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盖塞美术馆：一个显赫家族的稀世珍藏
2019-03-27陈洪澜
陈洪澜
在收藏家的密室里观赏珍宝不仅是一种难得的精神享受，人们还常常会受到好奇心的引诱不知不觉地落入一个个连环套装的故事里并沉迷其中。因为每个收藏家都有自己的收藏故事，每件收藏品的产出与流传也有各自的奇异经历。奇闻总是伴随着奇物的变幻让我们因惊奇而难以忘怀。
博尔盖塞美术馆（也被称为博物馆）位于罗马古城北郊的博尔盖塞别墅公园东边。该馆是由意大利一个收藏世家的宝库转变而来的。美术馆的馆舍就设在博尔盖塞家族的别墅内。
博尔盖塞家族收藏的喜与悲
博尔盖塞家族是欧洲四大艺术品收藏家族之一。这个家族是一个起源于锡耶纳的贵族世家。1541年，家族中的马尔坎托尼奥将他的家迁至罗马并成功打进上流社会。1605年，他的儿子卡米洛·博尔盖塞当上了罗马教皇（即保罗五世），这个家族的收藏史由此肇始。
保罗五世是个善用权力的人。他当上了教皇之后就把大弟弗朗切斯科封为里尼来诺公爵并接管了教廷的军队；任命二弟吉安巴提斯塔为博尔戈总督和天使堡城主；收养了妹妹的儿子，遂将养子希皮奥内·卡法雷利的名字更改为希皮奥内·博尔盖塞（1576—1633），授予其枢机主教（红衣主教）的重任，并封为维瓦罗亲王；家族中还有许多成员也都得到了重用。从此，博尔盖塞家族的权势与财富迅速膨胀起来。
保罗五世除了致力于向上帝祷告之外，他更喜欢漂亮的建筑和精美的艺术品。博尔盖塞家族早期收藏的艺术品有不少是通过他的权力运作得到的。据美术馆馆长的收藏品记录披露，该馆第一批藏品就是1607年保罗五世没收朱塞佩·切萨利的107幅油画，还有71幅油画是购买了枢机主教埃米利奥·斯芬德拉托的收藏。为了展示这些珍稀油画，保罗五世授意希皮奥内在罗马城北建造一座别墅专门用于收藏和展览。
在欧洲，权贵之家的建筑并不只是为了满足居住、集会或存放物品这些功能，他们还把建筑物与绘画、雕塑等同，都归入艺术品之列，用以装饰门面、夸耀权势和财富。希皮奥内为了满足舅父的艺术嗜好，聘请了荷兰著名建筑师约翰·万·桑藤自1613年开始在罗马的平恰纳城外设计建造别墅，随后又聘请了意大利最好的建筑师弗拉尼米奥·蓬齐奥和乔瓦尼·瓦萨齐奥打造别墅的内外装饰，还在别墅花园里修建了湖水、河池、喷泉与雕塑，开辟了花园农场，种植珍稀林木、鲜花、葡萄和蔬菜，为了让别墅花园充满生气，他还修建了牲畜棚饲养各类禽兽与牲畜。1620年，博尔盖塞大花园及花园别墅建成后，舅甥俩就把平日收敛来的各种艺术品都搬到了这里。从此，博尔盖塞别墅就成了这个家族存放收藏品的宝库。同时，他们也把这座别墅作为博尔盖塞家族进行各种宗教与世俗交际活动的会客厅，向罗马、欧洲乃至世界多国的达官贵人与艺术家们展示他家的收藏。别墅的主人――红衣主教希皮奥内·博尔盖塞还专门在花园的小戏台前树立了一块石碑，碑文称：
我，博尔盖塞，平恰纳别墅的守护人，公开声明如下：无论你是何人，只要是自由人，就别害怕这里有规定约束。去你想去的地方吧，问你愿问的那个吧，当你要走时就走吧。
由此可知，这个别墅花园和别墅内所收藏的艺术品给当时的罗马人带来了怎样的神秘感！而碑文中的慷慨声明则满足了多少人的好奇心。也许是借助了碑文的宣传效应，博尔盖塞家族很快就成了意大利乃至欧洲最著名的收藏家和艺术赞助人。
博尔盖塞家族的艺术品收藏来源多途，有购买、遗赠、罚没、向赞助者定制原创作品，也有通过世家联姻而继承其他家族中的艺术品等。比如，希皮奥内曾经赞助了贝尔尼尼和卡拉瓦乔，当他们成名之后为了报恩，就把自己的作品奉献给了恩主希皮奥内。
希皮奥内被称为伟大的收藏家。他的收藏趣味很驳杂，除了艺术品之外，还收藏了许多古玩、花瓶、镜子、古钟、乐器以及东方那些古老而又精美的日用器皿和摆件。1633年，当希皮奥内去世的时候，博尔盖塞美术馆已经初具规模。
