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记忆的媒介再现与体验分析*
2019-03-20洪恒飞
洪恒飞,邓 庄
(衡阳师范学院,湖南 衡阳 421002)
城市记忆是反映城市中的社会群体对城市各个时间断面内有形物质环境和无形精神文化的共同记忆,也是城市在形成、变迁和发展中保存的具有价值的历史记录。全球化和城市化的发展,城市记忆逐渐消退乃至淡忘,如何在顺应城市发展的同时,寻求地域文化身份的认同,维护人们的精神家园,是城市建设过程中无法回避的问题。长沙作为首批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具有丰富的城市记忆资源。本文旨在通过对长沙城市记忆的媒介生产、消费与体验的分析,揭示城市记忆建构与传播的内容、方式和策略,探讨其价值与意义。
一、旧日景象的媒介再现
《长沙晚报》《潇湘晨报》等媒体对旧日景象进行再现式报道,涉及报道个体记忆以展现民众的生活共性,编写重大社会事件唤醒集体记忆,依托实体空间形塑城市文脉等内容。由于城市记忆的报道内容适合受众细细品读,与传统媒体高认知度卷入、权威性强等优势具有较高的契合度,因此再现式报道依然是媒体开展城市记忆传播的重要呈现方式。
(一)对民众日常生活记忆的书写
衣、食、住、行、用构成民众的日常生活,也是媒介呈现的平民叙事的主要内容。个体怀旧所指向的历史是微观的、边缘的“小历史”,而不是宏观的、主流的、受制于一定意识形态标准而写成的“大历史”[1]。作为媒介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日常生活化的“小历史”构成了大众生活主要的历史,形成内涵丰富的民间记忆。
居民生活是一种本真状态,展现过往人们的日常生活,可以勾起老市民的回忆,让年轻群体获悉城市集体记忆。《民国长沙那些蔬菜故事》(《长沙晚报》2014年10月24日C1),重点介绍百年前长沙人菜篮子的故事,从菜的来源、销售渠道、交易场所、加工手法等方面展开叙述,勾起市民对民国日常饮食记忆。《长沙晚报》策划的“民国长沙城”系列报道,其中《民国长沙城和夜宵的故事》一文介绍了20世纪30年代形成的三大夜宵美食带和夜宵口味的变革,为长沙美食和长沙夜宵这种生活方式追根溯源。
《潇湘晨报》发布过诸多回忆民众日常生活的报道,比如系列报道“忆旧觅踪黄兴路”中的《那些年八角亭里的长沙老店》《40多年前买包子黄兴路上排长队》,介绍改革开放前黄兴路商铺鳞次栉比、行人川流不息的热闹场景,并附上店铺旧影照片及手绘店铺分布图,展现黄兴路四十年的历史变迁和对居民日常生活的影响。
20世纪,公交车是长沙市民出行记忆不可抹去的一部分。《三湘都市报》的《女司机见证长沙公交变迁:开公交25年,从老解放到新能源》一文以公交车司机吴晓红的视角开展叙述,梳理长沙公共汽车的演变,延伸出对汽车月票(付费方式)、行驶线路、售票员等的介绍。媒介对民众日常生活变迁的呈现不仅停留在对旧事物的美好追忆上,还表现在对时代进步的感叹上。报道借女司机之口表现“车多了路宽了,乘客更有人情味”这一变化,抒发公交车上“年轻人主动让座”,“没有‘老烟枪’乘客”的感慨。
具有年代感的物件还能折射一座城市在某个时代的生产水平、审美观等。《潇湘晨报》的《喷着红双喜的莲蓬牌热水瓶只有凭结婚证才能在供销社买两个》(2017年7月30日A07)以20世纪70年代“珍贵”的热水瓶为切入点,由长沙保温瓶厂状况反映出当时日用品的生产水平和消费能力。
每座城市形成了独特的风俗习惯、文化习俗,对民众日常生活的叙述,除了衣食住行用的变迁外,传承千百年的节日民俗也是重要内容。由于城市化进程加快,新生代对旧习俗没有强烈的传承意向。生产方式的变革也使得贩夫走卒用于谋生的传统手艺渐渐失传。上述种种从现代化城市舞台淡出的生活场景、日常物件和传统技艺在媒介的再现中屡屡出现。
(二)在公共领域构建集体认同感
