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乳肥臀》中的汉语文化负载词汉译法赏析
——以杜特莱夫妇的法译本为例
2019-03-26刘金鹏
刘金鹏
内容提要 由于中法之间在语言、文化、历史等方面存在差异,使得文化负载词的翻译成为翻译过程中的重点和难点之一。本文以法国杜特莱夫妇翻译的莫言小说《丰乳肥臀》为例,从人物名字、成语、俗语、俚语、中华诗词与经典等不同方面分析小说中的汉语文化负载词在译成法语时所使用的方法及其所达到的表达效果。
引 言
我们经常使用的翻译方法,大概都可以归入直译、意译与音译三种。一般来说,直译是按照字面意思,逐字逐句地翻译。它优先注重文本的形式,在某种程度上忽略了作者想要表达的精神和思想。与直译相反的是意译,它是一种脱离文本形式的方法,旨在使翻译摆脱文本的枷锁,展示作者的思想和精神。因此,我们可以说直译是“在形式上相似”,而意译则是“在精神上相通”。另外,还有一种经常使用的方法是音译,主要用于翻译人物名字或地点名称。对于任何一个文本的翻译,译者都无可避免地要从此三者中择一最佳。
文化负载词是最能体现语言承载的文化信息、反映人们社会生活的词汇,它展现着一个民族浓厚的民族色彩和鲜明的文化个性。在翻译中,文化负载词所带来的文化缺省是一个难题,要做到忠实地传达本国文化的精髓与灵魂,真正做到不同文化的交流,必然离不开对文化负载词翻译的深入研究。有人认为既然是要翻译汉语中的“文化负载词”,那便一定要把它所负载的文化内涵给翻译出来,只有这样才能使读者感受到中国文化的内涵,才能称得上是好的译作,因此我们就应该偏重于内容,而形式是可以忽略的。其实在具体的翻译活动中,有时也不尽然如此。在能够兼顾内容与形式时,我们就无需在“鱼”与“熊掌”之间作出抉择,而大多数不能兼顾的时候,我们要以内容为重。本文以小说 《丰乳肥臀》①本论文所选用的中文版《丰乳肥臀》系中国工人出版社2003年9月本, 法文译本Beaux Seins Belles Fesses 系瑟伊出版社(Éditions du Seuil)2004年2月本。为例,着眼于汉语文化负载词的翻译,希望通过条分缕析式的解剖,给翻译同好们提供一份范例,并从中得到启发,为推动中国文学和中华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添砖加瓦。
一、人物名字的翻译
我们可以把人物的名字分成两类,一类是人物的真实姓名,另一类是人物的昵称或绰号。对于真实姓名的翻译,不论是将外文名字译成中文,还是将中文名字译成外文,通常音译的方法比其他两种方法使用得更多,比如《世界人名翻译大辞典》就是按照“音译为主”的原则将外文名字译成中文的。而对于很多中国人物的姓名,也大都按照音译的方法,直接采用汉语拼音转写,比如“蒋介石”译为Chiang Kai Shek(这里是用字母转写了粤语发音),“莫言”译为Mo Yan,等等。这足以说明,音译即采用拼音转写中文姓名是能够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也是目前比较通行的译法。但有人会说,如此音译,外国读者怎能知道这名字是何含义呢?诚然,音译法只是用字母记录了一个声音,确实兼顾不到意义的表达,但若无更好的译法时,还是音译法更为可取,至少可以帮助我们避免一些尴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用其他方法翻译人物名字有时会让人啼笑皆非,比如一些早期的《红楼梦》英语译本中将“黛玉”译为Black Jade(黑色的玉),将“宝玉”译成Precious Stone(珍贵的石头)。这些令人捧腹的译作都是由于译者过分追求意义造成的,应当极力避免。而杜特莱夫妇在翻译这本小说中的人物名字时,翻译方法的选取可以说是教科书式的范例,比如在阐述人物名字的内涵多有不便之时,就果断采用音译法,直接保留形式,而非纠缠于内涵,然后用脚注的形式对名字的内涵加以略述。比如小说中“我”(即上官金童)的八个姐姐的名字,在正文中都直接采用拼音转写,译为Laidi,Zhaodi,Lingdi,Xiangdi,Pandi,Niandi,Qiudi,Yunü,而没有像“宝玉”和“黛玉”那样,把名字的意思直译出来。为了帮助法语读者理解中文名字的意思,译者将每个名字的释义放在了脚注里,比如Laidi 意为faire venir le petit frère(Noël et Liliane Dutrait,2004:34),这其实是最简单省力而又自然的译法,因为我们并不需要每次都去提醒读者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音译法翻译人物名字,除了能够避免上述那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效果外,在某些情况下还呈现出一定的优势。