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深情款款
2019-03-22阑雅
阑雅
简介:许情耀一直厌恶陆音,抗拒她的靠近,不惜用一切语言去刺伤她。可到了最后,他终于逃脱了陆音的爱,却没能逃脱自己陷在失去她的噩梦里,永远无法走出去。
一
陆音又来找许情耀,此时许情耀正在为对家闹场子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信义区那边的赌场在前几天开业剪彩,可没过几天,对头那边来了人,在场子里闹了好一会儿。那时候许情耀人在外地,等听见风声赶回来时,便看见场子里被搅得乱七八糟,刚从泰国买回来的那尊财神也被人砸碎了,桃红色的碎片稀里哗啦地落满了白色的地板。
陆爷被拂了脸面勃然大怒,指着许情耀骂了许久,又让许情耀滚去收拾残局。可许情耀前脚才踏进场子,后脚陆音便跟来了。
陆音是陆爷的独女,陆爷极为宠爱她。她性格活泼开朗,每次来找许情耀都不忘贿赂他的兄弟,这次来便带了一大堆饮品。夏日炎热,众人自是一拥而上,好不热闹。许情耀站在角落里,看见陆音手里提着一小盒糕点还有一杯奶茶,周遭有人打趣道:“大小姐,这次又给许哥带什么好吃的了?”
陆音嘴角绽开笑容,丝毫没有富家小姐的脾气。她皮肤白皙,鹅蛋脸,笑着的时候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她柔声道:“和你们是一样的啦,只不过他的奶茶是温的。”
有人问:“这么热干吗不弄冰的?”
“哎呀!”陆音娇笑答,“你懂什么?”她晶莹的眸子望向许情耀俊美的脸庞,“阿耀不能喝冷饮,他的胃会受不了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最终在许情耀的冷眼下,都渐渐收了声,退了出去。
陆音避开脚下的狼藉,走到许情耀旁边,将糕点盒打开,献宝似的高高举着,笑着道:“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许情耀微微垂眸,望着面前的糕点,形状像兔子又像狗,红红的鼻子,长长的尾巴,卖相有些难看,他根本就没有食欲,于是淡淡地说:“放着吧,我还不饿。”
陆音有些失望,举起糕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问:“真的不吃吗?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看嘛。”
许情耀被晃得心烦意乱,抬手一挥便将陆音的糕点拂落在地,柔软的糕点落在地上碎成几瓣,那黏稠的奶油不小心沾了许情耀一手,他蹙着眉头拿了手帕擦手,看也未看陆音一眼,声音低沉道:“你能不能先出去?我现在很烦!”
陆音望着许情耀坚硬冷漠的面庞,他绷着脸,眸子里全然阴沉一片,陆音觉得有些委屈。他一向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连给她个好脸色都吝啬。她也不知是不是着了魔,无论他怎样对她,她心里卻始终毫无怨气。她真的太喜欢许情耀了,喜欢到已经失去了自我。
良久,陆音听见自己涩涩的声音说:“那我陪着你。”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许情耀的脸色,生怕他又不耐烦起来,急切出声道,“我保证不打扰你。”
许情耀一直工作到傍晚,其间有人进来收拾东西,看见陆音跟在他旁边,像个小丫鬟似的为他擦汗递水,格外殷勤。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偏偏许情耀自个儿别扭至极,即便是陆音温柔体贴,他仍旧觉得浑身不自在。
直到夜幕降临时,许情耀终于处理完账本以及一些琐碎的事情,他站起身往外走,门外有手下走过来问:“许哥,大小姐呢?”
