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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悲剧理论视角下的《宠儿》

2019-03-29闫美言

戏剧之家 2019年3期
关键词:宠儿人物冲突

闫美言

【摘 要】托尼·莫里森是美国文学史上著名的黑人女作家。作为一名黑人女性,莫里森以其獨特的视角剖析了美国黑人的成长史。她的小说《宠儿》更是将黑人的苦难史揭示得淋漓尽致。本文运用黑格尔的悲剧理论,分析《宠儿》中人物的悲剧性,情节的冲突性以及《宠儿》的悲剧创作。本文认为:悲剧性作品不仅能展现艺术作品的美,而且给人以重要的启发。悲剧的价值不在于引起同情怜悯或是道德感化,而是要通过与命运的抗衡,认识人生的价值并实现自我提升。

【关键词】《宠儿》;冲突;人物;悲剧理论;悲剧创作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3-0221-02

一、引言

托尼·莫里森是当代美国享誉盛名的黑人女作家之一。作为一名黑人女性,她受到来自种族和性别的双重歧视。莫里森的作品,无不充斥着黑人种族的悲剧史。就如莫里森本人所说的那样:“我写的是那种我想可以被称之为悲剧形式的东西,里面有净化和启示。两者之间有很大的空间,但是我更倾向于悲剧。” [1]

在莫里森的众多作品中,她的第五部小说《宠儿》自问世以来,深受大家的喜爱,并一举荣获了美国图书奖和普利策奖。瑞典文学院在授予莫里森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词里这样写道:“在她那富有洞察力和诗情画意的小说中,把美国现实社会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写活了。”[2]《宠儿》取材于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讲述了一位名叫塞丝的女黑奴的悲惨人生境遇。

悲剧起源于古希腊,不仅是一种文学体裁,还体现了美学范畴。黑格尔的悲剧理论是黑格尔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朱光潜就曾说过:“黑格尔悲剧理论的合理内核是把悲剧看成一种矛盾,排斥了西方学者用命运来解释悲剧的传统看法。”[3] 在悲剧中,人总是敌不过残酷的命运,但是人的意志却依然如此坚定,让人不得不思考人生的价值。

二、人物的悲剧性

提到黑格尔悲剧理论,首先必须要谈到伦理实体、伦理力量和情致三个概念。伦理实体只有在分化为不同的伦理力量之后,才是悲剧的表现对象。在小说中,塞丝就是伦理实体——悲剧的表现对象。“伦理力量具有普遍性,所以它决定了悲剧人物的目的和追求。它是悲剧人物的决定因素,同时它也具备特殊性,成为具体人物身上的情致。”[5]

《宠儿》中的塞丝曾是“甜蜜之家”的女奴,在她怀孕的时候,被“家庭教师”的侄子拴起来,遭受了疯狂的蹂躏。她听到“家庭教师”让他的侄子把“她人的属性放在左边,她动物的属性放在右边。”[6] 最后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落入奴隶主的手里惨遭蹂躏,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小女儿,造成了她人生的悲剧。作为一种伦理实体,在此,伦理力量体现在塞丝身上作为塞丝的情致出现,就是她绝望、疯狂、极端的母爱。对于塞丝来说,她的追求很简单,能够过上平平淡淡的生活,拥有作为人的尊严。但是,白人对黑人的残暴行径间接地导致了杀婴事件的发生。当保罗·D得知塞丝杀女真相后指责她说“你的爱太浓了”时,她的答复是:“要么是爱,要么不是。淡的爱根本就不是爱。”[6]

黑格尔认为,悲剧典型人物性格具有以下几点:多样统一的,既是丰富多彩的,同时又处于一个有机的统一体,其次是特殊明确,最后是坚定一致。“丰富的人性之所以能形成有机的统一体,就在于这诸多的性格因素中有一种因素占据主导地位,其它因素则起着烘托、陪衬作用,从而形成了主次有别,重点突出的特殊、明确的人物性格。”[5]

