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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瓦格

2019-03-26亚历山大·史密斯

译林 2019年2期
关键词:乌尔克里斯蒂娜贺卡

〔英国〕亚历山大·史密斯

瑞典侦探乌尔夫·瓦格是个不懂浪漫的男人。乌尔夫是丹麦语,瓦格是瑞典语,翻译过来均为“狼”的意思。他结过婚,但當妻子决定独自定居澳大利亚时,这段婚姻便无疾而终了。令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很适合单身生活,尽管有时也会感到孤独。

对于别处的人来说,斯堪的纳维亚的孤独感似乎比世界其他地区更为强烈,也许是因为单调乏味的风景,也许与文化期许有关,总之,作为一个孤独的瑞典侦探,他的生活索然无味。即便斯堪的纳维亚黑色小说风靡一时,在国外拥有众多追随者,这些侦探在家里却孤独寂寞,只能眺望一片冰封雪地,或者凝视悠远的寂静夜空。

当然,乌尔夫有社交生活。他时常去看望哥哥比约恩,也偶尔和表弟去钓鱼。由于缺乏事前准备和周详计划,他们很少钓到鱼。表弟总是开玩笑地说他没有钓鱼的命,乌尔夫倒觉得这种说法不无道理。

比约恩·瓦格是一个小党派“温和激进分子”的领导人。这个党派曾是一个不稳定的政治联盟的成员,而这个政治联盟只享有过17天权力,之后在不信任投票中垮台。比约恩·瓦格自豪地将这一时期称为“我在政府的日子”。他认为假以时日,必能成功。事实上,这个联盟没有取得任何成果,没有达成一项立法,只制定过四项小法规,但随后都被新一届政府废除了。

乌尔夫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身材高大,颧骨突出,许多人都说他是瑞典最帅的侦探。他衣着随意,但很潇洒。

“乌尔夫,”办公室的一位女士曾经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乌尔夫对她的恭维不以为然。“我不太在意衣服或外表,”他说,“如果你像我一样,早上离开家时没人跟你说再见,晚上回来时没人迎接你,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到这话,办公室的女士们陷入沉思。“真是可惜,”其中一人说,“乌尔夫会是个好丈夫。”

这句话获得大家一致认可。然而,似乎任何牵线搭桥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曾经有人请他吃饭,把他安排在两个单身女人中间,”他的秘书说,“他在洗手间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打电话,说他得去调查案件。我不喜欢这样,但还是打了。”

“男人不遵从女人的心愿,这真令人伤心。”一位女同事若有所思地说。

情人节快到了,乌尔夫注意到商店橱窗里摆满了红色巧克力盒,男人给女人和女人给男人的昂贵礼物,拥抱在一起的情侣们将红色玻璃杯里的香槟一饮而尽的照片,以及其他各种浪漫温馨的场景。乌尔夫皱起眉头。他不赞成这种忸怩作态——纯粹出于商业动机的所作所为。他不必买任何情人节礼物,或寄任何贺卡,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如果其他人选择像热恋中的年轻人那样疯狂,那是他们的事,他不会参与其中。

然而在情人节那天,他收到了一张贺卡。贺卡与当天其他邮件一起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明确是寄给马尔默刑事调查部的乌尔夫·瓦格侦探的。他打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卡片。封面图片是瑞典北部某个地方的雪景,一条铁路线穿过这一地区,一列火车正往某处驶去,雪地上画有两颗交织在一起的爱心。打开卡片,他看到用红色墨水写的一行字:做我的情人吧?让我号叫?呜!

乌尔夫静静地坐着。他合上卡片,随即又打开,再次读了读那行字。“让我号叫”显然与他的名字以及狼有关联,“呜”大概是狼嚎的声音。

他把卡片塞进抽屉,偷偷看了看偌大的开放式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的几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上司的举动。

乌尔夫拿起话筒,打了个电话。

乌尔夫的电话是打给学生时代的一个老朋友。这位朋友现在是斯德哥尔摩国家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负责青少年文学和票证收藏品。几年前,他写了一本在瑞典备受欢迎的历史漫画书,书名为《图片中的瑞典生活——20世纪下半叶瑞典现实写照》。乌尔夫收到了一本赠书,但还没有抽空读过。现在他打电话给老朋友,开门见山地问道:“告诉我,拉尔斯,在瑞典的连环漫画里,怎样表现狼的叫声?”