比如小说中的“上官鲁氏”和“上官吕氏”就被分别音译为Shangguan Lushi 和Shangguan Lvshi。译者采用了音译法来翻译此二人的名字,而忽略了名字的含义。这样做的好处在于,一方面,对于译者来说,上官鲁氏和上官吕氏都非此二人真实姓名,只是夫姓与妇姓的结合,因此探究这两个名字的内涵是无意义的,它们只是凭借妇姓的不同(一个是Lu,一个是Lv)起到将此人与彼人区分开来的作用;另一方面,译者意识到“上官”这个姓氏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即这是一个使用人数不多的复姓,因此作者保留了Shangguan 这一姓氏,并采用脚注的形式向读者简要阐述了该姓氏的起源和意义,对于读者了解中国的姓氏文化也颇有助益;再者,欧美女性常有出嫁之后从夫姓的习惯,在Shangguan Lushi 和Shangguan Lvshi 中,Lu 和Lv 的直观对比以及Shangguan 的重复出现,直接地呈现出中国女性当时也有出嫁之后冠夫姓的类似习惯。风俗习惯的相近也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个民族的距离。
虽然音译法在翻译人物姓名时被广泛采用,也有自身的优势,但音译并不足以成为翻译人物名字的唯一方法,尤其在翻译昵称、绰号的时候,我们或许应该更多地考虑其他方法,比如直译法,它比音译法更加妙趣横生,更具有表现力。小说中,三姐上官领弟的爱人叫做“鸟儿韩”。作为汉语读者,我们马上便能料想到他是一名捕鸟高手。果不其然,他之所以被人称为鸟儿韩,正是因为他通晓鸟语并且擅长捕鸟。为了在法语中达到同样的效果,译者将该人物绰号直译为 Han l’Oiseau,即便是法语读者,也能像汉语读者一样从这一绰号中窥探该人物之所长。相比之下,如果使用音译法,大概会让法语读者一头雾水。再如,因不满妻子同鸟儿韩出轨而打架,被上官来弟打死的孙不言,其名字译为Sun Pas-un-mot,法语读者定可以“见名识人”,一眼便知他一定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可见,有时在翻译人物名字的时候,直译法更有助于我们通过字面窥探到人物的性格或特点,将人物名字的内涵展现出来。但正如上文中提到的,人名的翻译要相机而为,不宜过分追求意义的表达,否则就会出现一些尴尬的作品。
二、成语的翻译
说起成语,首先应该澄清两点。一是不少人以为只要四个字的就算成语,或者成语都是四个字的,这两种认识都是错误的。大多数汉语成语是四字格,但也有少部分成语是三字、五字甚至七字以上的。二是有些成语从字面上就可以理解其意思,但也有一部分成语必须懂得其来源或典故才能知晓其意,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预见,成语的翻译必然不可能遵循相同的方法。对于字面意思浅显易懂的,我们不妨采用直译法,而对于有典故的成语,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们可以赏析一些小说中的案例。
上官吕氏在给她的儿媳上官鲁氏接生的时候,鲁氏耗了好长时间也没生下来,于是吕氏一边用沾满驴血的双手摩挲着儿媳的肚皮,一边抱怨着说“瓜熟自落……咋咋呼呼……不怕别人笑话”(莫言,2003:6)。中国人常用“瓜熟蒂落”这个成语来形容事情到了合适的时机便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像这种字面意思浅显易懂的成语,译者直接采用了直译法,译为la pasthèque se détache d’elle-même quand elle est mûre(Noël et Liliane Dutrait,2004:19),完全是按照字面意思翻译的,这种方法省时省力,而且法语读者很容易便能理解,不会有任何困扰。
有一点需要注意,汉语的表达往往力求简洁,用最少的字表达一个意思,尤其是对于成语这样短小精悍的表达方式来说更是如此。这就不可避免地造成有的成语部分意象缺失。比如,樊三给上官家的驴接生的时候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莫言,2003:19),言外之意只有他才能给驴接生,因为正是他的马给驴配的种。这句成语大家都耳熟能详,但真要翻译起来,我们首先要问解铃解的是什么“铃”,哪里的“铃”?可见汉语里“铃”的意象是不完整的,我们不知道解的是什么铃,哪里的铃。但实际上如果了解这个成语的出处,便知道此处的“铃”是老虎脖子上的铃,因此在翻译成法语的时候,我们首先应该把意象补充完整,所以译者将其译为Celui qui a attaché la clochette au cou du tigre doit la détacher(Noël et Liliane Dutrait,2004:45),在译文里补充了“老虎”这一意象,足可见译者的汉语功底十分深厚。由此可见,对于这种意象缺失的成语,在翻译时应该把意象补充完整。
