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春天
2019-03-21刘群华
刘群华
说啥也不会遗忘这个院子,四四方方的土墙屋,背靠一面百米高的青山,院子外是一条游鱼可数的小河。院子内,木栅栏圈了三四分坪地,坪上有一棵杏、一棵梨、一棵桃,花草也不少,有彼岸花,有芦荟,有野兰。
春天来到院子的时候,桃花便光着枝头先孕育花苞。一簇一簇的花苞长到有玉米粒那么大时,它会在一束阳光中不经意地绽放了。自然,这个时间的杏树梨树也不甘示弱,开得粉红一堆或雪白一片。
有几只蜜蜂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可能也没有籍贯,或者是前面一家养蜂铺里的,甚至是四壁荒山的野蜂,见到一处风景,留连至此不走了。
有一年,父亲还住在这个院子,他用他的木匠工具在三棵树下钉了三张长木椅。做好的那天上午,阳光明媚,他站在院子里朝我们喊:“快出来啊,每人一张长椅子,可坐可躺,可观花可读书可睡觉。”
坐在椅子上观花,是我最喜欢的。我拿本书坐在椅子上装样子,嗅着桃花的清香,有一股甜甜的味儿。有时,这些花儿羞涩得像邻居的小女孩,被一只小鸟儿惊了,倏地掩面绯红了。有时又像村里的小男孩,滚落一瓣花儿在书页上,跳一跳,踩一踩,顽皮极了。
再仔细去看桃花的花蕊,真像桃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微风中不断地眨啊眨啊,水灵灵的。母亲说,桃花蕊像我的酒窝。这时,我就美得高声大叫,在院子里奔跑,在椅子上爬上爬下。
能安静下来,大多是散学后,老师布置了不少作业,必须完成。当时阳光稍偏西,从木栅栏上落下来,拉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春阳很柔和很暖,像一只猫的爪子在挠我的身子。我索性脱下一件冬天的罩衣,趴在椅子上写字。
其实,真要静下心来也不容易,像梨树上的那只雀儿,只要它翘尾扬脖地一叫,我的注意力便被分散。目光穿过梨花之间的镂空,寻找小雀儿站立的位置,欣赏它漂亮娇小的身姿。
這时,父亲会把我赶上木阁楼,关在窗口的桌子前,避免我分心。但只要外面的鸟还在叫,我还是会从窗口探出窥视的小脑袋。
春天来到院子里,院子就变了样。枯黄的土墙上,好像也有了一点一点的绿色。那是几株野草的嫩芽,在风的滋润下摇曳、动人。门前的河和背后的山,似乎也生动起来。那些浸透了墨汁的青衣,浅浅的,透出雨水的鲜亮,又嫩嫩的,杵着水灵灵的赤脚,丈量着时光的温暖。
母亲对春天的欣喜,莫过于丰富了单调的菜肴。她把一枝枝粉红的桃花摘下来,漂洗后,和猪肉一起文火闷炖,便成了一道香气满溢的桃花肉汤。桃花肉汤有桃花的香鲜,也有肉的浓郁。
如果把桃花放热油中一炸,掌握好火候,则焦黄酥脆,像一片片卷起的鱼鳞,又是一道桃花小吃,可当零食,边吃边读书,别有一番春天的朝气与嚼劲。
在春天,母亲的厨房盛满了春天的气息。灶台上有黄褐的春笋,篮子里有紫红的椿芽,还有青青的野荠菜,还有嫩嫩的野葱。更有一味艾叶粑粑,让母亲的厨房飘荡着二三月的诗意。
二三月的艾草开始发芽抽苗,嫩嫩的,绿茸茸一簇。院子里的右侧墙边,艾草爬满了几个平方。母亲细心地把嫩艾叶摘下,像采撷一颗颗茶叶,然后清洗,捣烂成泥,拌和着糯米粉,揉和均匀,做成一个个半手掌大的糖粑粑。
大火猛蒸,一个时辰后,这些春天的粑粑也真怪,就有了艾叶的绿色,通体绿得发亮,散发出清新的鲜味甜味。轻轻咬一口,糖汁四溢,钻满了口腔的角角落落。
院子里的春天,是春风不敢怠慢的地方。每年二三月,我就会感觉春天准时登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