图书管理员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惊讶,不过,国家图书馆每天都会收到千奇百怪的问询,这个问题他倒是有现成的答案。

“瑞典人用‘呜嗷形容狼的叫声,”他说,“在丹麦,人们则用‘呜这个词,一个有趣的区别。”听到这个,乌尔夫很好奇,“所以你在暗示,拉尔斯,”他说,“一个在丹麦长大的人可能会认为狼的叫声是‘呜,而不是‘呜嗷?”

“我没有暗示什么,”图书管理员说,“但是,如果你问我是否存在这种可能,答案是肯定的。”他停顿了一下,“我想,这就像问法国人,在法国漫画书里子弹是什么声音。”

“是什么声音?”乌尔夫问。

“‘啪啪,”图书管理员答道,“而在盎格鲁-撒克逊世界,众所周知,它们是‘砰砰。”

他们继续聊了一会儿,瓦格问起拉尔斯的蜜蜂情况。拉尔斯热衷于养蜂,那一年早些时候给乌尔夫送了一罐蜂蜜,乌尔夫说味道好极了。

最后,拉尔斯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乌尔夫?这和你的刑侦工作有关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乌尔夫说。

那天上午的喝咖啡时间,乌尔夫把部门成员召集到一起,两男两女一共四人。男的名叫安德斯和爱德华,女的名叫克里斯蒂娜和布莉克丝。

“各位现在都忙吗?”见众人在他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他问道。

大家纷纷摇头。“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头儿,”爱德华说,“所有案子都了结了,这是2月份的麻烦——不是犯罪的好月份。”

“所有罪犯可能都在冬眠,”布莉克丝说,“天太冷了,无法出去撬门开锁。至于谋杀,那需要激情,不是吗?在瑞典的寒冬中瑟瑟发抖不太会产生这种激情。所以,要我说,这不是刑事调查部的好时节。”

乌尔夫点点头。“不利于鼓舞士气,”他说,“无所事事地闲坐着一定很令人沮丧。”

“说得太对了,”安德斯说,“我讨厌无事可做。”

乌尔夫靠在椅背上,双手放在脑后。他们知道这个姿势,这是他就要想出什么点子时的模样。他们向前倾着身子,急切地想听听他的建议。

“我收到了一张贺卡,”乌尔夫说,“今天收到的。”

他们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当天是情人节。

“今天是什么日子?”乌尔夫问。

“2月14日。”安德斯说。

“没错。”乌尔夫说。

他们面面相觑,乌尔夫有时会让人难以捉摸,这可能就是一个实例。他们认为,这与他的思维方式有关。他制造出一种不透明的膜,然后,以最合乎逻辑的方式,从容不迫地除去模糊的面纱,揭示事物的真相。人们说,这是瓦格的方法,通过归纳和推理分析案情。

随后爱德华想起来了,“今天是情人节!天哪,我忘了,我妻子会等着贺卡。”

“给她买一束玫瑰,”克里斯蒂娜说,“带着玫瑰回家,就不会受到指责。”

爱德华点点头,“我是打算这么做。”

他们再次陷入沉默,乌尔夫马上就要说些什么了。

“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张贺卡,”乌尔夫一字一顿地说,“情人节贺卡。”

爱德华笑了,“不错啊,头儿,有人喜欢你。”

乌尔夫把手伸进抽屉,取出贺卡。“你们瞧,”他把贺卡递给安德斯,“没有署名。”

“女人总是这样。”爱德华说。

“没错,”克里斯蒂娜说,“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也许吧,”乌尔夫说,“但你不认为给侦探寄匿名信会被视为一种挑战吗?哪个称职的侦探不想知道是谁寄的贺卡?”

安德斯耸耸肩,“除非他闲得无事可做。”

乌尔夫举起一根手指,“一点不错。我们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吗?”

安德斯咧嘴一笑,“你想让我们查出是谁寄的?这就是你想要的?”

乌尔夫向前倾着身子,“我建议大家把这当作一次训练,这样就是合法地使用工作时间了。我们看看是否有能力查出是谁寄的这张贺卡。”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最后还是安德斯打破沉默,率先开口:“好主意,头儿。我们开始吧。邮戳是哪里?”