塞丝的性格中有很多因素:坚韧、孤独、自我割裂,但是起主导作用的仍是她坚韧、内敛而伟大的母爱。这种特殊明确的人物性格就是塞丝人格的中心。正是因为这种狂热的母爱导致了悲剧事件“杀婴”的产生,小说的所有悲剧情节也围绕着杀婴事件展开。相比于塞丝,贝比·萨格斯性格中的隐忍因素占据着主导地位。做了将近一生的奴隶,一直默默隐忍,一直在探索一条精神之路,她的林间布道号召黑人热爱自己,爱自己的一切,因为白人不会爱你,黑人只有爱自己才能爱自己的种族。但悲剧的是,她这一生连自己都记不清有过几个孩子,因为反正是要被卖掉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连拥有姓名的权力都被剥夺了。最后,心力交瘁地、绝望地躺在床上等死。书中人物的悲惨命运,一方面是因为奴隶制对黑人的迫害,另一方面,他们典型的人物性格也决定了其悲剧性。

三、《宠儿》情节的冲突性

情境的最高状态——冲突,是激发真正动作的原因。[5] 黑格尔提出的情境分三种,他本人推崇第三种冲突——人与人之间精神伦理关系的冲突。其中有一点,“追求动机与效果的一致所引发的伦理破坏和精神冲突”。[5] 简单来说,就是由于故意破坏伦理关系而引发的伦理破坏和精神冲突。黑格尔认为,“因为引起冲突的动作破坏了一个对立面,那么这个对立面所代表的力量就与这个动作抗衡,引起反动作。因此,动作与反动作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在这一系列错综的动作中,艺术理想才能显示出它的完满的定性和运动。”[4]

小说的开始就这样写道:124号“充斥着一个婴儿的怨毒”[6],“宠儿”的冤魂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家中肆虐,弄得家里鸡犬不宁,丹芙的两个哥哥忍受不了离家出走,丹芙也从此性格孤僻,婆婆贝比更是濒临崩溃死亡。“宠儿”以少女之身还魂,闯入这个家庭向塞丝讨爱债。为了占据她全部的爱,她不惜诱奸了保罗,以将他赶出家门,宠儿的这种做法是故意为之,引起了伦理破坏和精神冲突。塞丝的“杀婴事件”这一动作,导致了婴儿的鬼魂一直在家中肆虐,引起了宠儿来向塞丝讨还爱债这一反动作。由此,一系列动作展开了。莫里森在叙述这一事件中,并没有直接向读者全盘托出,而是娓娓道来,有铺垫有高潮,人物之间因恩怨情仇而对立。最终走向崩溃边缘的塞丝在丹芙的帮助下,重新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黑格尔认为,悲剧动作具有深刻性。“动作起于心灵,是心灵的直接的表现,因此就能够最深刻地表现心灵,表现人物性格。”[5]  “杀婴”这个悲剧动作,不关乎道德的好坏,而是塞丝深沉的母爱和奴隶制对黑人的迫害所导致的。塞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亲手断送了自己女儿的性命,当这一切发生时,她会是多么心痛,爱她却要杀了她。在塞丝内心深处,她偏执地相信,与其让自己的女儿痛苦一辈子,倒不如不让她走这一遭。她的这种做法是对奴隶制无声的控诉。其悲剧的深刻性体现在,一个奴隶第一次真正成为自己人生的主宰,她身上人性的光芒与美丽全部系于那挑战历史必然的非理性方式。

就冲突所带来的效果而言,黑格尔认为,“他们并不愿引起怜悯和伤感……他们的坚强性格和本质性的情致是处于统一体的。这种不可分割的协调一致所引起的并不是伤感而是惊羡。”[7]

《宠儿》中,无论是塞丝、贝比、丹芙还是保罗,面对生活的苦痛和折磨,他们都积极面对,无情的打压没有让他们屈服,相反的他们却变得愈发坚不可摧,苦难磨炼了他们的意志。塞丝面对如猛兽般的奴隶主,选择杀死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方式与其抗衡;贝比的林间布道,实现了黑人的精神自救和意识觉醒;保罗逃离苦役场去北方寻找自由,经历了各种艰难险阻,实现了救赎;丹芙逐渐成长起来,走出了孤僻与封闭,帮助自己也帮助母亲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和价值。小说虽然讲述的是黑人的悲惨经历,但是在莫里森的笔下,却给人一种“惊羡”的效果。这种“惊羡”效果给人一种悲壮的美。

