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恒远
2019-03-25闲林
闲林
从祝融峰下山,再回望,衡山依旧群峰起落,云深雾罩,但此时已玑衡于心,成为人生恒久的思量。
初至衡阳,出了高鐵,一股潮湿气息便扑面而来,与北方透彻凛冽的冷不同,衡阳的冷带着不经意的寒凉。于2018年杂乱交响的尾声里,有幸与海淀作协各位师友同行到湖南衡阳,是这纷杂坎坷的一年中最顺遂欢愉的事。此行众人多为小说家,石钟山老师带队,主要目的是改稿、采风。
到衡阳,便绕不过衡山。衡阳,因衡山得名,地处山南,故而为“阳”。古人说衡山“犹如衡器,可称天地”,我想,他们一定是站在相对高度去观察山形山貌才得出此结论的。我在山脚下仰望多时,看到的不过是层峦叠嶂,连绵起伏、郁郁葱葱。某人说我生性愚钝,又说我一叶障目,还说我缺乏艺术的高度。所谓艺术,就是要跳出“看山是山”的情境,达到“看山不是山”,甚或“看山有云” 境界。这个季节,几乎不见晴日,烟笼山色,雾锁诸峰,不折不扣的“看山有云”,至于衡器之形,就只能凭想象了。
改稿之余,大家登衡山游览。此时已入冬,但山上依旧松柏青翠,棕榈繁茂,很多落叶乔木还有稀稀落落的叶子,橙黄明艳,悬于枝头,给衡山增添了不少色彩。乘车上山,偶见沿途的行人一步一步低头行走,用脚去丈量山的高峻与宽厚,我内心顿感充盈,或许,只有经历过这样的攀爬,才更能体味山高水远的开阔。
我们是向着祝融峰挺近的,据说,这是衡山最高峰。祝融,是三皇五帝时夏官火正的官名,后来被称为火神灶神。山峰以神命名,显得“有仙则灵”,于是,我对祝融峰更多了几分向往,期待它钟灵毓秀的同时,更要不同凡俗。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深处俗世,偏偏追求脱俗,心里充满了矛盾。
上山路远,中午大家在福严寺落脚休憩,叨扰了一餐斋饭并一杯热茶。福严寺白墙灰瓦,清雅怡人,是一座隐于青山的古刹,供奉着观音、岳神、罗汉等。在宝相庄严的佛像面前,我内心的荒凉和惶恐都如衡山的云雾一般在慢慢淡去,心变得安静祥和,唯祈盼自己能如寺门外那株千年银杏树一样,在悠长的岁月中安然地倾听暮鼓晨钟,然后随四季枯荣。但我到底没有古树的修行,参不透人世间很多沉浮悲苦,仍执着于对错得失,所以才会作茧自缚,被困于当下。
寺门正对一处山谷,站在门外石阶凭栏远眺,能望见谷底的乔木与蔓藤,它们身处低处,正努力向上生长以求取更多的光和养料。在冬日阴雨如丝的时节,刹那云开雾散,微弱的光照进山林又顿时隐去,一切恍然若梦。或许,福严寺就是衡山的一个梦,这个梦零零落落、起起伏伏,唯余缥缈木鱼声在醒时依稀回味。
到祝融峰顶的时候,关于福严寺的梦才醒了,恍惚间,只见云雾中宽阔的台阶,通向更高更远的地方。随众师友拾级而上,终于见到南岳衡山的标识,刻在一处椭圆的石头上,虽有游人络绎不绝与石头合影,但那石头始终孤寂地矗立在衡山最高峰。
站在祝融峰顶,突然少了向下看的勇气。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总喜欢说“山到顶级我为峰”,长大才知,高山仰止、虚怀若谷、深水静流。在芸芸众生中,自己不过是一粒微尘。做好一粒微尘尚且不易,又何谈高山大海?登山,与优秀的人一起,总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得到更迂阔的感悟。
它山洗肺,衡山洗心。一次衡阳之旅,踏上衡山之巅,慢慢理清了心头萦绕的各种丝丝缕缕的头绪,尽管天气还是没放晴,但头脑已澄澈,心境已清明。
从祝融峰下山,再回望,衡山依旧群峰起落,云深雾罩,但此时已玑衡于心,成为人生恒久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