许情耀这才想起自己将她遗忘了。
他想起一下午她都在他旁边上蹿下跳,许是累了,不知何时陆音趴在旁边的桌案上睡着了。那时,他偶然间转头看见午后的阳光耀眼而夺目,有几缕光从窗外照进来,刚好洒在她身上,没一会儿她白皙清透的面庞便被晒得通红一片,偏偏她睡得死沉,他走过去时还能听见她鼻腔里细微的呼吸声,像猫一样,乖巧而温顺。
许情耀回过神,挥挥手道:“你去叫醒她,把她送回别墅。”
那人支支吾吾地道:“许哥,大小姐会不会生气?”谁都知道大小姐是专程来找许哥的,好歹也陪了许哥一下午,许哥却连送她回去都假人之手,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许情耀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他冷冷地抬眼,锐利的眼神望着问话的人,说:“她生气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转过身,将车钥匙抛给身旁的人,寒声开口道:“以后你们谁都不准向她透露我的行踪。”
那人应着,叹息了一声往里走,却冷不丁看见一抹娇小的身影正站在门后的阴影处。陆音显然已将许情耀的话语尽数收入耳朵里,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嘴角却是带着笑意,低声呢喃道:“还真是……冷漠呢。”
可也仅仅是对她冷漠,许情耀的柔情大约都给了另一个人。
二
陆音没回别墅,吩咐人将车开往许情耀的住处。
许情耀住在郊外,楼房旁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漆黑的夜空没有繁星,陆音一眼便看见许情耀的身影,他与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女并肩走着,这么远的距离看不清楚许情耀的表情,但是陆音知道,他的神色一定是温柔的。
同对待她的模样截然不同。
“大小姐,补品还要送吗?”陆音借着送补品来许情耀的住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次不知为何,她有些许低落。她摆摆手,道:“还是不去了吧,最近阿耀很烦我。”她再次望了一眼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敛下思绪,上车离开。
许情耀管辖的场子被砸,许情耀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过了几天,陆音便从父亲手下几个人嘴里听说,许情耀砸了对方更多的场子,小至饭馆、台球室大至游戏厅、俱乐部,此举还得到了警方的高度重视。许情耀闹出这样大的动静,陆音实在放心不下,她向陆齐顺求情:“阿爸,您对阿耀真是太苛刻了。这样砸来砸去有什么意思?那些人知道这次阿耀让他们损失惨重,一定不会放过阿耀的。”
陆齐顺宠溺地摸了摸陆音的发丝,眉开眼笑地对她说:“放心吧,若是这样小打小闹都招架不住,那我还怎么把生意交给他?”
陆音心中一惊,抬眼向父亲望去,诧异道:“父亲,您要将生意交给阿耀打理吗?”
“你不是看中他了吗?”陆齐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我自然要试试他。”
“还是不要了吧。”陆音扯了扯陆齐顺的手臂,“我虽然看中阿耀,但是他不喜欢我。”
没想到陆齐顺听了她的话却是勃然大怒,他手掌大力拍上桌子,阴沉着目光道:“他怎么敢不喜欢你?”陆音是他陆齐顺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无论是相貌、才学还是家世,哪一点儿配不上许情耀?当初若不是他栽培许情耀,还会有他的今天?
“这种事儿强求不来的,阿爸。我要他真心实意地喜欢上我,你可不要逼他。”陆音缠着陆齐顺撒娇,磨了好一会儿,陆齐顺才终于应承了。
许情耀又重新开了赌场,或许是他终日里守着赌场起了震慑作用,有一段时间,赌场里的确秩序井然。砸了对方的场子让对方吃了大亏,也没见着有人来寻仇,陆齐顺这才敢放陆音来找他。
可许情耀一点儿都不待见陆音,此刻他端着红酒杯坐在赌场后台房间的软皮沙发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淡淡地望着推门而入的陆音,说:“大小姐不该来,这里不安全。”
陆音眨眨眼睛,歪着头望着许情耀,笑了起来。她一笑,脸颊上的酒窝便深陷下去,甜美又迷人,她的声音软绵绵的:“阿耀你在喝酒呀?”
她走过去端起空酒杯为自己斟上了一小杯,再自然不过地坐在许情耀旁边,清澈灵动的大眼睛望着许情耀道:“我陪你喝好不好?”
她总是用这种温柔而迷恋的眼神望着他,尽她所能地讨好他。许情耀明白,若不是陆音的喜欢,他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他淡淡地出声,说:“随你。”顿了顿他又嘱咐,“别喝醉了。”
“你是在关心我吗?”陆音的声音愉悦至极,她开心地攥着许情耀的手臂认真询问,“是不是?”
