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散记

◆孟浩青

戊戌年正月上旬，余初至金陵。

古称金陵者，今南京也，一名建康，傲居中华四大古都其一，誉“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之名，攘“天下文枢”“东南第一学”之称。钟灵毓秀，自古繁华。

余以游其景致，赏其锦绣，乐其风物，而后记之。

秦淮晚棹

素闻言金陵十里秦淮岸，绘尽千古烟花风流，是以迫睫而见。

伫岸良久，刹然一笑。凡江南风物，或经久重逢，或一见如故，知交久矣。

时逢夕晖映秦淮。岸堤石阶苔痕于生，上有灯笼煌煌似燃赤火红焰，下有河面粼粼如洒金花玉屑；碎风扶柳蘸春色三分，山茶缀楼点云霞一程。

酒楼喧嚷不绝于耳，融水声之潺潺，画舫来往络绎穿梭桥下，万般皆热闹，独惜乎不闻桨声渔歌。

痴景痴人，孑然而立。

念及六朝繁盛，今犹如此，然，吟赏烟霞何人与共？推杯换盏何人与共？和曲高歌何人与共？

往矣往矣，纵秦淮风流依旧，几处寻归人过客共诗酒年华乎？归哉归哉。

江南贡院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真学者书家之痛事也。

江南贡院落址秦淮河畔，始于宋而兴于明清；贡，荐举也，故荐才于帝之处，贡院也。游之以观科举兴衰存废之诸事，识文脉一帜也。

入院，见一匾二刻，匾书“唯才是举”，盖李鸿章书迹也；左右二刻“明经取士”“为国求贤”，书间浩然正气，振振威威。

院陈文房诸宝古迹，青花残瓷可见“平步青云”“高官厚禄”“魁星点斗”云云之纹样，又列笔墨纸砚，书箱灯具，虽旧痕斑驳，犹可见昔人之珍视爱惜。

院中一长廊，立诸名士像，名有如唐寅、郑燮、吴敬梓、吴承恩者，皆自贡院出，其才学书功，唯惊叹仰佩耳。

面江南贡院者，科举博物馆也。内陈历代科举诸事物，又有皇榜考卷抄录众物，足以叹为观止。

馆后列号舍百余间，石砖砌之，思古之诸生历九天六夜于此，实乃不易。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耶？非耶？

端看这家步青云，那家儒官误罢。

画舫夜游

江南逸景，在乎山水。夫古人之悦秦淮，歌咏之，诗雅之，图貌之，虽百闻而莫如一见。昔韦庄花间词云“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余神往良久，今画舫夜游，揽月下秦淮，得偿所愿。

渡口离船，先至白鹭洲园内，园名取太白诗“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随水入园，但见新柳旧柏，蓊蓊郁郁；花尖草芽，掩掩熠熠。浅水数湾，薄红轻绿；二十四桥渡水分洲，青铜玉塑立岸观园。

园以诸桥为趣为妙。二水桥分园两处数转迂回，不无此桥。浣梦桥上覆凉亭，亭梁有联，刻曰“自古销魂地，从来风雅名”。离浣梦桥数十步，立玩月桥；趣言昔年江南乐姬逢年聚浣梦桥选才竞艺，又有文人墨客聚玩月桥吟诵风雅，因笑孰知或为风雅，或为越女乎？其余诸桥，各俱风趣，不胜枚举。晚必灯之，煜煜煌煌，大为快哉。

画舫绕园复离，东至明城墙，墙高三余丈，砖石垒之，通水不通航，复转舫西行。 西行而经文德、武定二桥，灯火覆之，繁秀通明；人履往来，熙攘不绝。

行船左右，长街短巷数里繁华，旧肆新坊接连热闹，经古客楼阁，过八艳故居，游而忘返，无处不欢。

下舫追忆良久，慨叹不惘此闻，不虚此行。

我的家园，你的花园，大家共同的乐园。

王平，华坪县书画协会主席、华坪县政协书画艺术研究会会长、华坪县和谐之春书画笔会组委会办公室主任、丽江市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林业书法家协会会员、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特聘副教授。作品在北京、山东、江西、郑州、云南等地展出并获奖，部分作品被有关博物馆、图书馆收藏，获丽市首届文学艺术创作奖、华坪县首届文学艺术创作奖，丽江市政协书画作品奖，获云南省政协纪念改革开放40 周年优秀国画作品奖。

钟山风雨

嘉庆《新修江宁府•山水》卷六载：“钟山，在上元东北朝阳门外，其周回六十里，其高一百五十八丈，一名金陵山，一名蒋山，一名紫金山，一名神烈山。”

