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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施豆腐,一盘舍不去的母亲菜

2019-04-01宣迪淼

辽河 2019年1期
关键词:诸暨高汤西施

宣迪淼

1

北京人说,江南多山多水,却少名菜。

广东人说,江南四季分明,却少甜品。

四川人说,江南美女如云,却少辣味。

我说,这一切都是发高烧不出汗——胡说。在诸暨,一盘西施豆腐,就可以把全国各地的美食者的舌头折服。如果说,北平京菜花样繁多,如小说,那么西施豆腐就是一首清新的小诗,简单、宜做。

如果说,广东的早茶是一席甜腻散文,那么西施豆腐就是一口可人的句断。朴素,清纯。

如果说,四川的各色火锅是酸辣的抒情的川剧变脸大戏,那西施豆腐就是一节江南雅殊的乡味小曲。

一碗西施豆腐,可以品出江南的丰润;可以品出江南的隽永;一碗西施豆腐,可以使你的鼻窦菜香蔓延,野花星星点点,开得恣意;一碗西施豆腐,可以使你的舌头,爽朗,欢快,甚至有那么一种微微的放肆。

一碗西施豆腐沒有葬花的清苦,却有红楼的繁华;没有长亭送别的离散,却有西厢清苑的深情;没有梁山泊河鲜的霸气,却有“琵琶半遮面”婉约,有炊烟尽头是侬家舒畅。

在清代,诸暨古渡边,有老阿婆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卖声,和着梆梆竹更敲击声,一碗西施豆腐,游子记住了家乡味。诸暨高湖人士乾隆名丞刑部尚书余文仪在辖制台湾时,有闲时还亲手做出西施豆腐供远人品味,更为寄寓乡情。

在民国,上海洋场,淞沪警备区司令、上海警察局长宣铁吾特意从诸暨老家请来厨子夫妻两人,每每在家就餐,必选西施豆腐。如遇在沪诸暨好友家里相聚,如诸暨店口人中央银行总裁陈行、将军冯圣法、商人周子豪等,都以一碗西施豆腐为贵。

在今天一碗西施豆腐,异乡游客喜从嘴来,在西施故里、五洩胜地、枫桥古街,西施豆腐与诸暨山水相映相好。

一碗西施豆腐让诸暨在美味中慢慢凸显出来,香气四溢,山水画一般。

2

诸暨,一个多山多石硬梆梆存在了二干多年的城郭。

诸暨人,耿直、群进、旷达、舍得,“小布衫里脱出”、“倒背电筒”,大不了的木陀性格。

这些血性、好斗直率人怎会喜欢一碗软绵绵、汤汤卤卤的西施豆腐呢?这碗豆腐咋有如此神奇的力量使硬朗旷达的人们折服呢?

其实,每一方美食都养育一方性情中人。锅包肉,那是东北汉子肌肉饱绽的大刀阔斧;麻辣火锅,那是川蜀辣妹椒汉的热辣似火:过桥米线,那是桂林山水的精致底蕴。但是,他们配得是正调,热是热,冷是冷,诸暨人与美食却是反调。人硬西施豆腐软。

一个复杂又纯粹的地域上的人儿,爱上了滑溜、顺喉、晶莹、软糯,有女人味的食物。

翻开历史的册页,一页、两页、无数页,翻到那个女人,就再也翻不过去了。

那个古代的诸暨女人,一个住在浣纱溪边苎萝村的美丽村姑,她在农忙时的某个月夜浣纱时,轻轻的一笑,使月色一片片掉将下来,使一条条愣头青鱼一尾尾往水里磕碜地沉。这女子唤作西施,她的美颜也惊住了一段历史,使一段历史轰轰烈烈地拐了个弯。

那天,当她肩负古越国任、坐船北进的时候,诸暨苎萝村、鸬鹚湾的村民林林立立,站在浣纱溪边,以泪送闺女。船将发,老祖母从村落里赶到古渡口,碰上一桶豆腐羹,给孙女舀上一碗,热辣辣的豆腐羹把西施的心也拉拔软了。一橹桨声,一声走起,一代娇女走进了历史的深处。