许情耀蹙了蹙眉,微微侧头,看见陆音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扑闪着期盼的光芒望着他,刚到嘴边的讽刺话语竟然说不出口了。
见他默认,陆音高兴坏了,俯过身去不由分说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不等许情耀发作便捂着嘴巴跑了。许情耀坐在原地有些发愣,只觉得空气中有一股暗香浮动,像是她身上的味道,更像是她唇膏的味道。
三
许情耀的赌场没事儿,但许情耀最重视的人不见了。
有人发了一段视频给许情耀,视频里的少女奄奄一息地靠在墙角,柔弱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那人叫嚣着,让许情耀拿五百万去港口赎人,否则就撕票。港口是对头的地盘,这看似一宗绑架案,实则却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火拼。
许情耀哪有那么多钱?他不过是替陆齐顺卖命的手下,就算是半个老板,没有陆齐顺的首肯,也不敢轻举妄动。
许情耀去找陆齐顺求他救人。陆齐顺锐利的眼神望着他,却是冷冷地笑了,他开口道:“救人?憑什么我要帮你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许情耀站得笔直,望着陆齐顺道:“遥遥是我唯一的妹妹,若是陆爷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陆齐顺嘴角的笑容嘲讽至极,“我重用你是因为音音对你一片痴心,除了这个,你以为我稀罕你为我做什么?”陆齐顺终是没有答应许情耀搭救遥遥,甚至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插手此事。
陆音头一次看见许情耀失魂落魄的模样,许情耀转身匆匆跑下楼时,陆音在门口扯住他的衣袖,小声开口道:“你不要怪阿爸,他只是不希望有人因此受伤。”
许情耀的眼神带着冷意望着陆音却没说话,他拂开陆音的手往前走,陆音小跑着跟在后面道:“阿耀,你不要做傻事。我会求阿爸救遥遥的。”
许情耀却没搭理她,他阴沉着脸,蹙着眉头,越走越快,越走越远,身影很快从陆音的视线里消失。
两日后许情耀东拼西凑仅仅只凑够了一百万,他将这笔钱装在一个黑色的包里,孤身去了港口。对头约定的地方是港口旁的一个仓库,仓库外站了好几个守门的高个子男人,看见许情耀面无惧色地提着包走过来,皆是吹着口哨戏谑地望着他说:“你倒是真不怕死。”
许情耀虽年纪轻轻,但手段狠厉,雷厉风行,对头的人在他手里吃过不少亏。他一走进仓库,便有几个人围上来,扯着他的头发便往一旁的墙壁上狠狠撞去。许情耀被撞得头破血流,却一声不吭,只冷冷地望着前面翘着腿坐着看戏的对头老大道:“我要见遥遥。”
身旁几个人大笑起来,拽着许情耀的衣领继续拳打脚踢。许情耀的手扣在腰际上隐忍着没有发作。他孤身一人来港口,便早就猜到是这种下场。即使他有五百万在手,那些人亦不会真的放过他,而他在等一个时机。
可他没想到,陆音会在这个时候冲进来,他被人一拳打中鼻梁时,忽然听见一阵急促地喊声:“住手!你们别打了!”许情耀微微抬眸,看见陆音从门口跑进来,推开面前的几人,蹲在他身旁看他,声音里隐隐带了哭腔问,“阿耀,你怎么样了?”
许情耀看见陆音的脸色苍白,她伸出手来擦拭他鼻梁上的血,心痛得直蹙眉。
对方的人面面相觑,有人饶有兴趣地吹着口哨開口道:“这不是陆大小姐吗?”
