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 稻
2019-03-29孙宝海
◎孙宝海
对于庄稼人来说,秋天绝不仅仅是一个季节,更是一种期盼,一种忙碌,一种生活。
两场秋雨,将溽暑和燥热赶得踪影全无,几阵秋风又让夏蝉噤了声。金蛉子和纺织娘急不可耐地上场了,日夜轮流为秋天讴歌。正当你满怀诗兴眺望一队征雁翩然飞过时,在灿烂的秋阳下,一位满面沧桑的老人正站在田埂小路上,捋一把沉甸甸的金色稻谷,用粗如榆树皮的手掌搓去稻壳,细嚼之后笑眼眯成了一道缝:嗯,是时候了,明天开镰!这一夜,勤劳质朴的老汉必是在油葫芦的叫声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待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男人便起床了,蘸一痕秋水,就着月色与晨光,将两柄弯镰磨了又磨。女人自去生火做饭,只留小儿子还在酣睡。
稻谷在露水的滋润中,散发着清新的香气。一阵阵“唰唰唰”的挥镰声响过,夫妇身边迅速流淌出一条金色的河流,河中游走的不是鱼儿,却有受惊的青蛙和蝈蝈蹦跳着逃窜。
收稻是一桩力气活,除了腰酸背痛、双臂麻木不说,还会让尖利的稻叶划伤了皮肤,甚至在手掌上磨出血泡。但对于成天劳作的庄稼人而言,这样的艰辛又算得了什么?想到这些在外面守望了太久的稻谷,这些可爱的秋天的孩子,将经过自己粗糙黝黑的大手运回家去,是多么幸福!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田野间一片灿烂辉煌。他们这才擦擦满脸的汗珠,脱下浸满露水的鞋子。一抬头,儿子送早饭来了。一家人坐下来,边吃早饭边望着满眼里丰收的田野,一股子惬意与满足涌上心头。
中午,女人用草绕捆稻子,男人将木杈插进稻捆中,一头两捆,一路号子声回荡在稻田上空。等到稻捆都堆上平板车,等得心焦的放鸭人已将一群麻鸭赶到了收割尽的稻田,鸭子兴奋得将谷粒和虫子一起吞进腹中。
稻子被运到打谷场,人们马上又忙碌起来了。脱粒机“轰隆隆”地响着,号子也在打谷场上空回荡。在石磙子前是用手工掼稻的半大孩子,滚筒边则是一排热火朝天流水线操作的人。一堆堆的稻捆闪烁着金黄的光芒,到处是稻草,到处是谷粒,到处是笑语喧哗,到处是忙碌的热闹身影,空气中弥漫着谷穗的清香。
晚饭过后,两盏200瓦的大灯泡早早地亮起来了,打谷场上仍是热闹非凡,人影穿梭,堆草的、脱粒的、扬场的、挑把的,不一而足。轰隆隆的机器前围满了人。不知何时,淡蓝的暮霭氤氲开来,凉气也上来了,爱热闹的孩子结束了在稻草之间的游戏,被父母哄着回家睡觉了。大人们则要打夜工的,自家忙完了,还不兴帮帮乡邻?于是这一夜,仍是“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当然夜间少不了要吃一顿的,荤素全有,别客气,可劲儿吃吧。
直到稻谷全都上场,打下了,人们才不再忙碌,可以松口气了。还有些诸如翻晒、进仓之类的活儿,慢慢干就是。
于是谷场上渐渐又恢复了过去的宁静,只有一个个稻草垛心平气和地或站或坐在那里,与空旷的田野遥遥相望。此时的庄稼人则诗人一般在灰瓦檐下,在蟋蟀声里,就一碗新米饭,两三盘时令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这样的生活情趣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和在外地工作的游子心动不已。
如今又到了收稻时节,只是在乡下已经看不到用镰刀收割了,一律用收割机进行机械化操作。“嚓嚓嚓”,一亩稻田很快就收完了,撑开麻袋,接出来就是一袋袋饱满金黄的稻谷,方便快捷,将劳动力完全解放出来了,真好!不过,当站在飘满稻谷清香的田埂上,面对乡亲们的笑脸时,我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从前的收稻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