朝至中山陵，仰而观，山色蒙蒙，陵殿巍巍。过无梁殿，通殿石固之，无一梁一木，见者惊也。步百余石阶而至后殿，见中山像，瞻仰敬奠而出。

至灵谷寺，诸寺参毕，绕山半程望灵谷塔而行，误入木林，嗔笑寻一塔枉行折返数里，莫如仓央诗“转山转水转佛塔”耶？得言虔诚乎？

穿林之上见塔，塔身石砌绘彩，虽旧犹新，盖民国时年建也。入塔，见正中立一柱，楼阶旋之而上登塔，状如螺狮缠，旋阶登塔，数记九层，檐披琉璃瓦，逐层而观八方，愈登愈险，愈高愈寒，但见连天山海，霭霭渺渺，间之云雾，浮浮冉冉，天巧鬼工，观者皆以为奇。

细观塔内，壁嵌青石碑文，底至四层刻于右任章草，五层至顶镌吴稚晖篆字，或洒放如流，或方圆端正，非具心力物力人力财力不能成焉。

钟山风物绝佳，百景俱存，一步一景，一景一游，继灵谷寺后又游明孝陵梅花山诸地，会逢细雨，更增一景，遂乘兴而游，尽兴而归。

翰墨雨竹

时逢正月孟春乍暖还寒，霪雨霏霏，余行数里，至金陵求雨山，访书坛“金陵四家”居园。

山下凿一溪，构石桥三，过桥步数阶，一石立，上刻求雨山诸字。

拜江上老人居，入园则面一池春水，名曰“墨池”。落雨临池，溢溢洒洒，水泛涟漪，漾漾盈盈。周园有竹环绕，苍翠绿绮。竹中藏道，行之实如“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园中一碑廊，面行而观先生书道，兼草隶楷行，笔法称绝，刀法称奇，较之原迹应不爽分毫。青石碑廊面竹听雨，檐潺瓦绵，映园中苍郁，雨丝风片，暧暧生烟。倚廊痴立，闻一园抱节君揽雨，赏满目碧虚郎候风，生而居此地，而死当无憾矣。

江上老人即当代草圣林散之，素以诗书画三绝蜚声翰林，从黄宾虹学，纵情山水，逾年而得窥堂妙，所诣不凡，隶楷习数年，六旬方作草，大器晚成，笔下行云流水，奇逸精妙，厚积薄发，妙造方物。

敬拜萧娴先生故居，见其挥毫墨宝洋洋洒洒，酣畅淋漓，如醉如痴，大气磅礴，真女中书家豪杰也。其师康有为赞诗曰“笄女萧娴写散盘，雄深苍浑此才难，应惊长老成避舍，卫管重来主坫坛”。

古来书家巾帼卫茂漪一人，管仲姬一人，萧娴一人，安得更复何人哉？

再游高、胡二馆，得悉甚奥，乘遍山绿云织影而返。

“一片风篁拥翠微，晚钟初动白云稀。”

燕矶观涛

昔乾隆六下江南，五登燕子矶，足见此地绝景妙处。

缘数阶，上见小阁，阁上又阁，锦绣罗叠，山石错秀。复行数转，忽明朗开阔，周绿环围，中见一亭，六角曲檐，盖乾隆御碑亭也。亭中伫杯，上书乾隆手迹“燕子矶”之名，负诗一，云“石燕拂云晴亦雨，铁桥镇江夜犹虹。”

立亭可东观二桥，西见重峦，远瞻八卦洲，近览往来渡，不虚气势。

亭前仍未至山巅，复行远望一碑，刻曰“想一想死不得”，见此趣字不觉一笑，方知乃陶行知先生劝诫之碑，昔多轻寻失意人坠江于此，旧称“一仰一个”，先生痛心，立碑劝阻，点醒生灵无数，可大敬者也。

碑前既见山巅，攀缘叠石，立巅头，观长江无穷，浩渺烟波载渡船来往，远而接长天，沙鸥几点，掠影惊鸿，远洲明灭深晦，观而心绪豁然贯通，杂念俗尘尽去，惟一方天地，浩然江海，几芥长舟。

张岱之作《陶庵梦忆•西湖寻梦》卷载“小楼痴对，便可十年面壁”。此行燕矶，如是也。

远观山岩，石崖绝嶖峭立，有摩崖石刻数篇，今古书体不一，观之乃去。

燕子矶奇景皆存，然关帝庙余景已无迹可寻，游人愈乏，亦不复往昔清乾胜迹也，不禁扼腕自叹。

跋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余游金陵历四日，至江南之胜地，览风物妙趣无数。

“金陵昔时何壮哉！席卷英豪天下来”。寻心所向，六朝如梦，而今谁家乌衣巷，何处桃叶渡，爰居有商女，爰处皆王孙。生若得一舟一鹤，一茶一偈，担风袖月，恣意山河，夫复何求？呜呼！逝水不返，姑酌三杯，归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