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记那双深邃眼眸
2019-04-01乔镜伊
乔镜伊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见了那位守墓人。
那时,八月已接近尾声。我穿着肥大的外套,在乡间的田野上跑着、跳着,决心不让这假期最后的时光被浪费丝毫。那时的夕阳,总是那般绚烂。
还记得,那是一个清爽的午后。我像只猫儿一样,趁着母亲与外婆谈话的当儿,从她们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阳光软绵绵地爬满农舍,我漫无目的地一直跑着,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一片墓园。这是一个怎样的墓园啊——肥沃的土地中,极有秩序地立着许多石头做的墓碑,大片大片的波斯菊迎着阳光,在墓地开得正烂漫。墓园前站着一位老人,看上去硬板的像是石头雕刻似的。老人的不远处,是一座简陋的小木屋。
第一次走进墓园,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盯着那些波斯菊在风中摇曳,老者转过了身。“啊,您是看守这片墓地的吗?”我赶忙上前问他,我看到那张紧绷的脸上,印满了无数岁月的痕迹。“是的,我是这里的守墓人。”老人好似很久没有见过人似的惊奇,片刻之后又平静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这时,我略带好奇地打量着老人:花白的头发寥寥无几,整个人虽然很瘦削,但不难看出,整个人还很硬朗;有些发黄的老式皮夹克套在他瘦弱的身子骨上,似乎风微微刮大点,他就能被吹走。可以看出,他已是六七十岁了。但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却依旧焕发出炯炯目光。啊,这是一双多么深邃的眼瞳?我似乎能看出一个二十来岁的俏皮小伙正透着老人沧桑的面庞向外望。多么有生机的眼睛!我有些不敢相信它们是属于眼前的这位干巴的守墓人。
“依照这个时节,你是快开学了吧,孩子?”忽然,老人的一句问话将我飘忽的思绪扯了回来。“对啊,对啊。不过……唉,学校布置的作业,我有些还没有写完……”说到最后,我沮丧地摇了摇头。“哦,是吗?那到最后你写不完了怎么办?”守墓人显示出浓厚的兴趣。“唉,只能挨批评啦!说实话,我真不喜欢作业这玩意,依我呀,虚度光阴才好呢!”我瓮声瓮气地抱怨道,不知不觉的,就把后面的话“泄露”了出来。
我低着头踢着石子,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意识到守墓人一直没有搭话。我不禁抬头看了看他——啊,那双锐利的眼睛正不声不响地打量着我。那目光犹如清晰的X光线,利箭般地穿透了我的内心。顿时,一种不可思议的羞愧感向我袭来——我意识到我说了句很愚蠢的话。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至少我是那么觉得,老人终于说话了:“我看守这片墓地已经四十年了,在这个过程中,我先后见证了我的亲人离世,以及他人的永别。在这里,一直都是我一个人,除了安放在这里逝去的人。只有波斯菊和小木屋陪伴我,它们也是我全部的财产,看守墓园的生活很枯燥,但我从未停歇、怠慢过一次。我想,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停止的,因为墓园需要我,看守这里是我的职责,我必须把它做到最后。”我感到一股难堪的燥热。老人的目光依然敏锐地盯着我:“你要明白。亲爱的孩子,你所浪费的今天,是昨天死去的人奢望的明天;你做厌恶的现在,是未来的你回不去的曾经。”他终于转移了目光,望了望墓地,有些伤感地说:“命运是残酷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最可怕的是对自己的放纵啊!”老人结束了他的话,我看到他凝视远方的目光中,写着不尽的坚毅。我不禁握了握拳头,内心有一种奇特的想法攀过大脑,并迅速蔓延。
茂盛的波斯菊迎着黄昏渲染的霞光,若有所思地在风中摇晃着脑袋。良久,我深吸一口气道:“没错,虚度光阴这种事不应该属于我——我不是懦夫。老爷爷,您说的非常有哲理,谢谢您。”
那一瞬,我对上了老人的那双穿透人心的眼神。那深邃的眸子中,闪烁着欣慰与赞许的光。老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反射出刚强的光晕,夕阳的光辉抚着老人硬朗的身躯,恍惚间,我觉得他是如此的高大。
老人摆了摆手:“这没什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于是,我闭上了眼睛。小小的墓园里开满了大大的波斯菊,风吹过来,传来轻柔的沙沙声。年少的老者是什么模样?也许他瘦瘦的,在田野上无忧无虑地、欢快地奔跑着,跳跃着。我拼命地想象着,可不知为何站在田野上欢笑的那个人竟是我自己。
天边的那抹云霞愉快地向我招手,我知道,是我该回去的时候了。我匆忙地向这位可敬的守墓人道了别,随即,便飞也似的奔向那熟悉的小道。半途,我情不自禁地再次望向那片墓园——老人已经转过身去,他背着手站在他的波斯菊前,眺望远方。
我永远不会忘记埋藏在我记忆深处的开满一大片波斯菊的墓园,就是在那里,我看到了那双令我受益终生的、明亮的深邃眼眸。
优秀的故事需要有更深刻的主题
镜伊有着很好的写小说的感觉,她很明白一个故事应该怎样架构,再辅以华丽优美的语言及场景描写,角色们还通常会有一个洋气的名字,往往会是一个犯错的、叛逆的孩子得到救赎、得到指引的故事。可是在镜伊的故事里,主人公得到救赎往往太容易了。整个前面的铺垫和发展都很好,可是太容易的救赎往往使得故事虎头蛇尾,结尾潦草。即便如套路化的好莱坞故事,也需要艰难的救赎,如果再往深刻里寫写,就更好了。在《麦田里的守望者》里,主人公是一个逃学、说脏话、打架的看似流氓少年,可是,他只是看不惯校园的体制和人们的虚伪,他说他只想在麦田边守望,如果有谁要掉下去了,他就一把抓住他。其实在心底,他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作者塞林格没有安排去救赎他,因为本质上,他并不坏。如何赋予小说更深刻的主题和更真实的人性,是镜伊需要思考的。(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