陆音咬了咬唇,明明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却抬起头假装镇定地望着那帮人说:“你们想要什么?绑我便是了,绑遥遥和阿耀是没用的。”
许情耀觉得陆音简直是疯了,她根本就不知晓对方和她的父亲究竟有怎样的仇恨,竟这样撞上了枪口。送到口的羊没有不宰的道理,那帮人当即爽快地答应将遥遥和许情耀放走,然后命人绑了陆音。
陆音乖乖巧巧地伸手,任由人将她的双手绑住。她一贯柔弱,此刻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却没有眼泪,她嘴角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望着许情耀说:“阿耀,你先回去处理伤口吧。”顿了顿,她又说,“你不用担心我。”那模样简直傻得可怜。
四
几天未见,遥遥神色憔悴至极,似乎受到了不少惊吓,她对许情耀说:“我们走吧,陆音会没事的,她有一个神通广大的父亲会救她,可我们留下来是没有好下场的。”
许情耀摇头没有答应。他终是没有抛下陆音一走了之,转身又回到了仓库。对头的人缴了许情耀的枪,故意用一条粗大的绳子将许情耀和陆音绑在一起。
那一天大概是陆音和许情耀这几年里靠得最近的一天,陆音的身子紧紧地贴在许情耀的胸口,她甚至可以清晰无比地听见许情耀的心跳声,就响在耳边,响在心底。有许情耀陪着,她连那仅剩的惧意都没了。她靠在许情耀的怀抱里,扯起嘴角笑着道:“阿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许情耀当然记得他和陆音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陆齐顺的仇家上门,刀枪棍棒舞得眼花缭乱,陆音被一路护送着藏进了巷子里的一个平房里,可她在那所平房里没待多久,便有人追击而来。那人一连开了三枪,打死了三个人,脚步声就停在陆音的门前,她捂着嘴唇,眼泪肆无忌惮地落下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就在这时,陆音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闷响声,像是棍子狠狠敲打身体的声音。
不多时,房门被缓缓推开,陆音惊恐地抬起头,借着门外模糊的月光,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向她快步走来。陆音尖声呼喊,却被他反手捂住嘴唇,耳旁传来低沉好听的男声:“别怕,我会救你出去。”
陆音眨眨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在他的手臂上。她的嘴唇触碰到他的手掌,她鼻腔里涌进来的全是他手掌心里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她抬起眸子望着面前的人。
门外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他的面庞,五官俊美精致,轮廓线条冷硬如雕刻,此刻他狭长的桃花眼微眯起,与她对望。不知是不是九死一生的画面太过刺激,还是陆音太过害怕。这一瞬间她竟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又急又快,仿佛要跳出胸膛。
许情耀手里没枪,被打晕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两人自然不能在平房里多待。于是许情耀冒着生命危险带陆音从另一个巷口跑了出去。
陆音从小被陆齐顺保护得太好,身边的人都对她恭恭敬敬,从没有人这样拽着她的手在夜色里奔跑。或许便是那一刻,陆音的心底头一次生出别样的情愫。
后来的事情便显得顺理成章,许情耀救了陆音,因为陆音的央求,陆齐顺重用了他。许情耀亦没辜负陆齐顺的重用,这几年,他混得风生水起,在当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往事想起来似乎很是遥远,许情耀眸子沉沉,侧过头去,看见陆音白皙的脸颊上那个甜甜的酒窝。她眼神却有些缥缈恍惚,轻声道:“那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英雄。”
可陆音并不知晓,她命中注定的英雄只保护了她一时。
但她,真的想竭尽所能保护他一辈子。
五
陆音在对方手中,陆齐顺焦急万分,当下便点了人,赶去仓库进行了伏击。
枪声是在半夜响起来的,那时候仓库的守卫最为松懈,谁也没想到陆齐顺这般胆大包天,在港口不远处便进行火拼。
可许情耀知晓,陆齐顺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不过是对头的人里有他的几个心腹。那几个心腹解决了仓库里的几个人,便给许情耀松了绑,塞了一把枪给他,让他带陆音从后门逃走。
许情耀握着陆音的手往外跑,这逃命的场景莫名的熟悉,陆音心生情愫,不由得抬眼去看许情耀,余光却看见一抹身影在许情耀身旁飞快地掠过,她猛然扑过去,紧紧抱住许情耀,许情耀跟跄一步,陆音只觉得后颈剧烈地一痛,整个人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后来的事儿,陆音便不知晓了。只知道她安然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熟悉的卧室里,许情耀守在床旁,以往英俊干净的面庞长了细细的胡须,眉眼疲倦,满眼血丝,整个人憔悴至极。
看见陆音醒来,他扯了扯嘴角,开口关切地问道:“你醒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陆音愣了一下,便又见他伸出手,温热的手掌抚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温度,随即自顾自地说道:“烧已经退了,伤口还痛吗?”
陆音恍然如梦,面前这个模样憔悴,神色温柔的许情耀竟让她有些陌生,她有些不敢相信。还在梦里吗?为什么许情耀会对她这样温柔?
“我……”陆音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许情耀端过床头旁边的温水,颇有耐心地喂陆音喝,又端过旁边的稀粥说,“我喂你喝点儿粥吧。”
陆音点点头,无比乖巧地靠在床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许情耀喂完了粥,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出声问:“再睡会儿?”
