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寻源】之土城 踞于诸水汇聚处
2019-03-27张喜梅
张喜梅
土城几千年前就开始雀跃于战国末期的舞台上
几百年前,白浮堰水从土城村南叮咚而过
突兀在一户人家院门前两米左右处的高土堆,似乎早已与城墙二字没有了任何干系。从侧面坍塌处露出的部分黑色树根,根须肆意地向四处伸展着,看上去倒像一幅树根剖面图。顺着树根向上仰望,土堆顶部生长着的灌木荆条,一莲蓬如龟裂土地上钻出的野草般荒凉。虽然,眼前的景物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曾经坚如磐石的军都城墙,但事实却的确如此。
静静流淌的京密引水渠,如一条练带从京郊蜿蜒至京城;七百多年前,为解决大都城用水难题,白浮堰亦如一条练带般从昌平直达京城。两条起点不一的引水渠,就这样跨越时空,或重叠、或交汇着抵达同一地点。无论今时还是往日,作为练带上的一个点,土城均未缺席任何一场水的盛宴。
溯源土城的古老,《重修居庸关志》卷二《沿革》记载:“(居庸)关东南二十里有高山,汉于山下设军都县以屯兵,即今昌平1日城,因以军都名山,亦以名关。”
残垣·话故城
土城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村庄。几千年前,作为战国七雄之燕国的其中一个辖区,土城即开始雀跃于战国末期的舞台之上。只不过,那时的它或许另有其名,而人们耳熟能详的,莫过于“军都故城”这一称谓。“军都故城始建于战国末期,并沿用至汉魏时期。”《昌平简史》同时记载,“该城址是军都县的治所,属上谷郡。城址平面呈长方形,南北长600米,东西宽400米,为夯土筑成。”
经历干百年的风蚀雨剥,如今,夯土筑成的城已被岁月消磨得只剩下几段残垣断壁。“這就是北城墙遗址。”对村史颇有研究的董金华,兴致勃勃地用手指着村广场墙西侧的一处黄土堆说道。
突兀在一户人家院门前两米左右处的高土堆,似乎早已与城墙二字没有了任何干系。从侧面坍塌处露出的部分黑色树根,根须肆意地向四处伸展着,看上去倒像一幅树根剖面图。包裹着树根的黄土明显有人为加工的痕迹:板结的泥土,失去的不仅是天然土质纹理上的流畅,而且还有结构上的疏密有致,以致看上去如一块块补丁连缀到了一起。
不禁让人有些担心,若是风大,这树会不会挣断包裹倾斜倒地?顺着树根向上仰望,土堆顶部生长着的灌木荆条,一蓬蓬如龟裂土地上钻出的野草般荒凉。虽然,眼前的景物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曾经坚如磐石的军都城墙,但事实却的确如此。与这段长25米、高3.2米的北残墙同期被写入《昌平简史》的,还有东、西二残墙。据测,东墙残长180米,高3米;西墙残长50米,高2.5米。
久远的历史,总在不经意间给人带来惊喜。就在你为一座城的没落感到惋惜时,另一个发现却又让人生出“峰回路转”式的兴奋。站在城墙前的董金华,声音高亢地说:“1968年,村里挖防空壕时,在东城墙底下还挖出过刀币。”刀币?战国时期流通于齐、燕、赵等国的货币,竟然被时间遗忘在了千年后的古城墙下。它似乎印证着,土城在秦统一度量衡之前,即有互市交易的事实。
而能够冲破风雨阻挡,如今依旧坚挺着的故城残墙,既见证过社会的交融,也亲历过战争的洗礼。《读史方舆纪要》记载:汉初周勃屠浑都,即军都矣;《昌平山水记》则记载:出门八里为土城,元旧也。正统十四年十月己未,也先奉上皇车驾登土城,以通政司左参议王复为右通政,中书舍人赵荣为太常寺少卿,出见上皇于土城,即此地也。默然的军都城聆听过燕王卢绾反、周勃屠城时百姓的哀号,也目睹过如棋子般任人摆布的明英宗朱祁镇的落魄与无奈。
变迁的时代,似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着军都城的兴衰荣辱。从战国时期的军事重地,到秦汉时期的县治所,再到传说中大辽时期的皇家养马场……功能的蜕变,使得军都城终有一天“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人们赖以生存的村庄。
河道·忆水乡
照村里人的说法,土城村自古便是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或许因为地势低洼的缘故,这里遂成为诸水汇聚之地。其中,与运河之源——白浮堰“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使其频频现身于典籍之中。《昌平文史资料》对白浮堰故道的叙述有日:“河道宽十米左右,其走向是:引神山泉水,西经凉水河村南,过虎眼泉水的地方筑埝阻水(今埝头村因埝得名),西流到横桥村北与关沟、龙潭二水汇合,南流至土城村南……”几百年前,为大都城供水的白浮堰水从土城村南叮咚而过;几百年后,京密引水渠如一条绿带飘过村北,与辛店及四家庄河一起,对村庄形成合围之势。
踞于水流中央,却无水患之忧。“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发大水,双塔村都被淹了,我们村却没事儿。”董金华庆幸道。来势汹汹的大水,又怎能不让人替地势低洼的土城村捏一把汗呢?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土城村却成功避过了这次水患。究其原因,村里人说,虽然土城海拔低,且为诸多水流汇聚之地,但村里人家却大多将房屋筑于高坎之上,更为重要的是,分东西两股进出村庄的河水,减轻了对房屋的冲击。
村子东侧,便是如一条直线般从北流向南的辛店河。只是,村里人习惯将其称为小河。熟悉此河的董金华说:“叫小河,其实水可不小,就是贫水季节,那水也得有三四米宽。1990年,经过清理整修后的东小河才被叫作辛店河。”东小河的上游是关沟水。也许是水源单一的缘故,河水流经土城村时,水流渐失浩大之势。