有一些成语通常无法靠字面理解其意,这样的成语大多来源于某个典故,因此翻译方法与前面的直译法应该有所不同。比如,在第五十一章里,曾经与上官金童发生过暧昧关系并得到过金童出手相救的那位丰满少妇,见到金童的疯癫状以为他真的得了精神病,对女人的乳房念念不忘,于是对他产生了同情,甚至主动提出让他摸自己的乳房。面对金童的拒绝,她说金童是“叶公好龙”。或许有的中国读者都不知道这句成语的意思,更何况是万里之外的法国人呢?要解释这个成语的意思,就绕不开它的出处。传说春秋时期,楚国叶地的一个贵族,非常喜欢龙这种动物,于是他把家里的墙上都画满了龙。有一天,一只真龙飞入他家中,他却吓得魂飞魄散,可见其所谓的爱龙之心华而不实。于是人们便用“叶公好龙”来讽刺那些自称喜欢某物实则口是心非的人。显然,在行文中去插入这样一个故事是很突兀的,会切断文脉,影响读者的阅读。我们可以不必拘泥于这个成语,用意译法来表达该成语的意思,比如Tu prétends aimer les seins des femmes alors que ce n’est qu’un mensonge(你自称喜欢女人的乳房,却是口是心非罢了)。也可以像译者那样,保留“叶公好龙”这个成语,译成le duc de She qui aimait les dragons,只不过这样一来就需要在脚注里讲述一下“叶公好龙”的故事,才能使法语读者茅塞顿开,心领神会。
不过,同样都是有典故的成语,处理方法也可以是不同的。上面的例子中,译者实际上保留了汉语成语中的意象,通过直译法将其译成法语,但也有意译的情况。比如,同样在第五十一章,司马粮在上官金童面前显露自己对女性乳房的了解,说罢他便说自己是在“班门弄斧”,言外之意金童才是了解女性乳房的行家。此处译者将“班门弄斧”译成了J’étale mon savoir devant un connaisseur(Noël et Liliane Dutrait,2004:776)(我在行家面前摆弄我的知识)。“班门弄斧”这个成语也是有典故的,此处译者放弃了该成语的典故和意象,直接取其意思。究竟哪一种译法更好,恐怕是各有利弊。保留典故的译法需要把故事讲给读者,虽然比较麻烦,但在让读者读懂的同时,展示了汉语成语的博大精深,也展现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舍弃典故的译法则相反,它让译文更加流畅,不会给读者阅读造成障碍,但也完全丢掉了汉语成语中的典故。具体要怎么处理,译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偏好选择。若从展现汉语言魅力的角度看,保留典故似乎更为可取。
三、俗语的翻译
俗语是通俗易懂并且广泛流行的定型的语句,形象精炼,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由于大多数俗语通俗易懂,通常采用直译法最为简单,意思表达也清楚明白。比如,樊三给上官家的驴接生的时候,总害怕日本人要来,结果受了上官吕氏一顿教育,只得干咳了几声,说“还是老嫂子目光远大,看事透彻……往哪儿跑?往哪儿藏……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莫言,2003:21)”,意指该来的逃也逃不掉。译者将这句话译为Qui a évité le Nouvel An,ne coupe pas au quinze du mois(Noël et Liliane Dutrait,2004:49),可见是完全直译的。赶巧的是,上官家的儿媳和驴赶在同一天分娩,而且也是难产。婆婆吕氏割肉般的拿出一块大洋,求刚给驴接生完的樊三给鲁氏接生,她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块大洋贴着我的皮肉放了二十年啦,送给你,买我儿媳一条命”(莫言,2003:30)。译者同样采用直译法译为Avec de l’argent on peut faire pousser la meule à un fantôme(Noël et Liliane Dutrait,2004:68)。这样的直译保留了原句的意义和强烈的讽刺意味,没有使其受损。
