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四个一”对唯物史观的创新性阐释与发展

林丽婷

(福建医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福州 350122)

2019年3月的“两会”上，习近平总书记用“四个一”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思想进行归纳，“四个一”具体包括如下内容：在“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中生态文明建设是其中一位，在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方略中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其中一条基本方略，在新发展理念中绿色是其中一大理念，在三大攻坚战中污染防治是其中一大攻坚战[1]。“四个一”所蕴含的新战略新理念新思想新实践，形成了对唯物史观的创新性阐释与发展。“四个一”的唯物史观理解有助于为新时代的生态环境问题提供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彰显马克思主义的当代生命力。

一、生态文明建设丰富了马克思的社会系统结构理论

马克思的社会系统结构理论为唯物史观的创立奠定基础。在《哲学的贫困》中，马克思首先提出了社会有机体的范畴，指出人类社会是“一切关系在其中同时存在而又互相依存的有机体”[2]，即人类社会同其他物质的运动一样，都是由若干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各要素组成一个有机整体。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具体阐述了社会系统结构理论的内在蕴含，即“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3]。这段论述阐明了马克思的社会系统结构理论的具体内容。马克思指出，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是社会有机体运动的基本形态，且社会形态在生产方式推动下由低级向高级发展。具体而言，马克思的社会系统结构理论蕴含着社会经济结构、社会政治结构、社会文化结构间的良性互动、协调发展。可以说，基于唯物史观立场上的社会有机体的内部结构及其运动，对各国把握社会发展规律提供了理论依据。马克思主义社会系统结构理论要求任何(阶级)社会的发展都必须重视一个社会的经济建设、政治建设和文化建设。

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六次集体学习时指出：“党的十八大把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明确提出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努力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4]5这次重要讲话表达了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对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高度重视。从理论上看，“五位一体”总体布局表达了党中央对社会有机体内涵及社会系统结构理论的不断深化认识。党的十八大提出，“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内部的五个建设子系统在社会结构中各有不同的地位和功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五大建设”相互作用、共同合力的结果，各组成部分必须良性互动、协调发展；从实践上看，“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是党中央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过程中对新时代中国社会结构和功能的创新性探索，党的十八大报告首次从国家意识的层面将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从“三位一体”到“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转变。“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开拓了马克思社会系统结构研究的新视野。

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对自然与历史辩证关系的最新阐释

自然和历史的辩证统一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内容。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具有反作用。不同社会形态下的劳动实践(生产方式)会形成不同的生态后果和自然观念。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资本主义生产“破坏着人与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到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5]。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具有反生态的本质，它是导致“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关系”裂缝产生的根源。而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又指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6]可见，社会主义生产方式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存在质的差别，共产主义社会是一个人与人、人与社会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的社会，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并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简言之，一定社会的自然环境状况及自然观念与特定的社会历史发展阶段紧密相关，自然史与历史密切相连又相互制约。准确理解马克思“自然”范畴的唯物史观概念，有助于我们正确把握自然的社会历史性特征。正如西方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施密特所言：“把马克思的自然概念从一开始同其他自然观区别开来的东西，是马克思自然概念的社会——历史性质。”[7]

2017年10月，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我们要建设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既要创造更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也要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8]。可以说，党中央对推动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建设新格局的科学论断，表达了党中央关于人与自然关系认识的时代变迁。过去人们普遍存在一种误区，认为现代化与生态环境不相容，即人类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势必会牺牲绿水青山，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二者不可兼得。但是，伴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的不断发展，党中央加深了对自然与历史辩证关系的理解，明确了现代化与生态环境是否相容与社会制度(社会形态)相关，资本主义现代化进程的反生态本质并不能阻碍社会主义现代化和生态环境间的协同并进，社会主义生产方式与生态环境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正如法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高兹在《经济理性批判》一书中所提出的，现代社会实际上存在着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与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两条根本不同的现代化道路。他说道，“当前的危机并不意味着现代化的过程已经走到了尽头，而我们必须走回头路。倒不如说具有这样一层含义：需要对现代性本身加以现代化，需要反身性地将现代化本身纳入其自身的行为领域，即将合理性本身加以合理化。”[9]可见，高兹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充满信心。在他看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生态价值诉求恰恰在于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的现代化何以实现？根据坚持自然与历史的辩证统一的原理，将社会公正与环境正义结合起来处理生态环境问题，这是一种科学的方法论，也是唯物史观区别于过去的一切历史观的根本之处。如部分西方环境伦理学家习惯用自然与社会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来处理生态环境问题，即当意识到资本主义生产导致严重的生态问题时，环境伦理学家往往寄希望于单纯的个人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的改变，试图通过个人道德境界的提高来保护生态环境，从而忽视了“自然异化”的社会历史根源。相反，唯物史观强调自然与社会的辩证统一，倡导环境正义与社会公正。唯物史观指出，社会公正的缺失会给社会带来各方面的危机，包含生态危机。因此，生态危机不单是生态问题，更是社会问题。只有坚持公平正义的原则，才能妥善处理环境问题上各种利益群体的关系，使每一个公民都能在环境改善中受益。一言以蔽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理念本质上要求自然与历史的辩证统一，将生态环境问题的解决与社会民生问题的解决相结合，凸显新时代生态环境问题的社会历史性特征。