西施走了,老祖母洒下缕缕老泪,把这桶豆腐羹分给乡亲。乡亲们尝了,周身俱暖,满心舒畅。只是走了闺女,心悲如水,纷纷扶了老祖母回村去了。

但是,人们记住了这豆腐羹,嚼在嘴里,烫中带香,索索有声,口感极美。人们慢慢也开始捣弄着,学着做,渐渐在周边流传开来。

几年后,佳讯从远处传来,越国称霸东南,西施妮子功垂千秋。天下人都说,这妮子坚忍,经得起磨砺,内秀低调,勤劳聪慧,重情重义,胆气胜男,顶天立地。

但是,妮子终于没回来,永远没回来。

过年了,人们家家户户煮上一碗豆腐羹,祭祖宗、也祭西施。人们把它叫做西施豆腐。

西施豆腐,润润泽泽,莹亮景闪。像那西施的一笑,映亮了诸暨山水。像西施的回眸,滋润了整个诸暨天地。

自此,从秦碑汉碣、唐诗宋词、明文清园都少不了西施的身影,那里有一种精神叫做西施精神。

西施精神是一种忍辱负重、深明大意、视死如归的牺牲精神;也是贤慧双全、美颜绝世的代名词。

3

西施豆腐则是家乡人对有志女儿一种深切怀念,是对崇高完美、德貌皆佳的仙女祭奠的具象。千百年来,家乡人以一碗豆腐羹告诉来客,告诉自己,不能忘本。

西施豆腐的主料都是家乡诸暨原汁原味的物什,也许只有家乡人才懂得西施妮子的精神,才能做出色、香、味、形都“土里土气”的佳肴,代代相传,以示世人。

秋后,白如玉的淀粉在阳光下一块块晒制出来了。家里的竹园篱笆栏子里,一群诸暨里山佬土鸡越长越肥。农忙后,男人拿出锄把,来回在竹林翻拨,在第一挑竹子的向阳处,随意锄弄,冬笋儿似孪生子女一样成双成对地裸出来。女人在自家的蘑菇棚里仔细采上几朵圆正、白色、无鳞片的菇朵,也晒干了。

这些个物什就是西施豆腐的主要佐料。炊烟升起时,孩子说,娘,咱今天做西施豆腐吧。男人说,孩子想吃,咱做一碗。女主人便利索地把旱已准备的主料从边间取来。男人把冬笋和香菇放在竹篮篾器去河边洗净,回来又切成笋条儿,筷子粗细,又切了肉丝,胡萝卜,香菇。女人把淀粉和在水里搅匀。女人在锅里放上一汤匙猪油,稍许,油星儿噗噗滋滋喘跳起来,冒着青烟股儿。女人下了鸡胗、鸡肠、肉丝炒一会儿,加点料酒。又添了笋片、胡萝卜丝、香菇,猛火烤烧,来回撩拌,又加稍许火腿肉料,加少量白糖和适量盐。再加入豆腐丁,用炒勺边炒边捣碎些。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气已然四溢。依旧猛火,往锅里泼上一碗土鸡高汤,俗话说:“无鸡不鲜”,女人知道,鲜是西施豆腐的生命,这高汤也是要紧时,把高汤匀和,点点油星浮动起来,荡漾着一袭薄薄的香味。女人又唤男人又把柴火减少一些,变为文火,火重易焦,火轻易漂,皆不入味,女人倒入淀粉水边倒边搅拌,用炒勺不停匀拌,瞅着羹的厚度,恰好不厚不薄时,又添上一大匙高汤。最后加一点味精,撒一点葱花,取来青花瓷,趁热上桌享用。

成嘞,一碗西施豆腐,热气腾腾嚼在嘴里,烫中带香,香中带劲儿,咕咕有声,口感极美。

吃了西施豆腐,一家人和睦团圆。乜温暖,也美好。

炊烟中的诸暨乡村,一碗西施豆腐上桌,总是那么祥和,那么亮堂。这一碗羹,联系着诸暨人的出生、婚庆,谁家要不是把西施豆腐作为头道菜肴,准有人骂娘。

因为这里有诸暨人的历史,这里有诸暨人的个性,这里有诸暨人的品味,这里有娘的味道。这是一种幸福,更是一种心里的安定。

怪不得乾隆皇帝老儿过诸暨,和大臣刘墉品了以后,吱吱吃了停不下来。

一年又一年,炊烟升起处,母亲隐隐约约的唤归声从心坎响起,那儿有一碗西施豆腐咱忘不了,叫媳妇也学着做,这一碗西施豆腐咱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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