陆音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莹白的手挽住许情耀的手臂,他没像从前那样拂开她的手,反而朝她露出温柔的笑意。陆音沉溺在他的温柔里,恍然若梦道:“阿耀,你对我真好。”她傻乎乎地抬眼望他,“我不是在做梦吧?”
之后的一段时日证明了陆音没有在做梦,许情耀当真对她与以往不同了,他不再用无比不耐烦的语气同她说话,也不再抗拒她对他的爱意。
有一次陆音等他下班等得睡着了,那晚的夜色微凉清冷,许情耀脱了外套裹在她身上,将她无比温柔地抱进车里,见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还笑着调侃道:“像只猪。”
陆音心底既惊喜又甜蜜,她没了睡意,却贪恋他的气息,索性便闭着眼睛窝在他怀里不再抬头。她真希望自己和许情耀就这样一辈子啊。她猜想,许是因为她不顾一切救了他,又为他受了伤,许情耀对她心生愧疚,所以才会对她这般好。
可她没想到,许情耀会向她求婚。
六
求婚的儀式简洁单一,许情耀带她去初次相遇的地方,然而时光变迁,那里的平房早已建成了高楼大厦,街边到处都亮着璀璨的霓虹灯。
许情耀头一次身着黑色西装,梳着整齐的黑发,站在一棵银杏树下,一贯冷峻的眉眼里带着笑意,单膝跪地举着手中的戒指低沉着声音问:“陆音,你愿意嫁给我吗?”
街边璀璨的灯光披在他身上,陆音不知该说什么,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只觉得那层朦胧视线中的许情耀身上带着她渴望已久的温暖与柔情。她从没想过许情耀会愿意娶她,她一直以为许情耀爱的是遥遥。可当她真的忐忑不安地问许情耀时,许情耀摇头说:“我从未爱过她。”
陆音没想到竟是这个答案,眼底迟疑了一下,她又问道:“那遥遥……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许情耀抬起头望着陆音,她澄澈莹亮的眸子闪烁着一丝忧色。许情耀淡淡地移开目光,轻声道:“她早已经走了。”陆音这才知晓,遥遥早已在那日绑架过后便离开了台湾,再无音讯。
陆音嘴角绽开笑容,她不再犹豫,上前抱住许情耀的腰,踮起脚将唇贴在他的唇上,郑重地许诺道:“阿耀,你放心,我不会走的。”她眼里的爱恋如同盛了烟火,燃烧起来那般热闹。
许情耀却没出声,他心里知道,陆音很快就会离开他,他们之间,不会有永远。
两人的婚期很快定了下来,陆齐顺溺爱陆音,陆音的婚礼他自然要亲自操办,事事亲力亲为。而陆音同许情耀同所有情侣一样,两个人去选了钻戒,去拍了婚纱照,然后去度蜜月。
原本一切都是欢欢喜喜的,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蜜月的第一天,陆音下海游泳着凉了,当晚便发起了高烧。她身子一贯娇弱,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些天,好不容易身体好了,婚礼事宜已经操办稳妥,陆齐顺催着两人回去完婚。
陆音只得遗憾地和许情耀返程。
陆齐顺早就将大部分生意交给许情耀打理,婚礼前一天晚上,许情耀还在场子里忙里忙外。陆音站在房间里轻声细语地给许情耀打电话,许情耀听见电话那头,陆音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阿耀,明天过后我们便要共度一生了,你会后悔吗?”
许情耀沉默的时间很长,长到似乎黑夜寂静,万物沉睡,陆音才听见他低沉着声音道:“不会。”
陆音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白,她努力平复着呼吸,语气放松,轻笑着开口道:“那你以后可以试着爱我吗?”
尽管那日许情耀亲口说不爱遥遥,但陆音知晓,许情耀并不爱自己。因为许情耀从来不牵她的手,不会主动抱她,更不会同她接吻,甚至,不肯碰她。
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这样冷漠的。
陆音爱上许情耀,是她一个人的事,她孤注一掷嫁给许情耀,就算他一辈子不爱她也没关系。她爱着许情耀便好,她会一辈子对他好,一辈子都不离开他。
可她唯独害怕,漫漫一生啊,若是许情耀一辈子都要和自己不爱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他会觉得幸福吗?倘若有一日,他终究遇上了他想爱的那个女子,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她吧?如果他以后能真的爱上她,结局是不是就会不同了?
