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悔药石

蹇庐氏

明代有部名《古今药石》的奇书，是时人宋栗庵先生裒辑而成。清人荣誉在《重刻古今药石序》中称其“叹大道之就湮，悯生民之日病，乃绌绎史传，下逮诸子百家，自春秋以至有明，凡嘉言懿行，有益身心……录成一帙，一展卷间，已足起人沉疴，益人神智”。显见，这是作者假古今“嘉言懿行”以医治世人心性品德之“疾病”。

书中辑载的寇莱公之《六悔铭》——“官行私曲，失时悔;富不俭用，贫时悔;艺不少学，过时悔;见事不学，用时悔;醉发狂言，醒时悔;安不将息，病时悔。”就是一帖“养命”“养性”和“治病”的药石，有“割皮解肌洗肠涤脏之奇”。

且说“官行私曲，失时悔”。

贪官被查，跌进牢里之时，都写有忏悔书，虽说没有个个痛哭流涕，也实在颇为“沉郁”，其间的“失时悔”，确实令人既深恨其非又深怜其悔。所谓“一时失足，悔恨终年”。

在忏悔书中自陈“36年的审判者如今却成了被审者”为“莫大讽刺”的浙江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原院长丁铧，在任时徇私枉法、醉生梦死，结果，手终于握不住庄严的法槌。他对此确实也有锥心之痛，称“我心中的悔、心中的痛、心中的苦，无以言表，欲哭无泪”。

现在的“痛”，实在是由于当初的“官行私曲”。曾担任宁波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的洪嘉祥在忏悔书里也“坦率承认”，自己的价值观和道德标准之所以“发生了错位和倾斜”，就是“以为自己奋斗大半生了，政治前途基本见顶了，该把家庭生活作为人生追求主要现实目标;以为现实社会变化了，精神追求多样了，道德标准多元了，便把谋财、玩物、求色作为人生重要现实内容”，继而“认为‘生活幸福既靠组织更靠市场，重在理财运作;‘人情社会，收礼文化，领导干部收送礼物实系经常;‘男人艰辛，需要港湾，成功领导女友相伴也是生活，如此等等”。这个宣传部部长“官行私曲”得胆大妄为，利用职权帮助商人开方便之门，自己和情妇则得钱物之利，甚至连招摇过市的奔驰豪车也敢“笑纳”。

丁铧、洪嘉祥们“如此等等”的“谋财、玩物、求色”，这些个“私曲”可算是“行”得猖狂，“心中的悔、心中的痛、心中的苦”到头来，自然也是“无以言表，欲哭无泪”。

然而，悔不当初，终究是因为当初的贪欲熏天、利欲熏心。悔不当初，往往是由于“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实事求是说，他们也曾胸怀理想、奋发有为，关键是善始未能善终，随着权力的越来越大，掌控的资源越来越多，欲望开始膨胀……于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无疑，“失时悔”的痛苦，将陪伴贪官们的一生。然而，残酷的是，悔恨交加也只是“安慰剂”。所以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就需要“药石”在先。宋裒辑《古今药石》，就是想以古今之苦口良药，“教以诚正修齐、存心养性之道，以去其骄、谄、贪、怯、奢侈、惰慢、诈伪、淫僻之病，以救其陷溺于死亡”。这位为官清正廉明的栗庵先生孜孜圪圪地上下古今搜羅“药石”，也确属苦口婆心。

虽然这么些年来，组织对领导干部们的教育，用尽了心思，甚至让官员去庭审现场、监狱实地，“让灵魂受到震撼”。也许会说，这些贪官已经是“耳塞目闭”“铁石心肠”，你再多的教育他们也置若罔闻、熟视无睹，只有严密的制度和严厉的监督，以及狠狠地查处，他们才老实才害怕。确实，这是“硬”的一招，管用;然而，也可能“失灵”。就在明代，对贪官够狠的了，严刑峻法到剥皮揎草，怎么样，权臣江彬被抄家时搜出“黄金70柜，白金2300柜”，严嵩家的财物更是堆积如山，金条、金器3万多两，白银201万两，银器和银饰1.36万两，玉器875件，古画3200余轴册，锦缎绢绫4.1万余匹，还有象牙、犀角等珍玩无数。

可见，光是“硬”也非万事大吉。所以，重要的是，需要“软硬”兼备，双管齐下。毕竟，“药石”具有“割皮解肌”去“腐肉”“洗肠涤脏”清“污秽”的功效。头脑清醒，才能时刻牢记党纪国法;心有所戒，行有所止，才能避免“一时失足，悔恨终年”。

图：王俭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