群体等集合在一起，有利于社会的整合。

（三）休闲娱乐功能

现代社会人们面对工作、生活等压力日益繁重，参加化賨为賨友提供了一种休闲娱乐的平台和机会。一位毕业两年的女青年说道：“参加化賨的聚会让我全身心得到放松，我们有时会一起去鹤庆划船，有时会组织打羽毛球等活动。回去农村岗位后觉得又有工作的动力了。”在化賨賨友之间展开丰富的活动，使人们缓解了精神压力，身心都得到了一定的放松。但是在访谈中有些人表示：“化賨聚会活动都是在一起打麻将，这变成了很不好的一个风气，不利于化賨长期发展。”为了化賨能健康持续发展下去，我们需要警惕这一倾向。

（四）文化传承功能

文化的传承是在一定的人与人组成的社会关系中实现的。一位32岁的女士认为：“化賨是纳西族特有的，当时我妈这代人家里穷，家里也没有多少存款，就通过组织“賨”来解决。现在我们这一辈参加化賨更多的是增进友谊，加强联系。我们这样把纳西族特色的文化传袭下去，教会后代助人为乐的精神也挺好的。”另外参加化賨的过程本身就是人们生活经验和技能、伦理道德、价值观念及传统文化的传承过程，不同类型的化賨都在传承着不同的文化内容。女性化賨中的厨房、賨宴的餐桌就是一个传承生活技能，交流生活经验的社会场所。特别是纳西族未出嫁的姑娘，要学习操持家务，做饭是最重要的一件。化賨就是姑娘们学习料理家务和表现自我能力的绝好机会。

（五）社会资本功能

社会资本可以被简单理解为一种个体获取有利的人际关系的社会网络结构，它表现的是一个人与朋友、同事等的联系。笔者访谈的一位妇女说道：“2000年的时候，我们开始搞化賨，当时是每个月一个人逗一百块钱。④2005年我家儿子要上福慧中学，当时有区域划分，我们只能让孩子去玉龙县一中。但是我知道福慧的老师比较好，后来我们还是通过化賨成员的老公说进去的，而且也没收我们的借读费什么的那些钱。后来我家也买了两瓶好酒去上门感谢了，但是当时即使有钱，没有学校里认识的人也真进不去的呀。”賨员参加化賨获得了信息支持、工具支持，在实际交往中，人们超越化賨本身，深入生活其他方面，把化賨作为获取社会资本的“场域”。

四、结语

人之所以为人，区别于一般动物，是因为人具有的社会属性。人是社会的人，社会是以人与人的交往作为纽带连结在一起的。化賨作为纳西人间一种重要的社交方式，使她们“心有所寄，身有所安”。总体来看，随着社会的发展，纳西族化賨的经济功能不断弱化，社会功能不断凸显。现在化賨演变成为纳西人集互助、休闲娱乐、社会交往、文化传承等功能于一体的初级小群体交往模式。賨员之间的交往不仅局限于化賨聚会，还会延展到生活的各个方面，进而深刻影响了纳西人的生活方式。

注释：

①黄琳娜：《神秘的賨》，《中国民族》，1995年12期。

②费孝通，张之毅：《云南三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3月，第163页。

③转引自《纳西族社会历史调查》，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2年，第162页。

④访谈中“逗”是一种方言表达，是“凑”的意思。

参考文献：

[1]《纳西族社会历史调查》，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2年.

[2]费孝通，张之毅.《云南三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3月.

[3]和颖：《丽江纳西族化賨文化研究》，博士学位论文，云南大学，2008年.

[4]和立勇：《两种民间金融互助组织的文化分析》，《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

[5]和秀涓：《“化賩”的形式与功能的变迁—对纳西族一种传统互助组織复兴的社会学考察》，硕士学位论文，广西师范大学，2007年.

[6]黄琳娜：《神秘的賨》，《中国民族》，1995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