不过,翻译俗语不能只考虑意义,俗语毕竟是“定型”的语句,所谓“型”就是指它的形式。很多俗语为了达到朗朗上口的效果,通常结构比较对称,前后字数对等,这是由汉语的表达习惯决定的,比如上文中的“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就是典型的结构对称、字数对等而前后意义恰恰相反的一例。对于俗语的翻译,在不损失意义的前提下,我们要尽可能地兼顾形式。许钧先生在其著作《法汉翻译教程》中谈到内容与形式的辩证关系,“二元论者认为形式和内容是非此即彼的关系,翻译要么是保得住内容保不住形式,要么是保得住形式保不住内容,两者不可兼得。事实上,形式与内容密不可分,在翻译实践中,我们在传达原文内容的同时,也要重视原文的形式”②许钧.《法汉翻译教程》.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第17 页.。值得注意的是,无论句式有多繁琐,汉语总是有办法将长句压缩成短句,只保其“神”,而暂舍其“形”,其意便可以让人心领神会。法语虽以语法结构严谨著称,但也并非完全不可改造,有的时候也能够达到像汉语一样的“短小精悍”,只是需要译者更多的思考和揣摩。马洛亚牧师看到一只牵着银色丝线的喜蛛悬挂在明亮的窗户前,被微风吹得悠来荡去,于是便想起那个美丽苍白的女人曾跟他说过“早报喜,晚报财”。汉语里其实是省略了“喜蛛”这一意象的,读者只能自己去上下文里查找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报喜、报财。汉语的灵活性就在于它可以将很长的一句话压缩成短短的六个字,不仅意义没有损失,还做到了形制规整、对称,读起来像“人之初,性本善”一样朗朗上口。译者的处理也是巧妙的,将其译为araignée du matin,bonne nouvelle; araignée du soir,bonne fortune(Noël et Liliane Dutrait,2004:11),并没有将整句话一字不落地翻译,也没有使用表示假设和结果的逻辑连接词,却达到了同样的效果,在同样表意清楚、形式规整的前提下,甚至比汉语更加合辙押韵,可以说是一个经典案例。
四、俚语的翻译
汉语中有着大量的俚语。俚语多以形象的谬误为基础,新颖独特,带有一定的幽默性质。但正由于其形象的谬误,使得俚语的翻译也有一定的难度。有的俚语我们可以在法语中找到相似的表达,有的则不能。比如,在第四十九章里,耿莲莲问上官金童是不是被老金炒了鱿鱼时,她说Vieille Jin vous a foutu à la porte?(Noël et Liliane Dutrait,2004:719)中国人常用“炒鱿鱼”来形容被解雇一事。如果探究这一说法究竟从何而来,最常见的解释就是鱿鱼受热会卷曲,这一画面就好像被解雇的工人在离开他们工作的工厂之前将他们的铺盖卷儿卷起来一样,实际上是用“炒鱿鱼”来代替“卷铺盖走人”,十分形象风趣。法语里似乎缺少这样形象的表达,所以译者只能找一个意思相近的短语替换。在法语中,foutre quelqu’un à la porte 意为“把某人赶出门口”,类似于汉语里“炒鱿鱼” 的意思。这种译法算是差强人意,毕竟意思没有减损,只是“鱿鱼”这一意象不见了。这种方法可以归入意译的范畴。
再如,小说中多次出现“破鞋”这一意象。“当美貌的俄语教师霍金娜穿着裙子走在街上时,村里的小流氓们飞跑着到她面前,假装跌倒,为的是看看裙子里是否穿着裤衩。慷慨激昂的胡书记说:穿裙子的女人都是破鞋,干那事方便,把裙子往上一掀,双腿一劈就行了”(莫言,2003:443)。还有,红卫兵押着他们的阶级敌人游行时,给这些人头上都戴了高帽子,上面写着他们的罪行,而且还在独乳老金的脖子上挂了一只破鞋。在汉语里,“破鞋”一词是有引申义的,人们常把行为轻佻的风流女子称为“破鞋”。据说这一说法起源于北京的八大胡同,那里曾是妓女的聚居地,经常会有女子在自家门上拴一只绣花鞋来吸引男子的青睐。于是“破鞋”就成了“残花败柳”的同义词。相比之下,法语的类似表达就相形见绌了,une femme facile(轻佻的女人)意味平平。或许译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并没有采用符合法国人表达习惯的une femme facile 这一说法,而是仍然保留了“破鞋”这一意象,并在脚注里解释了“破鞋”的真实含义(Noël et Liliane Dutrait,2004:651)。