三、绿色发展新理念是对马克思自然生产力理论的当代遵循

唯物史观认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规律，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其中，生产力是社会进步的根本内容，是衡量社会进步的根本尺度[10]131。当前，全面把握马克思的生产力理论关键在于正确理解“生产力”范畴。但是，在有关生产力的界定上，学界一直没有一个很确切的定义，大部分学者仅停留在从人与自然对立的视角来解读马克思的生产力范畴，即将生产力范畴定义为“生产力是人类在生产实践中形成的改造和影响自然以使其适合社会需要的物质力量”[10]。这样的界定过分强调人对自然的改造和利用，容易曲解马克思生产力内涵的本质，造成马克思主义是人类中心主义的错觉。事实上，马克思的生产力概念蕴含着社会生产力和自然生产力的有机统一。一方面，马克思强调人类的主体性地位，强调人类对自然和社会的改造作用；另一方面，马克思亦强调自然界是人类社会的基础。在马克思看来，“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11]。可见，马克思的生产力理论不单强调了劳动生产力，而且还重视自然生产力，自然资源是劳动的重要因素。不仅如此，自然系统还内在于生产关系之中，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从价值与使用价值的维度对自然界的基础性作用进行强调，他指出:“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同劳动一样也是使用价值(而物质财富就是由使用价值构成的)的源泉”[12]。总之，马克思的自然生产力理论非常看重自然环境在社会形态更替过程中的历史作用。唯物史观指出，自然(地理环境)作为社会存在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社会存在与发展的必要条件，在社会发展中起巨大作用。《资本论》中，马克思提到：“农业劳动的生产率是和自然条件联系在一起的，并且由于自然条件的生产率不同，同量劳动会体现为较多或较少的产品或使用价值”[13]。很显然，农业的劳动生产率受到自然条件的巨大影响，人类社会系统与自然生态系统应相互协调。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发展是解决我国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发展必须是科学发展，必须坚定不移贯彻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8]其中，绿色发展理念创新充分表达了党中央在生态环境与经济发展关系问题上的准确把握。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保护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绝不是对立的，关键在人，关键在思路。”[4]我们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可以说，绿色发展是马克思自然生产力理论的内在要求。同时，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要更加重视生态环境这一生产力要素，绿水青山既是自然财富，又是社会财富、经济财富[4]。概括而言，绿色发展新理念既是对马克思自然生产力理论科学性的确证，又是对社会主义本质的深化认识。

四、污染防治是对人民群众创造历史原理的创造性运用

唯物史观认为，人民群众是社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创造者，是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正如恩格斯所言：“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14]，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之一。这一基本观点要求坚持马克思主义群众观点和群众路线。群众观点和群众路线的具体内容包括：坚信人民群众自己解放自己的观点，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观点，一切向人民群众负责的观点，虚心向群众学习的观点，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党的十八大以来，纵观我国的一系列改革举措，都是对无产阶级政党的群众路线和群众观点的积极贯彻。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所提出的，“检验我们一切工作的成效，最终都要看人民是否真正得到了实惠，人民生活是否真正得到了改善”[15]。

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一主要矛盾的变化表达了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广泛，既包含更高质量的物质文化生活，又要求更好的民主、法治、公平、正义、环境等。改革开放以来，人与自然发展不平衡、绿色发展不充分的问题日益成为影响人民幸福生活的重要因素。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坚决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精准脱贫、污染防治的攻坚战，使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得到人民认可、经得起历史检验。”[8]可见，党中央提出的三大攻坚战的重大决策部署，紧紧把握住马克思主义关于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的基本原理及坚持群众路线的基本方法。其中，在污染防治攻坚战提出，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胜阶段，只有从根本上解决生态环境问题，才能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才能实现全面小康。环境质量的改善是全面小康的重要标志和依据。污染防治问题，既是生态问题，也是民生问题。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是习近平生态民生论的重要内容。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环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丽，蓝天也是幸福。”[4]“良好生态环境是最公平的公共产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16]污染防治的生态意蕴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关于民生的内涵。

近年来，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环境保护工作取得历史性成就，但我们也要清醒认识到这些成就与人民日益增长的对优美生态环境需要相比仍存在较大差距，污染防治工作任重道远。按照马克思主义关于人民群众是社会历史的主体的基本原理，我们要秉持民生为要、环保为民的理念，着力解决突出的环境问题，把关系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的大气污染、区域水污染、土壤污染等问题摆在重要位置，重点打赢蓝天保卫战，使良好的生态环境成为人民群众生活质量的增长点，切实增强人民群众的幸福感。因此，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提升生态文明，保护人民健康，不仅是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需要的内在要求，也是对唯物史观关于人民群众创造历史基本原理的创造性运用。

总而言之，“四个一”作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内容，其各组成部分的内容具有高度的连贯性。生态文明建设是污染防治攻坚战的方向指引，污染防治攻坚战是绿色发展的必要要求和重要途径，绿色发展的核心要义是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生态文明建设的价值诉求，“四大内容”缺一不可。习近平总书记从唯物史观视域对“四个一”进行创新性阐发和理解，体现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理论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