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安处是吾乡
2019-03-26宋昊玥
宋昊玥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我来自赣地,脑海里似乎始终回荡着赣江水拍两岸的声音。现在,身处岭南,午夜时分常梦见“临川四梦”。
3岁那年,我随父母离开了江西那片沃土,来到广东。家乡情怀实在是太神奇了,每至寒暑假,我便似那回巢的倦鸟,总要飞回那片橘树茶树遍地的故乡,14年风雨无阻。从汽车票、火车票到飞机票、高铁票,满满一盒子的票据见证了我对家乡的依恋。或经两小时,或经两天,当踏上故土的一瞬间,心似乎找到了归属——家乡!
外婆一共有五个子女,母亲最小,而我这辈儿则有7个兄弟姊妹,我排行第五。我们一家总是外婆家的“贵宾”——来自遥远的广东的“客人”。每次我们回外婆家,一家老小便会早早地等在路边。车门开启,大姨舅舅总是争着上前搬行李,舅妈操着浓重的家乡话问候母亲一路可还顺利,仅长我4岁的表哥总会装模作样地摸着我的头说道:“嗯,又胖了!”随后双臂交叉在胸前看着我吹胡子瞪眼,表姐总会抱起3岁的弟弟求“吻”,急得一旁的表弟跳脚不已。不远处,一个拄着拐杖的年逾古稀的老者总是笑着点头,那就是我敬爱的外公。一行人扛着行李,搀着老人,拉着孩子,沿着崎岖的小道,向着不远处的黑瓦白墙的房子走去。房屋簇拥着这条小道,不知何时,道路两旁的门会伴着嘎吱声开启,探出个不认识的大娘或大爷的脑袋,或端着饭碗,在扒饭碗声中夹杂着一句:“这是艳仂回来了?”或抱着孙女,边忙着从她嘴里解救那胖乎乎的小手指,边道一句:“手脏!哎哟,你家这会儿可热闹了……不许吃手!”
当真正走进那栋毫不起眼的房子,坐在那个从小爬到大的木沙发上,心才踏实了。八仙桌上摆好了泡着婺源绿茶的茶杯、盛着徽墨酥的桌盒。身材娇小的外婆听见声响往往会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瞅上一眼,然后折身到灶边端出一碟子茶叶蛋伴着一小盏白糖——这是我们这里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我剥着鸡蛋,瞧着母亲从箱里拿出各样礼物。母亲拿着件衣裳在表弟们身上比划着,时不时念叨着“大了”“窄了点”。父亲在庭院里和大姨夫们互换着香烟,攀谈着时事动态、家乡变化。
晚上,必有一顿热闹的家宴。常是舅舅和二姨夫掌勺,三姨和三姨夫破鱼择菜,二姨烧火,大姨切笋。表姐会牵着弟弟出门买酒水,三表哥通常会调侃表弟“作业怎么还没做完”。房间里,有打游戏打得酣畅淋漓的另外两个表哥,客廳里,有四处留影发朋友圈的舅妈。外婆似个旋转不停的陀螺,四处指挥着,外公像个沉思者,闭目斜倚在椅子上。下午五点半,村里开饭时分,摆上两桌,16道大菜,山珍海味,家常小炒,应有尽有。举杯,痛饮,交谈,欢笑!待到喧嚣息鼓必定已是夜里八九点了。男人们簇拥着到后院“小赌怡情”,女人们或坐或站,冬日里捧着火炉,夏日里举着葵扇,谈谈谁家近日要办喜事,聊聊哪家月前走了个老人。孩子们或返回游戏前线,或争抢着电视遥控器……
夜里九点,夏日里,若是耐不住热,屋顶上亦是个好去处。仰望苍穹,这里有城市里看不到的星空;深吸空气,这里有城市里求不到的清新。极目,群山环抱,那深黑似乎是天空的尽头,而低头便可见客厅里透出的暖橘色的灯光。耳边是男人女人们、老人孩子们嬉笑的声音。在这片嘈杂里,我的心却静到了极点……
怪哉,为何这里的一切能消除我身处异地时的戒备、紧张情绪,就连陌生人也变得和蔼可亲,原来“吾心安处是吾乡”。
【作者系广东省肇庆中学高二5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