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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那个绿色的承诺

2019-03-19

甘肃林业 2019年3期
关键词:古浪县治沙沙子

各位领导、同志们:

大家好!我叫郭万刚,今年67岁,是古浪县八步沙林场场长。我报告的题目是《为了那个绿色的承诺》。

八步沙,是腾格里沙漠南缘、古浪县北部的一个风沙口。据传说,一百多年前,这里只有八步宽的沙口子,所以叫做“八步沙”。还有一种说法,这里的沙子又细又软,人踩上去,脚就陷到沙里了,只能一步一挪地艰难“跋涉”,所以也叫“跋步沙”。随着气候干旱和过度开荒放牧,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已是寸草不生、黄沙漫地。

“一夜大风沙骑墙,早上起来驴上房”。一年又一年,沙子慢慢埋掉了我们的田地,一些人上新疆、走宁夏,开始逃离家乡。八步沙,已经到了沙进人退的地步。

1981年,古浪县试行“政府补贴、个人承包,谁治理、谁受益”的荒漠化土地治理政策,把八步沙作为试点向社会公开承包。可是,治理寸草不生的沙漠谈何容易?就算政府有补贴,多少年后才会有“收益”?所以,政策出台后,基本没有人响应。

活人不能让沙子给欺负死!

这时候,在土门公社漪泉大队当主任的石满老人站了出来,他说:“多少年了,都是沙赶着人跑。现在,我们要顶着沙进!治沙,算我一个!”紧接着,我的父亲郭朝明、贺发林、张润元3名党员,还有罗元奎、程海、常开国3名社队干部也随后响应,以联户承包方式,组建了八步沙林场。从此,这几位年近半百的老人,走上了漫漫的治沙之路。

这一干,就再也没有回头!

当年秋天,他们靠一头毛驴、一辆架子车、一个大水桶和几把铁锨,拉开了治沙造林的架势。刚开始,没有资金,也没有经验,就用“一锨沙、一棵树”的土办法造林。可没想到,几场大风刮过,近一半的树苗子就被沙子埋掉了。老人们收拾着风干的死树苗,心里不是个滋味。但望着发芽的活树苗,他们并没有灰心:“只要有活的苗,就说明这个沙能治!”经过反复摸索,他们总结出了“一棵树,一把草,压住沙子防风掏”的治沙方法。

春秋时节,是压沙栽树的黄金期。为了赶进度,老人们全家老少齐上阵,还雇了不少邻居去帮工;为了省时间,他们索性卷起铺盖住进沙窝里。没有房子,就在沙地上挖个壕沟,用柴草搭上个地窝铺住;没有炉子,就用三块石头支口锅,开水泡馍当饭吃。大风一起,沙子刮到锅碗里,吃到嘴里把牙咯得吱吱响。

黄沙不负有心人。转眼到了第四个年头,那一年春天,天上雨水多,地里墒情好,老人们种下的树苗子大部分成活了。望着一棵棵亲手栽种的花棒、梭梭长出了芽,老人们高兴地笑了,吃的苦总算有了回报!

这一年,老人们在承包沙漠的合同书上摁下了红色的指头印,吃下了治沙造林的“定心丸”;这一年,老人们约定,如果这辈子治不住沙,就让后人们去治,不管多苦多累,家家都要有一个继承人,一直要把八步沙管下去!

这一年,63岁的父亲生病,进不了沙漠了,要我顶替他去治沙。当时,31岁的我正在土门供销社上班,是个让人羡慕的国家职工。从内心讲,我很不愿意丢掉这个“铁饭碗”,到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去治沙。看着父亲那渴求的目光,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怎么办?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当时的场长石满老人来看望我父亲,又给我做思想工作。想想父辈们都能舍得社队干部的帽子,辞了“官”去治沙,图的啥?不就是为了父老乡亲们少受点沙害,过上个安稳日子吗!于是,我接过父亲手中的铁锨,加入到老人们治沙的行列,成为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

这一干,就是38年!

说实话,刚开始走进沙漠,面对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面对枯燥而艰苦的造林生活,我苦闷过,也后悔过,但真正让我坚定治沙信念的,是那场刻骨铭心的“5·5”沙尘暴。

1993年5月5日下午,我和罗元奎老人在八步沙巡林,又乏又累的我们,吃了点馒头,就躺在沙梁上休息。突然,一阵刺鼻的沙尘味把我们呛醒了。罗老汉说,老毛黄风来了,赶紧跑!我抬头一看,不远处,黄风黑浪翻滚着向我们扑来,天一下子暗了。没跑多远,狂风裹着沙子就把我们扑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那一刻,我觉得世界末日到了。我俩挣扎着爬到一个土坎下避风,过了好大一会儿,有点亮光了,就爬起来往前走,没想到又迷路了。在沙漠里晕头转向地乱闯了六七个小时后,我俩才从沙窝里出来。

半夜三更,老伴看到我终于灰头土脸地回家了,眼泪汪汪地说:“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庄子上的人说,有几个娃娃被风刮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场12级以上的黑风暴,夺走了古浪县23个人的生命,其中学生娃就有18个。想不到,一场大风,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灾难。经历了这场天灾,我就下定决心,不管有多大的困难都要治沙,就算是豁了命,也要把沙给治住!