大众媒体需要体现“公众关注点的集合”,才能影响更多受众。在城市记忆的传播建构过程中,媒体利用公共事务或公众人物对受众的影响力进行回忆性报道,勾起怀旧感,从而实现集体认同。
名人资源成为城市象征符号的重要组成。长期以来,对城市名人的评定多集中在历史文化名人方面,近当代乡贤、民间艺人受到一定冷落,媒体对这类公众人物的报道,可以为城市记忆传播提供独特的视角。
由湖南城市记忆文化有限公司创办运营的“城市记忆”微信公众号,推送过不少公众人物的文章,以保护城市珍贵记忆、传承历史文脉。《人物撷英|彭延昆:道破炎凉冷暖,说透书里人情》(2017-11-25)是公众号首篇历史人物的文章,也可视作回味长沙近当代名人的开篇。文章回顾长沙弹词老先生彭延昆的学艺、成名、授徒的艺术人生,介绍了长沙弹词这一用方言说唱的偏门曲艺,使“怀抱月琴、即兴评唱”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朱昌琳:老一辈长沙人眼中的大善人》(2018-01-6)讲述早期民族资产阶级代表人物、长沙首富朱昌琳的故事,其带动长沙实业以及热心慈善发展,在当时社会影响颇大,成为老长沙人留存的记忆。《为修五一路,新中国首任长沙市长被批冒进》(2018-07-13)讲述了新中国长沙市首任市长阎子祥与五一路建筑工程师的艰辛过往,阅读量近万,工程师潘基礩后人也在文末留言,串连起三代人记忆。
2016年《长沙晚报》创刊60周年,专门向市民征集“长沙记忆”,主要包括口述城市记忆、城市老照片和老物件。2018年“长沙记忆”系列影像报道呈现于“掌上长沙”APP。同年为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策划“长沙编年志”系列报道,以年份为单位,主要阐释长沙在社会民生或经济建设等方面的重要成就。比如,《长沙编年志1984 | 它证明了居民身份,也见证了社会发展》介绍身份证的普及对长沙城市发展的意义,以及身份证防伪技术、制作技术的进步和公众生活的密切联系。《长沙编年志1985 | 把“尊师重教”刻进每个人的心里》则以若干位亲历者的体会再现1985年9月10日第一个教师节在长沙产生的社会影响。
长沙本地媒体有相当数量的关于长沙记忆的报道,内容覆盖面广,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等方方面面,使集体记忆的建构维持得相对稳定,可以说传统媒体的长期持续性报道,使之成为公众参与公共事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力地建构起市民的集体记忆。
(三)对建筑空间的多元表征
詹姆斯·凯瑞认为,符号具有双重功能,它既是现实的表征,又为现实提供表征。[2]现代社会,人们不仅居住在实体空间中,同时也生活在符号化的世界里。城市建筑、古街古巷既是一座城市记忆文化的象征符号,又是承载象征意义的实体空间。太平街、都正街、化龙池等历史街巷,开福寺、天心阁等古建筑素来是媒体传播长沙记忆的重要内容。
在《长沙晚报》“长沙记忆”系列影像报道中,以街巷建筑为报道对象的尤其多。开篇《长沙记忆①|橘子洲大桥的46年光与影》详细介绍了从“湘江一桥”到“橘子洲大桥”的变迁及背后故事,讲述桥梁建设对长沙交通运输的改善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改变。《长沙记忆④|历史街巷,再现千年古城城市肌理》《长沙记忆⑤|走历史步道,重温城市的繁盛光景》《长沙记忆⑥|寻觅古建筑,触摸城市的历史》对城市老建筑、老街巷的“前生今世”进行报道,从千年古刹开福寺,到西园北里左公祠、黄埔长沙同学会旧址,再到潮宗街真耶稣教会堂、金九活动旧址、民国旅社及戏台;从太平街贾谊故居、乾益升粮栈旧址、利生盐号旧址,到西文庙坪“道冠古今”牌坊,再到湖南省立第一师范,报道散发出浓浓的老长沙味道,表达了对老地方的怀旧之情。报道还常将某一场景不同时期的两张或多张图片展示出来,通过新旧对比,营造出一种时过境迁、今非昔比的沧桑感,让读者更直观地感受长沙景观或生活状态的巨大变化。