或许正因为此,在董金华的记忆中,村西大河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就更深刻一些。他说,西河水大决非杜撰,就拿上世纪六十年代为例,即便是在枯水季节,西大河河面最窄处也得有六七米宽,赶上夏季发水,河边的老玉米地便会不可避免地变成一片汪洋。
村西河之所以水大,主要是上源水多的缘故。同时汇入村西河的,除了四家庄河,还有西山诸水。虽然四家庄河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已近干涸,但在村里人的记忆中,五六十年前它却还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大河。健谈的董金华记得,大河的河头在亭自庄村南,那里原先有五个大泉眼,其中中间一个大泉眼,两边各有两个小泉眼,五个泉眼常年向上呼呼翻水,这也就是大河四季不断流的缘故。虽然河头处的五个泉眼早已杳无踪迹,但对于年幼时即常住亭自庄姨家的董金华来说,却记忆犹新。他语气肯定地说:“小时候,我在我姨家住着,夏天的时候,我和表哥就拿着暖壶去那里打水喝。那水——凉。”对泉水的情有独钟,使得只有一脚面深的泉水从此成为董金华挥之不去的童年记忆。
受益惟谦,有容乃大。除了接纳四家庄河水,大河道还汇集了来自西峰山、白羊沟、柏峪口沟、高崖口沟等西山流过来的水。诚然,雨季发大水时留下的狼藉着实令人头疼,但静若处子时的大河也有让人心生欢喜的时候。董金华回忆:“小时候,我妈到大河洗衣服,手里端着盆,胳膊下夹着孩子,到河道把孩子往河里一扔就洗衣服去了。等洗完衣服,一哈腰夹上孩子就回家了。”沙质河床上汩汩流动的清澈河水,无疑是家务事缠身女人哄孩子的最好办法。
因集结诸水而成汤汤之势的西大河,在村西南弯曲成一个大大的“u”字形后,将大半个村庄从西北到东南环入怀中,一直到村东南角,方才与北来的东小河汇集成‘◢”形流向东南,过双塔,入北沙河。
在两河汇合处,一座大石桥托起了人们进出真武庙的脚步。
家谱·说故事
由百分之九十董姓人家汇集而成的土城村,成村于明代,时称古城。即便是现在,村里及周边村庄的人也常习惯称土城为古城。
与旧时遗留下来的城址相比,成村后的土城略有瘦身,但依然呈长方形。有文字资料显示,村庄南北长540米、东西宽372米;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街,则轻松将分布于东、西两侧的胡同串了起来。时间悄然流逝,如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总能轻易获得历史的馈赠。聊起与历史擦肩而过的往事,村里上点年纪的人均能信手拈来。 “那戏台底下有东西。俺家就从那里捡过个小口的泥罐子。我给锯掉一半,当花盆栽花了。”年逾七旬的董清兰率先开口道。
董清兰是最早落户土城村的董氏后裔,她家曾有一本修于清乾隆年间的家谱,载明先辈从山西到这里后的子孙繁衍情况。令人遗憾的是,董家家谱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失毁。虽然失去了书面记载,但里面的内容她却仍记得不少。她说,村里董姓虽多,却并非出自一门,“俺家就是董怀富这支”。从她家2001年新修的家谱可知,土城村的董姓有南大门董家和大北院董家之分,而她家这支之所以被称为南大门董家,是因为先祖最初即落脚村南头的缘故。
在董清兰的带动下,人们纷纷说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于是,未基地、瓦碴子地这些或与历史、或与传说有关的地方便陆续登场了。
相传,瓦碴子地曾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村里的董志有就曾在这里挖出过成套的泥罐子。在村里人的叙述中,似乎仍能听到来自塞外的驼队进京时,留下“叮当叮当”的驼铃声。
与留下实物的瓦碴子地相比,未基地里的那眼爛根泉,则留下了一段美丽的传说。董金华说,这眼泉之所以叫烂根泉,是因为泉边生长着一种根部白色、发甜的烂根草而得名。泉水冒出地面时,不仅会蹿起一米多高的水柱,而且会发出很大的“嗡嗡”声响。关于这眼泉,老辈人还传下了一个金鸡金棒槌的故事。
传说,水坑周围长着许多芦苇,芦苇深处隐藏着两件宝贝:一根金棒槌,一只金鸡。每当要下雨的时候,苇坑里的金棒槌便会发出“嗡嗡”声响,响声过后,金鸡便会跳出来。金光闪闪的金鸡扑棱几下翅膀,伸长脖子发出嘹亮的“喔喔”声。像听到出征的号角一般,不一会儿工夫,雨便“噼里啪啦”地下起来。
虽然金鸡和金棒槌轻易不会让人看到它们的真容,但俗话说: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个借住在村里的南方人听到这一奇事后,便偷偷躲在芦苇丛中,伺机对金鸡和金棒槌下手。一个阴云密布的傍晚,劳累了一天的农人吃过晚饭便早早上炕休息了。大雨哗哗地下了一整夜,第二天,吃早饭的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闲话,其中有人问: “昨夜下雨前,咋好像没听见金鸡叫呢?”不能确认金鸡是否叫过的人们决定,下次下雨前一定去看个究竟。
又一个阴雨天,人们早早地躲在苇坑附近听鸡叫,可是,金棒槌发出的“嗡嗡”声都过去了很久,却左等右等不见金鸡出来啼鸣。人们方恍然大悟,原来金鸡真被消失的南方人偷走了……
悠久的历史,美丽的传说,给土城刻上“厚重”二字的同时,也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留下无限遐思与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