在和老人们一起治沙的日子里,我觉得他们都是性格要强的人,都是意志坚定的人,好像什么困难也难不倒他们,什么挫折都能经受得住。

一个秋天的早上,我骑着自行车去林场上班。到了场部,发现一向早起的贺发林老人还没起床。进到屋里,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贺发林和常开国直挺挺地趟在炕上。我摇了摇贺老汉催他起床,可他哼哼了两声,再没有反应。当时场里的房子十分简陋,为了保暖,窗子用土块封着,门外面还挂着个布帘子。我突然意识到,他们是煤烟中毒了!不幸的是,常开国老人因煤烟中毒深,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从此再也不能治沙了。贺发林老人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治疗后,慢慢恢复了健康,家里人劝他好好休息,可他不听劝,一门心思要去治沙。他说,我是个党员,说话得算数,身体有了点小毛病就打退堂鼓,那不是一个党员的做法!

共产党员石满老人,曾被评为全国治沙劳动模范。1990年秋季的一天,60岁的石满骑着毛驴去巡林。中午1点多,毛驴回来了,可他却没回来。我们顺着驴蹄印去找,结果发现他昏倒在一个沙坡上。我们赶紧把他送到土门卫生院,医生建议最好到市上彻底检查一下。可他执意不去,说现在正是造林的关键时候,哪有时间去看病?这期间,他时不时晕过去,饭量也大减。即使这样,石满老人仍拖着病重的身体,一直坚守在治沙一线,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临终前,他给儿女们提的唯一要求,就是把自己葬在八步沙。

后来,我的父亲郭朝明和罗元奎老人也相继去世。为了兑现父辈们的绿色承诺,为了完成父辈们的治沙遗愿,我们第二代治沙人相继接过父亲手中的铁锨,走进了八步沙。

上世纪九十年代,由于国家“三北”防护林政策调整,加上连年干旱少雨,八步沙林场发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记得那是1997年秋天,我们几个人坐在沙梁上,望着眼前顽强生长的花棒、柠条、梭梭,心乱如麻——要么卖树散伙,要么另找出路!

一提到散伙,当年老人们的约定又在我耳边响起。不能放弃,更不能散伙!为了生存,我提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在林场附近,按照政策打1眼机井,开上些荒地,发展集体经济,贴补造林费用。大伙一听,坚定地说,好,就这么干!

但是,打1眼机井要花将近30万块钱。这对我们几个农民来说,谈何容易?我一边上古浪、下武威,想方设法跑贷款,一边发动六家人集资3万多元,先开始平整土地。可是,贷款迟迟下不来,我们六家人前期投入的资金已全部砸进了沙窝。这时候,家里人埋怨,邻居们嘲笑,我几乎走投无路。没办法,我只好动员大伙卖猪、卖羊、卖粮食,想方设法再筹钱。后来,在上级部门的支持下,20万元的贷款总算批了下来。

经过4个多月的日夜奋战,一口156米深的井终于打成了。望着喷涌而出的井水,我忍不住哭了。这是救命的水,更是希望的水!

2003年,在两代人的努力下,7.5万亩的八步沙全部治完了。八步沙虽然治住了,但它北面还是大沙漠,不治理迟早是个害。再说,林场要发展,不能只守摊子,必须再次创业。于是,我们主动承包治理八步沙北面的黑岗沙、大槽沙、漠迷沙三大风沙口。经过12年的苦干,治理完那儿的沙漠后,2015年,我们又承包治理八步沙80公里外的麻黄塘沙区,向15.7万亩荒漠发起挑战。

就这样,38年来,我们一步一步,一亩一亩,一方一方,硬是把飞沙走石的不毛之地,变成了生机盎然的绿色海洋;38年来,我们一共完成治沙造林21.7万亩,封育管护面积达到37.6万亩,相当于再造了4个八步沙林区!

治沙,是人和沙漠的对峙,更是人和岁月的较量。38年过去了,当年的“六老汉”,只剩下两位还在世;今天的“六兄弟”,也在一天天变老!现在,第三代人开始陆续加入治沙队伍,我们的治沙技术在改进,机械化程度在提高,沙产业也在发展。回想38年来,我们三代人在沙漠里走过的路,有艰辛,有迷茫,但更多的是欣慰和骄傲!一路走来,我们虽然为绿化家乡做了一些事情,却得到了很多的奖赏和荣誉,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的荣耀,更是我们世世代代治沙的动力!可以说,如果没有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没有党和政府的支持、没有社会各界的关心,就没有我们八步沙三代人一代更比一代强的好日子。

今天,我们赶上了一个好时代,作为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中的老大哥,我一定会和兄弟们一道,牢记父辈们的生死约定和庄严承诺,带领乡亲们治沙又致富!我相信,只要我们一年接着一年干,一代接着一代治,像愚公移山一样干下去,总会有风沙变风景,黄沙变黄金的那一天!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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