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黑板”的使用特点及流行原因考察

郝晓慧

（哈尔滨师范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一、引言

“敲”的本意为使用工具打在物体上面，使物体发出声音，[1]那“敲黑板”就是使用工具使黑板发出声音，提醒我们上课的时候集中注意力。近年来，“敲黑板”一词的使用范围逐渐扩大，多出现于微博、报刊等网络媒体中。那么，“敲黑板”在流行过程中话语功能是否发生改变？其使用特点和使用范围是否发生变化？“敲黑板”的流行原因是什么？这些现象都值得我们进一步关注。

“敲黑板”一词与老师的身势动作有关系，一般指老师用教学工具敲打黑板以达到吸引学生注意力的目的。随后，“敲黑板”逐渐出现在网络媒体中。“敲黑板”最早出现于2016年4月份，最早出自微博的热门评论（网词百科，2017年3月1日），意思为某人就某件事情总结出言外之意。我们来看以下例子：

（1）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教师走上讲台，用教鞭轻轻敲了敲黑板 ，班级立刻鸦雀无声，男教师沙哑的嗓门在教室中激荡。（BCC语料库）

（2）教他们的是个年轻老师，叫张一凡，斯斯文文的戴副眼镜。看到两人在下面搞小动作，就用粉笔敲了敲黑板 ，说：“安静！不喜欢听我的课可以不听，但请不要影响他人。（BCC语料库）

（3）向小强满意地一敲黑板，飞快写下“机动”二字，“坦克能移动，这是它最大的特点，也是最大的优势！”（BCC语料库）

以上的三例都是“敲黑板”的本意，“敲”的动作性较强，执行“敲黑板”这一事件的主体是老师，用以吸引学生的注意力和兴趣点，希望学生能在课堂上认真听讲。下面我们就从“敲黑板”的使用特点和流行原因两个方面来分析其走红的实质。

二、“敲黑板”的使用特点

（一）经常位于句首

在语法分布上，“敲黑板”作为动宾短语，可以出现在句首、句中、句末。而在网络媒体中的“敲黑板”，出现在句首的频率较高。语例如下：

（1）敲黑板划重点：结局甜蜜大团圆，可放心观看。（环球网综合，2018年01月28日）

（2）敲黑板！习近平两会上首提“新型政党制度”。（人民网，2018年03月04日）

（3）敲黑板！习近平这样论述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武汉广播电台，2018年5月4日）

（4）敲黑板！“信息公开”不是“隐私公开”！（新华网，2017年11月15日）

从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敲黑板”的位置趋于固定，一般出现在句首位置。这也说明“敲黑板”的语法化程度较低。为什么“敲黑板”一词出现在句首位置的频率比较高呢？话语标记有句首、句中、句末三个句法位置，但是曹秀玲以《我爱我家》和《编辑部的故事》为例，指出句首位置是汉语话语标记形成的优先位置，其次是句中位置，最后是句末位置。句首位置对话语标记的形成起着重要的作用。[2]

（二）多出现在感叹句中

“敲黑板”多用于感叹句中。为什么“敲黑板”常常出现在感叹句中？吕明臣指出，在言语交际过程中，我们所说的话语带有一定的情感指向，即情感信息指向特定的对象。根据对象的不同，情感指向可以分为自我指向、对方指向和内容指向。[3]那么，根据上述分类，“敲黑板”属于“内容指向”。说话者用“敲黑板”来说明自己陈说的内容有一定的主观情感态度。除此之外，说话人还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即说话人认为自己所传达的信息较为重要，希望引起受话者的注意力和兴趣点。其次，感叹号还有一定的强化情感的作用，起到增强语势的作用。这些手段同时也起到提醒受话者注意言者所言的信息。

（三）虚化为临时的话语标记

在微博、微信、报刊等媒体中，“敲黑板”的主体有所变化，试看以下的例子：

（5）敲黑板！往这儿看！总理下周将要出席的“夏季达沃斯”，哪些看点值得期待？（中国政府网，2017年6月24日）

（6）敲黑板！这项短信报警的操作，危险时可用来救命！（观察者网，2017年7月15日）

通过上面例子我们可以看出，“敲黑板”的主体范围逐渐扩大，由“老师”这一群体逐渐扩大到机构名称、职务名称、商业名称等。主体范围的扩大意味着“敲”的动作性逐渐减弱，虚化程度逐渐加深。“敲黑板”的概念意义也逐渐开始弱化。“敲黑板”逐渐虚化为一个话语标记。