博尔盖塞家族收藏品增添最多的一次是1638年，保罗·博尔盖塞王子娶了阿尔多布朗迪尼家族的女亲王奥林皮娅为妻。她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出嫁时便把娘家收藏的艺术品一齐带给了博尔盖塞家族。在这些艺术品中有不少是绘画名品，比如拉斐尔的《抱着独角兽的女子》、安托内洛·达·墨西拿的《男人肖像》及罗兰佐·罗托的 《绅士肖像》等都被视为传世佳作。
经过百余年的风雨，博尔盖塞别墅已经破旧了，但是罗马城里的建筑却越来越漂亮，这让博尔盖塞家族的人颜面无光。1770年，马尔坎托尼奥·博尔盖塞四世（1730—1800）决定按照当时流行的新古典主义风格重修别墅。他聘请了建筑师安东尼奥·阿斯布鲁奇主持房屋的主体改建，又召集了许多能工巧匠和艺术家改造室内装饰。他们在地面上铺了彩色的大理石图案，墙壁上装饰了浮雕和壁画，屋顶上新绘了天棚画，柱体上增添了涂金装饰，新修了漂亮的壁炉，修建了式样新颖的展台，整饬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经过10余年的改造装饰，博尔盖塞别墅焕然一新。如今我们见到的博尔盖塞别墅中的内外建设基本上保持着那个时代的式样。
双人大理石雕塑《普洛托劫持珀耳塞福涅》表现的是罗马神话中冥神抢妻的故事：冥神普洛托看上了谷神色列斯的女儿珀耳塞福涅，就把她抢劫到冥界做了夫妻。这组雕塑中的冥神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他用左手撸着少女柔软的腰，右手紧紧地掐着少女的大腿，那双张开的手指似乎都扣进了她细嫩的肌肤，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坑。被冥神掳获的珀耳塞福涅在男人的怀中拼命地挣扎，她的左手正在狠劲地推着普洛托的头，右手伸向天空挥舞呼号，柔媚的躯体使劲地向外扭曲着。在珀耳塞福涅的脚下还有一只守卫冥界的三头恶犬正在狂吠，即将咬到她的双脚。少女的脚无处躲藏，从她那双翘起的脚趾头就可以看出她受到的惊吓。由此使这尊双人雕塑呈现出一种激烈、紧张的打斗和扭动感，从而将冥神的狂暴、凶猛与少女的娇弱、惊恐活灵活现地传达给观众。
单人雕塑《大卫》取材于人们熟知的《圣经·旧约》故事：公元前10世纪，以色列王遭到了菲利斯人的入侵，许多以色列人都被菲利斯人中那个身高3米、力大无穷的巨人哥利亚杀死，吓得战士们都不敢出战。牧羊少年大卫到前线为参战的哥哥送饭时见到了前来挑战的哥利亚，他勇敢地冲上去，用他的弹弓甩石打昏了哥利亚，然后取下哥利亚的刺刀，割下其头颅。菲利斯人因而溃败，以色列人得救了，大卫从此成了远近闻名的英雄。艺术史上有许多歌颂大卫的绘画和雕塑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是米开朗基罗完成于1504年的雕像《大卫》。米氏塑造的大卫体格健美，神态坚毅，上百年来一直被欧洲人视为美男子的化身。贝尔尼尼怎样才能塑造一个让众人喜欢的新的“大卫”雕像呢？在当时这无异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贝尔尼尼无愧于天才的称号，他的作品不落窠臼，仿佛是接着米氏的思路推进了大卫的战斗故事。米氏的大卫是一尊站像，左手握着石球，两眼平视，准备迎战巨人。贝尔尼尼的这尊大卫雕像面部冷峻，皱着眉头，紧抿双唇，两眼盯着他前面的目标，右脚前跨，左脚后蹬，身体旋转成正在拉动弹弓投掷石头的瞬间状态。有评论家认为，贝尔尼尼雕塑的《大卫》与米开朗基罗雕塑的《大卫》相比更具生动感。
