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青春殊途同归
2019-03-27杨时旸
杨时旸
电影《伯德小姐》意外泄露了一些有趣的况味,那就是人们在青春期与原生家庭的冲突是普世的。年轻人与父母之间的代沟,无论文化差异如何,都会在一个特定的阶段以一种相差无几的方式表现出来,这一点让很多中国观众得以释然——我们自己在青春期的那些遗憾、不满和愤怒都不再显得那么孤独,这也是这部青春片打动我们的原因,我们目击旁人,与自己重逢并解释了自己。
电影讲的是克里斯汀的成长以及在成长过程中的惶惑不安、挣扎与希冀。“伯德小姐”是克里斯汀为自己取的名字,她坚持用这个怪异的称谓取代本名,以表现一种根源上的反叛。这个青春期女孩敏感自我,在即将升入大学的当口陷入爱恋,为未来烦恼,和母亲争吵,恰巧又遇到父亲失业,她不得不开始处理突然降临的所有纷乱。
这个故事让我们感到亲切,一个看似满不在乎实则心事重重的女孩,一边桀骜不驯,一边不知所措,遇到了喜欢的人,又受到伤害,和闺密吵架又复合,对家庭依赖,却也不免虚荣,有一个沉默的父亲和一个强势又实际的母亲,她被生活俘获,整日站在自己所有梦想的对立面。电影不遗余力地描述了克里斯汀的反抗,她似乎对全世界都不满,认為自己是烈火,但全世界都向她泼来冷水。这是一种标准的青春期臆想,一切都被呈现得真切又细腻。她想奔赴的是大都市,母亲却想让她留在那座小城,出于所有实际的考量——学费、能力、成绩。在母亲的眼里,她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在克里斯汀的心里,平庸的父母怎么可以跟自己相提并论?
远走高飞是克里斯汀理想中最简单的叛逆方式——逃离出生地,逃离原生家庭,逃离因为熟悉而生出的桎梏。唾手可得和与生俱来的一切看起来都无聊又可疑,自己努力的终点就是破坏和逃亡。故事中那些争吵的细节、隐藏的心事让我们感到熟悉又亲切,母亲在生气的时候问她:“你知道把你养大需要多少钱吗?”克里斯汀愤怒地翻出纸笔,递到母亲眼前,说:“你给我一个数字,我以后赚了钱给你一张支票,就再也不和你说话!”母亲愤怒地说:“我觉得你根本赚不到那些钱!”纸笔被摔在地上,一旁是沉默又无奈的父亲。看到这样的景象,有多少人会会心一笑?一个在生活中已经疲惫不堪的母亲,一个正准备奋力跃入生活的女儿,那些事后让人后悔的气话,那些火上浇油的举动,在所有青春期的争吵中一次次上演,不曾停歇。仔细看看,那些争吵无论是琐碎的还是激烈的,似乎都突如其来、缺乏指向且目的不明,背后是一种莫名的愤怒。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青春期的对抗更多的是指向自我、指向内部的,只不过处于其中的人无法理解这一切,最终演变成一种指向他人、指向外部的冲突。
除了对抗被饱满地呈现,电影《伯德小姐》的成功还在于它在呈现这种撕扯的同时埋藏着希望的隐线。克里斯汀一直努力申请理想中的大学,想要离开这座小城,这不是单纯地因为叛逆而逃离,而是被梦想牵引着。虽然她不知道梦想成真之后会如何,但毕竟在奔赴一个明确的方向。
被母亲揉皱的信却被父亲捡起,放进女儿远行的行囊中,通过那通无人接听的电话,这段和解有效地避免了煽情的对白,变成一次独语。没有被及时拿起的听筒和因为赌气而未能成行的送行,两次错过成了克里斯汀一瞬间长大的证据,母女之间不再有机会,也不再有必要针锋相对。独立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分离和失去彼此,这或许是成长的第一步,长大的伯德小姐也终于开始决定用回克里斯汀这个由父母赋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