陆音爱许情耀,便是爱得这般卑微。
可许情耀没有给她答案,那通电话被无声地挂断了。
七
第二天的婚礼举行得并不顺利,陆齐顺和从小看着陆音长大的叔叔、伯伯们碰杯换盏喝得几近烂醉。
婚礼进行到尾声时,对头带了一大群人闯进来,许情耀神色自若,温柔地揽着陆音的肩膀亲吻她的额头,让她上楼换掉繁复的礼服,陆音听话地提着裙摆上楼,脚步刚迈进房间里,便听见楼下传来爆炸声。陆音心里一惊,正要转身时忽然被人从身后用帕子捂住了口鼻,挣扎了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
等陆音醒过来时,她的人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父亲陆齐顺死了,死在那场爆炸中。婚宴上还来了许多警员,抓走了几个叔伯和对头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而陆音在审讯室里见到了遥遥,遥遥身着警服,端坐在对面的高椅上望着悠悠转醒的陆音。
陆音对遥遥并不熟悉,只知道她是同许情耀青梅竹马的女孩儿,因为体弱多病,所以一直是许情耀在照拂她,可陆音今日见到的遥遥却咄咄逼人,她询问陆音:“说说吧,你父亲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非法的事?”又质问陆音,“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音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她不明所以地望着遥遥,良久才艰难地开口:“阿耀他怎么样了?”
遥遥笑了起来,告诉她,许情耀作为警方的线人掌握了两大集团犯罪的证据,在婚宴中提前安排了警察,将人一举抓获,从而瓦解了两大黑暗集团的势力,立了头功,目前正在协助警察做最后的调查工作。
而许情耀和遥遥,也根本不是福利院相依为命的孤儿,遥遥的父亲和许情耀的父亲是战友,两人从小认识。许情耀的父亲是缉毒警察,死于毒枭之手,他立誓为父报仇。几年前许情耀和陆音相遇那次,其实是他作为线人蹲点从而卷入了两大势力的争斗,无意间救了陆音。可后来,许情耀见陆齐顺有意栽培他,便留了下来,潜伏在他身边,努力取得他的信任。
要娶陆音是假的,婚礼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遥遥还告诉她,她的父亲多么罪不可赦,多么不可饶恕。
陆音愣愣地听着,眼角的泪拼命往下落,她是不相信的,不相信遥遥所说的这一切。可许情耀来了,他穿着陆音给他买的衬衣站在她面前,英俊好看的眉眼依旧冷若冰霜,他亲自拿钥匙为她打开了手铐,也是他为陆音做了担保,保证她对陆齐顺的罪行一无所知,警方才愿意放过她。
那日的天空蓝得纯净,许情耀手插着兜站在铁门外望着陆音,眸子里似乎带了些许怜悯,轻声道:“一切都过去了。”
陆音不敢看他,她怕她一看见许情耀这张让她刻骨爱着的面庞便会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她这么爱他,他却要毁掉她的一切?他那日的求婚,到底有没有一点儿喜欢她?
可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她无须再问出口了。
她的父亲死了,是社团里的人为他操办的葬礼。灵堂里摆着陆齐顺的黑白照片,那棺木便摆在场地中央,四周跪了些许熟悉的面庞,灵堂里到处是白纸飞絮,陆音便蹲在地上捂着面龐哭了起来。
许情耀远远站着,看陆音哭得撕心裂肺。她在他印象中,从来都是一派天真,喜笑颜开的模样,仿佛这世上所有的阳光都包裹在她身上,让人一靠近她便感觉到她的温暖。
只是,大致从今天开始,这抹阳光会渐渐暗下来,不复往日,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摧毁的。
许情耀闭了闭眼,心里却有难言的情绪四散开来,难受得喘不过气。
八
陆齐顺死后,公司便垮了。
陆音操办陆齐顺葬礼的时候,从前跟在父亲身边的一个名唤杨虎的人对她有诸多帮助,办完陆齐顺的葬礼,杨虎便递给陆音一张银行卡,说这是陆齐顺临终前留给陆音的,让她放下这里的一切,拿了这张卡远走高飞,从此再也不要回来。
那晚陆音站在窗口吹风,她望着茫茫夜色发起了呆,却于不经意间在楼下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许情耀穿了一身休闲服,身子站得笔直,眸子深深地望着她的方向,见她望过来,他便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陆音跑下楼去,一边喊一边追,许情耀却越走越快,身子很快消失在角落里。陆音依旧不停地追,追到一半却一个跟跄在路口处狠狠地摔了一跤,她愣愣地坐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陆音听见面前似乎有些许声响,她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一双手向她伸过来,她一眨眼,泪水便落了下来。他倾身往前,摊开掌心,接住了那滴眼泪,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扶陆音,却见陆音避开了他的手,沙哑着声音道:“我只想跟你道别。”
许情耀静静地站着,听见她说:“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声音极轻极慢,“走之前我只是想问你,你向我求婚,有没有一点儿不是因为利用而是出于真心?”