二、促成体验式传播空间
大众媒介报道事实、传播文化、建构认同等社会功能已显现多年。移动新媒体突破大众媒介原有的传播方式,开辟了身体体验的新维度,创造了一种崭新的社会实践。[3]媒介对城市记忆的传播也不局限于对旧日场景的再现,而能调动人的各种感官,融入人的日常生活实践中,成为一种体验式传播。受媒介变革的影响,长沙城市记忆也在体验式的传播空间中绽放异彩。
(一)整合资源,利用线上社区
受制于传统媒体尤其是报刊类媒体的反馈不及时、与受众交互性不强等问题,多数受众参与度不高,对城市记忆的传播体验感差。微信公众号、客户端等新媒体平台,以图文、音频、影像等形式向用户传递城市旧闻、历史景象、民众生活方式等城市记忆的相关信息报道,同时因其具有留言、转发等社交功能,传播范围更广,互动性更强。新媒体借助话题发布,还吸引对城市记忆话题感兴趣的民众集结成“社交圈子”,找到一种共同的精神归属和家园感。比如“城市记忆”公号邀请提供优质留言的用户加入长沙记忆微信群,交流大家感兴趣的话题,并将讨论内容整合成新稿件发布在公号,增强了用户的传播体验,也吸引了年轻人的关注。
区别于微信公众号,“马蜂窝”“大众点评”等第三方媒体实行UGC模式,主要借助用户资源,对城市文化进行有效传播。游客游历长沙某景点,会在平台上进行点评或撰写游记,以短评居多,而长篇游记则图文并茂形式展示个人的长沙印象,抒发内心感受。如网友清欢-清醒纪发表在马蜂窝平台上的游记《一期一会·山水洲城》具有代表性,全文将长沙分为山(岳麓山)、水(湘江)、洲(橘子洲)、城四大场景,其中城市部分着墨最多,细分为三条老街、四座公园和七所艺术博物馆,内容详实,评述参半,被平台选为金牌评论。网友风行的游记《走在湖南之长沙行》对太平街、潮宗街等长沙老街巷做了较细致描写,引发大量关注。
(二)贯穿虚实,打造复合空间
信息技术的发展为受众体验城市空间提供了技术支持。以《潇湘晨报》《长沙晚报》为代表的传统媒体重视对传统资源的挖掘,选取城市的历史建筑、历史人物、传统手工艺作为主要素材,致力于城市记忆的怀旧书写。大众点评等多是记录个人休闲、购物、消费的体验,表述个人生活化的城市记忆。抖音这种新媒介提供一种趣味性强的体验感。比如,刮凉粉这种有年代感的老食品不止一次被抖音传播出去,一则“王嗲刮凉粉”的抖音视频点赞过50万,评论近3000条,吸引很多游客慕名前往。前人的评价信息成为自身行动感知的参考,引发了寻访之旅。
2016年,长沙市城乡规划局编制的《长沙市历史步道规划设计》获批,是首个启动历史文化步道的城市,计划建成合计64公里的历史文化步道,串联起历史文化街区、历史地段、主要历史资源点的“历史遗珠”,编织成老长沙的“记忆地图”,引发虚实结合的身体体验。
太平街一套城市记忆导视系统亮相,25个“记忆地图”已沿街排开,包括宜春园古戏台、贾谊故居、雅礼医院、雅礼大学堂故址、鲁班庙旧址、近代长沙救火队旧址、唐宋长沙县衙故址等20多处历史文化记忆地点。从五一大道进入太平街,石牌楼旁3块大型的“记忆地图”图文并茂地呈现长沙城市记忆的分布点、长沙历史步道和太平老街的城市记忆。每一块“记忆地图”很精确地标注历史旧址所在并设置二维码,手机扫码后进入虚拟空间,以图文视频介绍该地点的历史故事和记忆。
三、结语
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民众对各地千篇一律的仿古建筑已有审美疲劳,真正对民众产生吸引的是具备地方特色的城市文化,这与保护城市传统资源,加强城市记忆的科学建构契合,且有利于城市旅游的可持续发展。而媒体既要善于寻找大众对城市记忆情感的触动点,唤起受众对城市的人文情愫,又要改变单向传播的方式,提高体验式传播的质量,运用新的表述方式,吸引年轻群体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