四、《宠儿》的悲剧创作

就悲剧的观念方式而言,黑格尔认为,“悲剧的内容是和人结合,人是有心灵的,心灵能够承载观念方式。悲剧把视觉和形象思维直接联系起来,塑造活生生的形象诉诸于想象。”[5]

《宠儿》中,莫里森在描写塞丝背上的伤痕时,就用了很美的意象来表现,“一颗苦樱桃树”,有树干、树枝、树叶,还开着“小小的樱桃花”。[6] 这样深重的苦难,通过莫里森纯净、华丽的抒情性语言,直击读者心灵深处,“樱桃树”这个意象以及它所代表的内容,也许是塞丝一辈子的伤痛,每次想起都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所以莫里森把塞丝每天的生活描述成“击退过去的严肃工作”[6] ,如此美好的意象却背负着这样的伤痛更是加剧了作品的悲剧效果。

就悲剧的表现方式而言,首先,从语言角度来看,黑格尔极其推崇复合长句,他认为“复合长句把其它语言因素都包括在内,它用或简或繁的衔接,动荡地回旋曲折,或是静静地流动,忽而一泻直下,波澜壮阔,所以最适宜于描述各种情境,表现各种情欲。”[7] 其次,从音律角度来看,黑格尔认为,“音律是近代悲剧唯一的愉悦感官的芬芳气息,甚至比所谓富于想象的富丽词藻还更重要。”[7]

莫里森在文体方面也有自己的创新和风格,她的书读来令读者有一种耳目一新的体验,仿佛置身于一场布鲁斯音乐会,或疾或徐,莫里森用具有音乐性的语言描述整个黑人世界,摆脱了传统的叙事方式,在反复交错的时间中将塞丝的奴隶史呈现在读者面前。书中有一章,用了意识流的手法,都是宠儿的意识流动,看似乱无章法,却是刻意为之。书的结尾从全能视角怀念宠儿时这样写道,“……青草漫漫的地方,那期待着爱和寻机讨债的姑娘被炸裂得七零八落,使那咀嚼着的狂笑轻易将她吞个精光。”[6] 其风格不啻于一首风格哀婉的抒情诗。保罗·D在逃离南方苦役场去北方寻找自由的的段落略带有忧郁的青春气息:“……他从未抚摸过它们,也没有停下来闻一闻。他只是簇簇梅花指引下一个黝黑、褴褛的形象,紧紧追随着它们的芳痕。”[6] 细细读来,莫里森采用“出自清醒心灵的语言,力求达到一种宁静气氛和凝神状态。”[5] 她用一种温婉亲切的力量将黑人的苦难史娓娓道来。

五、结语

莫里森的《宠儿》讲述了黑人种族的悲惨境遇。本文运用黑格尔悲剧理论解读《宠儿》文本,从三个角度进行了分析之后得出如下结论:《宠儿》中人物的典型性格使其具有深刻的悲剧性;人物的悲剧动作所引起的精神伦理冲突更是给人一种悲壮的美;最后,莫里森从观念方式和语言、音律等表现方式,从两个角度实现了《宠儿》的悲剧创作。悲剧的价值不在于引起同情怜悯或是道德感化,而是要通过与命运的抗衡,认识人生的价值并实现自我提升。

参考文献:

[1]Danille,T.G.Conversation with Toni Morrison [M].Jackson: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1994.

[2]羅选民.荒诞的理性和理性的荒诞——评莫里森《心爱的》小说的批判意识[J].外国文学评论,1993,(10):60.

[3]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4]黑格尔.《美学》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5]孙云宽.黑格尔悲剧理论研究[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8.

[6]托尼·莫里森.宠儿[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

[7]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册[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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