乌尔夫把信封递给他。“马尔默分拣中心,”安德斯读道,“所以寄件人住在马尔默。”

?“分析得不错,”乌尔夫说,“这将目标缩小到30万人之内。”他停顿了一下,“好了,各位,开始工作。”

大家站起身来,正欲离开时,乌尔夫说:“克里斯蒂娜,请留步。”

克里斯蒂娜坐了下来。她将近30岁,毕业于斯德哥尔摩大學,主修哲学和经济学。她在司法部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认为活力四射的警察工作更合她的口味。她干得很好,几年后晋升到马尔默刑侦部。她是该部门很受欢迎的成员,受到同事们的喜爱和尊敬。

“我们一起来分析分析,”乌尔夫说,“我们已经掌握些什么?”

克里斯蒂娜耸耸肩,“我们有一张贺卡。在2月的头两周,马尔默肯定卖出了数千张这样的贺卡。这就是我们目前知道的信息。”

“我想我们知道的不止这些,克里斯蒂娜。”乌尔夫说。

她诧异地看着他。

“好吧,”乌尔夫接着说,“我们知道这是寄给我的贺卡。”

“是的,当然。”

“我们还知道,给我寄贺卡的人一定认识我,否则不会寄出。”

克里斯蒂娜同意这种看法。

“这意味着,”乌尔夫继续道,“这个人一定经常见到我。”

克里斯蒂娜点点头,“没错。”

乌尔夫没有作声,目光转向窗外。外面的街道上,阳光照射在潮湿的人行道上。晴朗的天空寒冷而又空旷,仿佛城市屋顶上的一个浅蓝色的穹顶。

“你认为我们对寄件人还知道些什么?”乌尔夫问。

克里斯蒂娜笑了。“没有了,”她说,“至少,据我所见。”

“看看这张图片。”乌尔夫将贺卡递给她。

“积雪,”她说,“还有一列火车。”

她把贺卡还给乌尔夫。

“人们出于一些特殊原因选择贺卡,”乌尔夫说,“他们对图片的选择在潜意识里受到很多东西的影响——他们的审美意识、情绪、个人背景等。你瞧,图片会有很多关联。”

“嗯,”她说,“我明白。”

“所以,”乌尔夫说,“买这张卡的人一定喜欢火车,火车对她来说一定意味着什么。”

克里斯蒂娜迟疑了一下。“可能,”她说,“但是……”

乌尔夫举起手打断她,“我认为这个人曾经住在某个偏僻的地方,一个遥远的小镇。火车可能代表逃离偏远小镇生活的交通工具,也可能是通向大城市繁华生活旅程的象征。”

克里斯蒂娜没有说话。

“其次,”乌尔夫继续说道,“我们在措辞中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寄贺卡的人用丹麦语来表达狼的声音,而不是瑞典人的方式。”他停顿了一下,“这意味着她小时候在丹麦生活过。”

他看着克里斯蒂娜。她警惕地注视着他。

乌尔夫笑了,“那么,出于好奇,我想问一下,你小时候住在偏远的地方吗?”

她点点头,“碰巧我是。”

“碰巧,”乌尔夫重复道,“那个地方有火车站吗?”

她又点点头。

乌尔夫用手指敲着桌子,“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你去斯德哥尔摩上大学之前在丹麦生活过四年,对吗?”

克里斯蒂娜嫣然一笑,“可以这么说。”

乌尔夫向后靠在椅背上。

“谢谢你。”他说。

在随后的沉默中,乌尔夫拿起贺卡,又仔细看了看。

“你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平静地说,“今晚能和我一起吃晚饭吗?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一家北方特色餐厅,我记得名字叫‘狼穴。”

克里斯蒂娜又笑了笑。

“我读过顾客对它的点评,”她说,“人们都说很好。”

“那么,”乌尔夫说,“7点?”

她点点头,表示默许。

“很开心收到你的贺卡,”乌尔夫放低声音说,“谢谢你将爱情带回我的生活。很遗憾,近年来它一直被排除在外。”

“你一直很忙,”克里斯蒂娜说,“可以理解,有那么多案件。”

“我们永远不要忙得忘了爱情,”?乌尔夫说,“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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