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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名优之死》中观念的异化以及深层主题

2019-03-29莫童

戏剧之家 2019年3期

莫童

【摘 要】在《名优之死》中,作者田汉通过描写刘凤仙、刘振声等人观念的异化和结局的差异,揭示出社会的黑暗腐败,表达其对于不正确价值观的谴责和痛心。分析剧本中几人观念的异化以及作品的深层主题,在当下仍拥有积极的意义。

【关键词】名优之死;观念异化;深层主题

中图分类号:J8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3-0023-02

一、观念的异化:爱情、艺术与价值

(一)软弱与轻浮,是两人爱情观念的异化

刘振声对刘凤仙的感情,始于师徒,却不终于师徒。剧本中虽无明说,但字里行间却处处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暧昧。左宝奎曾同萧郁兰道:你不知道她和刘老板的关系?刘振声与刘凤仙的师徒关系人尽皆知,不知道的关系又是什么呢?在第二幕中,刘凤仙不肯起床,刘振声道:快起来,再不起来我要掀被窝了。语气之亲昵,实在耐人寻味。不论是旁人眼中两人的关系,还是当事人之间的互动,超越师生情和亲情的情愫总是一览无遗。然而,这一段情却并没有开花结果,刘振声的软弱致使他的爱情总是隐而不发,传统观念以及封建礼教的束缚让他只能将爱意深埋心底,转而以“师傅”“长者”的身份陪伴和教导刘凤仙。被伦理关系制约的他只能软弱地看着心仪之人与他人调笑,也只能说出“(不欲启衅,最后的隐忍)我骂别人,不关你的事”这样的话。却未曾想到刘凤仙早已被金钱物欲迷了眼,不惜出卖色相和杨老板厮混、买酒、照相。然而刘凤仙和杨老板之间真的存在爱情吗?杨老板看上的是她的年轻貌美,对她多少存了几分狎玩之心,真心怕是没有。而刘凤仙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但是出于对利益名声的渴望,她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只能轻浮地委身于杨老板,以换得她追求的所谓的名誉。

刘振声的爱情是润物无声的陪伴,却因软弱而最终干涸;刘凤仙的爱情是纸醉金迷的物欲,終因轻浮而错失良人。轻浮与软弱,爱情观上的异化使得两人越走越远,最后只能阴阳两隔。

(二)坚守与放纵,是两人艺术观的异化

作为一代名优,刘振声可以说是德艺双馨。对他而言,艺术是身家性命般的玩意儿,要时刻爱重。他总是早早到剧场,“一出戏下来总是潮的”,足可见其用心之深,态度之真。在旁人眼中,不论他脾气如何,对待玩意儿那可真是没话说。左宝奎曾道“他对玩意儿太认真了,无论什么戏不肯不卖力怠慢观众,也不肯太卖力讨好观众”。在刘振声眼里,艺术不是讨他人喝彩的媒介,也不是为自己博得美名的工具,只是他真心热爱并且赖以生存的玩意儿。所以他不求满堂喝彩,只盼无愧于心。坚守自我是他的艺术观,刘振声独自恪守着作为一名艺术家的道德操守和职业准则,同时希望他的弟子们也能如此。可是刘凤仙却并未能让他如愿。“不在玩意儿上下功夫,专在交际上下功夫”则是刘凤仙的真实写照。她不愿意踏踏实实地练戏,一心只盼着有人能捧红她。所以她和杨大爷厮混,只因为他能够让她不费力气就获得好名声,即使是出卖色相也在所不惜。刘振声曾劝道:“从前不管是下雨下雪,天还没亮,你就和妹妹一起去吊嗓子、练功”“现在你睡到这时候还不起来”,足可见刘凤仙前后变化之大。在她眼里,艺术不过是她直上青云的阶梯,是可以轻易舍弃的东西。她自视甚高,认为可以将艺术玩弄于股掌之中,轻而易举便受人追捧。暗地里,她是打心底瞧不起刘振声的“笨法子”的。是什么改变了她的观念?是物欲。当她追求艺术的心不再纯粹,反而被世俗浮华迷了双眼,自然也就放纵自己不再努力。

刘振声的艺术是自我坚守,十年如一日的认真态度和敬业的操守;刘凤仙的艺术是自我放纵,任自己沉沦于物欲横流之中不知悔改。

(三)挣扎与禁锢,是两人价值观的异化

刘振声始终坚守自己的底线,坚决不和他人同流合污。他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做事兢兢业业,就算台下的人不买账,他也依旧十年如一日地卖力演出;做人从不趋炎附势,哪怕面对别人的示好也丝毫不为所动。在整个社会风气混乱的时代,他的选择无疑是不合群的,是注定被排斥挤压的,哪怕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但是刘振声一直在挣扎,从不肯妥协,试图用个体去对抗整个集权势力。在他的眼中,不论别人怎样看待他,他都要奉行自己心中的价值观,只有这样,才算是实现了他自己的价值。然而最后,他的结局却是陨落在了舞台之上。反观刘凤仙,作为戏子,她通过记者的夸大报道来赚取名声,拒绝踏踏实实的练功、磨练本领;作为女性,她选择的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获取成功,而是选择依附于有钱的男人,妄图通过他人的帮助一步登天;作为个体,刘凤仙向以杨老板为代表的社会集权势力低头,费尽心思想要从中牟利。可以看出,不论是以什么身份,刘凤仙都选择的是向他人妥协示弱,看似自由风光,实则被禁锢,命运被他人掌握在手中,好似被囚禁在笼中的鸟儿,用婉转的歌喉博得主人的喜爱,然而鸟儿却不知道,一旦被厌弃,等待着它的只有死亡的下场。