许情耀望着她,她最近总是哭,从前那双澄澈璀璨的眼睛红肿着,像只受伤的小兔子。她被陆齐顺保护得太好了,永远是单纯又善良的模样。他宁愿她开口说恨他,可她并不恨,她只是可怜兮兮地问他,有没有一点儿喜欢她。
许情耀没有说话,他抿着唇沉默起来,陆音凝望着他,慢慢笑了起来,最终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走了,许情耀望着她娇小的身子慢慢走远,在夜色中变成一个小小的点儿,最后消失不见。
陆音答应杨虎离开的那天,杨虎安排了一艘私人游艇,那时候陆音并不明白杨虎的安排,不仅如此,上了游艇后,杨虎还递给她一把枪,陆音神色不安地接过,进了船舱后便被人紧紧拥住,她瞪大眼睛,看见陆齐顺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嘴角露出慈爱的笑容。
陆音这才知晓父亲并没有死,举行葬礼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她心中忐忑,有许多疑问想要问出口,却忽然便听见杨虎的惊叫声,船舱混乱起来,陆齐顺撩起船帘一望,水面不远处几艘军船竟汹涌袭来,船上还有无数端着枪的警察。几艘船越逼越近,陆音站在陆齐顺身后,透过茫茫的海面,看见了许情耀的身影。
陆齐顺唾骂几句,将陆音推进船舱。游艇被包围,对面传来扩音的警笛声,陆音还听见许情耀的声音,大致是让陆齐顺束手就擒,可陆齐顺骂骂咧咧道:“许情耀!原来一切都是你!是你设计了我!你知道我没死,知道我不会丢下陆音不管,所以这几日都埋伏在陆音身旁!你这该死的……”
骂声中,陆音听见陆齐顺朝许情耀扣动手枪,她尖声叫道:“阿爸!”
许情耀躲开身子,子弹穿透船舱,陆齐顺还想再开枪,陆音却冲上来争抢手枪:“阿爸不要!”陆音哭喊着阻止陆齐顺,他却不肯罢手,连开了几枪,直到耳旁传来“狙击手就位”的声音。
陆音侧过头,看见站在对面船舱上的男人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陆齐顺。
最后那一幕直到很多年后还在许情耀脑海里不停地回放,那枚原本要击中陆齐顺的子弹,射入了陆音的胸膛。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鲜红的血液瞬间染透了她整个身子,陆齐顺停止了疯狂的反抗,抱着她痛哭出声,央求警方派人送她去医院。
她扩散的眼神穿越人群,最终落在许情耀的身上,轻轻开口对着许情耀说着什么。许情耀颤动嘴唇,看见她慢慢向他伸出手,他却不敢走过去。
陆齐顺是警方极其头痛却苦于抓不到证据的罪犯,许情耀潜伏在陆齐顺身边是要亲手将他送进监狱,所以他一直极其抗拒陆音的靠近,可一切要尘埃落定时,他的心仿佛被挖空一块,空洞麻木,痛彻心扉。
许情耀想起还未遇见陆音的时候,曾在警局里看过一组照片,照片里都是一些举足轻重的罪犯或是家属的照片,大多是一些男人和上了年岁的女人,唯独她一头乌黑长发,温柔的眉眼镶在画面里,惊艳了时光。
那时许情耀并不知晓他将来会爱上照片里笑得一脸天真的她,直到最后他也不愿承认他爱上了她。
陆音最后对着许情耀说的那句话,是别人转达给许情耀的,陆音说:“阿耀……一切都过去了。”
可她不知道,这一切再也过不去了。在她死后,许情耀余生都将自己困在失去她的噩梦里,永远也无法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