如果说“破鞋”是对行为不检的女子的蔑称,那么行为不检的男子自然也逃不过人们的口诛笔伐。比如,在第十七章里,农历七月初七的夜晚,上官鲁氏带着孩子们在院中的石榴树下席地而坐,静静地享受着雨后的阵阵凉风。夜深的时候,母亲让女儿们回屋睡觉,六姐说屋里热,想要睡在院里。鲁氏警醒她说夜里有“采花”的“蜘蛛精”。汉语读者都知道这里的“采花”并非字面意思,而是有引申义的,指的是那些专门迫害黄花闺女的男人。至于为什么把这种行为叫做“采花”,大概是因为人们常用鲜花这样美好的意象来形容女子,于是那些垂涎于鲜花的美艳,意欲不轨的男人自然就被叫做“采花贼”了。译者在译文中保留了cueillir une fleur(采花)这一说法,并在注脚里揭示了真实含义为violer une femme(玷污女性)。可见,译者是尽量照顾到了汉语原汁原味的表达方式的,也只有使用直译法才能做到这一点。
五、诗词与经典的翻译
中国人在悠久的历史中创造了数不胜数的优秀经典、优美诗词,这些文学瑰宝的翻译值得我们细细研究。说到经典,前面我们提到的《三字经》便是其中之一。《三字经》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汉语的精炼让说教的经典也可以像儿歌一样朗朗上口。即便是大量地节省文字,以便凑成三字一句,其意义也仍然可以被准确领会。法语素来以严谨著称,且汉法两种语言的结构很多时候不一样,法语要想做到汉语这般短小精悍的同时又能让人茅塞顿开,是比较困难的。于是,这句话就不得不直译成法语,首先要将“三字句”的意思补充完整,也就是翻译成现代白话文,然后再将白话文直译成法语:L’homme est bon de nature,naturellement les hommes se rapprochent,l’habitude les éloigne(Noël et Liliane Dutrait,2004:288)。这种译法虽不合辙不押韵,但胜在意义无损,人人都读得懂。在无法做到“形神兼备”的情况下,自然是要以“神”为本,以让读者可以领会意义为重,译者如此处理无可非议。
卷帙浩繁的中国文学里不是只有说教的经典,更有无数浪漫的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中国人听起来都觉得十分精妙的诗句,译成法语难度可想而知。所谓“灵犀”,就是犀牛的角。古人认为犀牛的角长有白色纹理,非常敏感,后来便以“心有灵犀”来比喻两人超乎语言的默契。在汉语里,“灵犀”本就是一个很美好的词语,再者人们又多用“心有灵犀”一词来形容默契的爱情,使得“心有灵犀一点通”成为了一句浪漫绝美的诗句。在小说中,译者将这句诗译成les coeurs sont aussi sensibles que la corne du rhinocéros(Noël et Liliane Dutrait,2004:797)(心像犀牛角一样敏感)。或许有人会觉得说得太直白就不雅了,但其实译者是忠实地表达了原文的意思的。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美感上的落差,可能与缺乏特定的文化环境的渲染和熏陶有关,法语读者并不一定能像我们一样领略到这句诗的美好,但“灵犀”这一意象的保留,给了法语读者了解中国人的审美观的机会。
结 语
文学作品是大量汇集文化负载词的一个领域,通过以上案列的分析和鉴赏,我们大致可以获得这样一些基本规律:在翻译人物名字的时候,如果是真实姓名,大多采用音译,即用拼音转写即可,名字的含义可以通过注来解释;如果是昵称、绰号等,通常直译法更有利于表现人物的性格,使读者“见名识人”;对于成语来说,如果字面意思浅显易懂,直译法最为简单省力,而且表意清楚,不会给读者造成困扰;如果是有典故的成语,从展现汉语言魅力的角度,最好是保留成语的意象和典故;俗语的翻译多数情况下采用直译法最为省时省力;对于俚语的翻译,容易找到对应的可以采用对应法,无法对应而需要直译的,要解释其真实含义;对于诗词与经典,要以“意”为重,将意思表达清楚。之所以称这些为基本规律,是因为它们适用于绝大部分情况,但不排除少数情况下我们可以有其他的选择。无论采用何种方法来翻译汉语文化负载词,重要之处在于要根据不同的情况从三者中择一最佳方法,在尽量不给读者造成阅读障碍的同时,尽最大可能保留住汉语中的原汁原味。
汉语是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是丰富多彩的,有很多东西或许译者也不甚了解,这就要求译者去深入地了解自己的文化。因此文化负载词的翻译对译者自身的语言和文化功底有着很高的要求。推动中国文化和文学“走出去”,这里面有太多需要我们去阐释的东西。要做到阐述得好,一方面需要我们真正了解汉语和中华文化;同时又要精通法语这门遥远的语言和法国文化,做到用法语“说明白”。这对译者的双语言和双文化功底提出了巨大的挑战。相信未来会有更多优秀的翻译家和译作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