刘振声在恪守道德、人格底线中实现自己的价值,明知与众人不同,却仍要拼死挣扎博得一线光明;刘凤仙在舍弃良知,背弃自我中追求自己的价值,明知饮鸩止渴,却仍甘心被禁锢以换得一时的欢愉。

二、深层主题:自我写照和社会观念

然而《名优之死》的主题除了哀叹刘振声的逝去,还存在着怎样的深层寓意呢?田汉曾提到过,创作此剧的动机有两个,一个可以追溯到波德莱尔所写的散文诗,诗歌讲述一个名伶因为国王的倒喝彩而死去。另一个则是名角刘鸿声中年逝去的凄凉故事。①而田汉本人也经历了许多,他所创编的报刊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被停办,自身遭遇到的挫折和所见所闻交杂在一起,他心中难以避免地产生了同样的悲凉之感。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他的作品真的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吗?还是只能像刘鸿声一样抱憾而逝了呢?于是他挥笔写下《名优之死》,既是表达对刘鸿声的惋惜,同样也是对自己艺术工作生涯的写照。作为一个多情的人,田汉心中也未尝不是向往着纯粹真挚的爱情,但心中的向往和对现实的失望相互交织,使得这部作品充满了矛盾与苦闷。一方面,他渴望着美好的爱情,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另一方面,作为一个作家,他对生活有了更多真实的认识和思考,不再一味地沉浸于浪漫主义的幻想之中。在创作早期作品《梵峨磷与蔷薇》时,田汉就曾经说道:这是一篇鼓吹Democratic Art(民间艺术,笔者注)的Neo‐Romantic(新浪漫主义,笔者注)的剧曲。②在这部剧中,同样存在着现实与梦想的冲突,但不同之处在于,《梵峨磷与蔷薇》的结尾是欢喜的大团圆结局,而《名优之死》却以悲剧收场。正是因为田汉知道完满只是一个幻想,他借用刘凤仙这一角色讽刺了那些因为利益和私欲而出卖自我的人,批判了社会中不纯粹的关系。同时以二人的爱情悲剧来警醒世人:在对待爱情时,人的思想不能被传统观念所束缚,要用正确的方式勇敢追求所爱。既不能如刘振声一般一味地遮掩逃避,更不能学刘凤仙那样将感情作为交换利益的筹码。艺术与爱情是田汉的追求,是他的灵魂,然而这些终究和现实之间存在有无法逾越的鸿沟。这是追求与现实的冲突,是灵与肉的冲突,也是田汉的自我写照。

在《名优之死》中,田汉用刘振声的悲剧来隐喻自己在艺术生涯上受到的挫折,但同时也隐藏着对社会现状的探讨与反思。田汉站在一个哲学的高度,先由刘鸿生之死想到了自己,转而又将目光放在了更大更广阔的社会之中,试图探究出造成其悲惨下场的真正原因。

其实,真正造成这一切的是整个社会观念的扭曲。悲剧的结尾隐喻出畸形的艺术观念使得人们失去了明辨是非好坏的能力,一味地跟风,思想被新闻报道左右。他们看不到刘振声用生命维护的艺术,只沉迷于刘凤仙营造的声色犬马之中。正是他们的错误观念,将刘凤仙引入了欲望的城池,将刘振声一步步推向了死亡的深渊。刘振声与刘凤仙两人对待艺术的态度截然不同,下场大相径庭。坚守自我的刘振声不但没有得到应有的尊敬,反而被人指指点点,冠上不卖力之名;反观刘凤仙,当左宝奎和萧郁兰在后台说话时,总能听见“台下采声和怪声、叫好之声不绝”。不论她的真功夫怎样,但是至少在众人眼中,她是个名角儿。何其地讽刺荒诞!而错误的社会价值观念更是进一步地加速了刘振声的死亡,只是因为与所谓的主体思想相违背。他拒绝趋炎附势,只愿用崇高的艺术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田汉并没有为了所谓的圆满而安排一个浪漫主义的结局,反而是以名优之死来给整部剧画上句号。这不再是一种个人观念与另一种个人观念之间的异化,而是一种价值观和另一种价值观的对抗。在社会集权势力的压迫下,真正的自我价值是无法得到完全实现的,有极大可能是在挣扎中被迫夭折。在社会群众整体价值观念扭曲畸形的时代,爱情不再是纯粹的爱情,艺术也不再高尚优美,甚至个人也不能算作是拥有独立思想的个体,反而渐渐转变为被集权主义操纵和玩弄的傀儡。更可悲的是,人們不自知,更有甚者沉醉其中。刘振声之死更是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现实,追求自我价值的个体无法战胜虚伪的集权主义,只有逝去。

在当今社会,集权主义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名优之死》仍对我们有很大的启迪意义。不论是对爱情,对事业,还是对个人价值的追求,我们都要选择正确的道路。刘凤仙和刘振声观念的异化则是对我们最好的警示,隐喻着社会中的不正风气绝对无法长存。只有坚守自我,坚持正确的道德价值观念,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名优之死,死的是肉体,不灭的是灵魂!

注释:

①田汉.田汉戏曲集第四集自序.江苏人民出版社,1984.

②田汉.致郭沫若的信(田汉文集:第14卷).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7.

参考文献:

[1]田汉.名优之死(三幕话剧)[M].中国戏剧出版社,1962.

[2]高雪.艺术和爱情的自喻化抒写[J].中国海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6).

[3]丛杨,蔡颂.迷失与重构:对《名优之死》中人性价值的社会思辨[J].艺海, 2017(5).

[4]丛杨.《名优之死》在女性自由视角下的解读与反思[J].文学品析,20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