《阿波罗和达芙妮》取材于古罗马神话故事：太阳神阿波罗总是喜欢嘲笑年幼的爱神丘比特，这让丘比特很窝火，就想办法捉弄他。丘比特有两种神箭，若用金制箭头射中了谁，谁就会燃烧起炽热的爱情；若用铅制箭头射中了谁，谁便会厌恶爱情。丘比特向阿波罗射出金箭头使其坠入爱河，发狂般地去追求河神的女儿达芙妮；同时丘比特又向达芙妮射出一支铅箭头，让达芙妮竭力躲避阿波罗的追求。这对少男少女的爱情故事在追与躲的纠缠中展开了。当阿波罗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达芙妮的时候，达芙妮向父亲呼救，父亲便把达芙妮变成了一棵月桂树。这尊双人雕塑所表现的正是阿波罗在追上达芙妮时的瞬间变化，她的脚趾开始变成了树根，左腿已经变成了树干并迅速长出了粗劣的外皮，她的双手也伸展出了桂树的枝叶。就这样，贝尔尼尼把这块白色的大理石变成了神话故事中一对俏丽、生动的少男少女。
此外，博尔盖塞美术馆收藏的贝尔尼尼雕塑作品还有他为保罗五世、希皮奥内以及其他教皇和知名的宗教人士制作的胸像，它们一直都是博尔盖塞家族引以为傲的珍藏。
传记作家说，贝尔尼尼是个幸运儿，他一生事业顺畅，成就斐然，运气特别的好。其实他也有许多烦恼的事。据说，雕塑作品《时间揭示真理》就是他在1646—1652年间的郁闷时期创作的。他雕刻了一尊裸体的女子，面部似笑非笑，右手抓着一个齿轮似的圆盘，左脚踩在一个圆球上。若是不了解这件作品创作的背景，观众无法明白其中所表达的真实涵义。1644年，贝尔尼尼的赞助人和挚友乌尔班八世过世，这让贝尔尼尼失去了依靠，烦心的事便接踵而来：先是他在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竞争的那项装饰工程输给了对手博洛米尼；接着他所承担的建筑工程中有两个塔楼出现了结构性裂缝被人告发，虽后经证实不是他的过错，却也让他寝食难安。带着烦躁的情绪，他雕刻了这个姿态扭曲的女子。他用女子手中托着的圆轮指代太阳，以脚下的圆球象征地球，寓意人是可以看错的，但是真理像太阳那样永恒不变。他在遗嘱里把这尊雕像传给了长子作为永远的警示，不得出售。但经过了300多年的流传，他的后人还是把它卖掉了，好在经过多次流转之后被博尔盖塞美术馆收购，得以与这里收藏的贝尔尼尼作品相会，也算是一个较好的归宿。
博尔盖塞美术馆最耀眼的雕塑是放在一号展厅中心的一尊女神般的雕像——它所雕刻的是一个真实人物，即曾是博尔盖塞家族女主人的、拿破仑的妹妹波利娜·波拿巴。
波利娜在欧洲是一个饱受争议的非凡女子。英国著名传记作家弗洛拉在《法兰西帝国的玫瑰》一书中称，波利娜“素有欧罗巴第一美人”之称。她出身贫寒，幼年丧父，经历坎坷。在拿破仑的兄弟姊妹中，她与拿破仑的关系最为亲密，是拿破仑事业最忠实的支持者。随着拿破仑帝国的胜败起伏，她的人生也随着哥哥拿破仑多有变幻。1797年，波利娜嫁给了拿破仑手下的陆军上将维克托·勒克莱尔将军。1801年，她陪伴丈夫远征海地，到海地的第二年，勒克莱尔因感染黄热病过世。波利娜返回巴黎不久就遇到了意大利来的卡米洛·博尔盖塞王子，两人旋即坠入爱河，于1803年结婚。《波利娜·波拿巴夫人雕像》是她的丈夫卡米洛送给她的结婚礼物，1805年委托意大利最著名的雕塑家安东尼奥·卡诺瓦制作，于1808年完成。雕像与波利娜本人的体形、体貌特征完全相符。雕像上身赤裸，斜靠在柔软的床头靠枕上，她右手支着头，左手拿着一只苹果——这只苹果源于古希腊神话中的选美故事：爱与美神阿佛洛狄忒在与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阿西娜的选美评判中获胜，得到了具有魔力的金苹果。因此，这尊雕像当初被命名为《作为胜利者维纳斯的波利娜·波拿巴》。由于雕塑上身赤裸，曾受到博尔盖塞家族成员们的指责，认为它风骚、放荡，有辱门风。卡米洛便把它由罗马运往都灵的住宅里。卡米洛夫妇过世后，雕像几经转搬，1838年由利佩塔宫迁入博尔盖塞别墅收藏。如今我们见到的这尊石雕美女栩栩如生、惊艳四座，她打败了时间的消磨，永不衰老。这令无数观者不禁对雕刻大师卡诺瓦的精湛技艺肃然起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