李思旭认为汉语标记形成的路径有两条：一是短语先词汇化为词，然后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语法化为话语标记。二是短语存在于特殊的语境之中，在语用原因的作用下临时作话语标记。那么，“敲黑板”形成临时的话语标记的路径是语用原因的作用。[4]

我们为什么把“敲黑板”处理为一个临时性的话语标记?首先，话语标记的鉴定标准是功能上具有连接性、语义上具有非真值条件性、话语的有无并不影响句子的命题意义、语法分布上具有独立性、经常出现在句首、不与邻近成分发生结构关系、语音上可停顿。[5]基于上述标准，“敲黑板”的概念意义逐渐减弱，尤其是“敲”的动作性减弱，“敲”这一动作支配的主体范围不断扩大，使得“敲黑板”只起连接后续话语的作用。“敲黑板”的出现不改变话语的真值条件意义，只起到提醒受话者注意的语用功能，表提醒注意的语用功能依赖一定的语境，可以在语境中得到加强。“敲黑板”后面的信息是说话人想要表达的重点信息，同时也是说话人真正想要说明的焦点信息，说话人认为这种焦点信息是受话者所不知道的新信息，目的是召唤受话者的注意力，提醒受话者及时关注新信息，调动受话者的兴趣点和注意力，起到及时规避损失等作用。

之所以把“敲黑板”看作一个话语标记，是因为“敲黑板”保留了一定的概念意义，在语篇中起到了类似于关联标记的衔接功能和近似于话语标记的组织功能，主要起到开启话题的作用。[6]同时，“敲黑板”也起到提醒明示的作用，说话人希望受话者及时参与到会话中，使得双方保持信息同步，同时对受话者的注意力进行引导和调控。基于上述标准，我们倾向于把出现在句首的“敲黑板”处理为一个临时的话语标记。

三、“敲黑板”的流行原因

“敲黑板”在新媒体当中的迅速走红绝对不是偶然现象，有其内在原因和外在原因。内在原因是其引介的内容较为丰富，使得该形式出现频率较高，使用频率逐渐增大。外在原因是新媒体自身的灵活性和开放性，加之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出现了一定的融合现象，导致其受众逐渐增多，“敲黑板”得以迅速走红。

（一）内在原因

从内在原因来看，“敲黑板”引介的内容较为丰富多样，引介内容大体上可以用来表提示、表解析、方法攻略类。试看以下例子：

1.表提示

（1）重点信息的提示

①敲黑板！十九大报告中的四个重要判断。（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7日）

②敲黑板！习近平报告，这四个概念很重要。（澎湃新闻，2017年10月18日）

（2）新信息的提示

①敲黑板了！今年人工智能产业这些方向最热门！（新华网，2018年3月23日）

②敲黑板，划重点！5月1日起军人职责会有这些变化。（仪仗军团，2018年4月27日）

③敲黑板！十九大报告中40个“前所未闻”。（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0日）

2.表解析

（1）概念解析

①敲黑板！什么是国债逆回购？（金库网，2018年1月2日）

②敲黑板！什么是同比增长？什么是环比增长？（金库网，2018年1月22日）

③敲黑板！农业部部长讲了这些“知识点”，承包期延长30年让你收获满满！（农视网，2018年3月12日）

（2）原因解析

①敲黑板，划重点！这样做容易让化妆品变质！（搜狐，2018年3月23日）

②敲黑板！十九大报告为什么用了这33个“最”字？（理工青年，2017年12月8日）

3.方法攻略

（1）敲黑板，旅游安全注意事项，转给你最爱的人！（搜狐网，2017年5月26日）

（2）敲黑板！小细胞肺癌现代治疗策略！（肿瘤咨询，2018年5月1日）

内容的丰富性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敲黑板”的使用范围，导致“敲黑板”主体范围扩大，“敲黑板”的概念意义逐步弱化，“敲黑板”在社交媒体中的出现频率和使用频率也逐渐地增加，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敲黑板”的迅速走红。

（二）外在原因

“敲黑板”流行的外在原因是新媒体自身的开放性、灵活性和交互性。“敲黑板”的本意是老师拿着教学工具击打黑板以吸引学生注意，同时，老师自身也认为此处所讲的内容极为重要，希望学生可以仔细听讲。作为话语标记，说话者用“敲黑板”来表明自己对所言信息的态度和评价，表提醒、提示的语用功能，同时也带有一定的主观性和交互主观性。出现在微信公众号、微博、报刊中的“敲黑板”，多以标题形式出现，用来吸引读者的注意力。

从使用群体来看，“敲黑板”的使用出现在微博、微信公众号等新媒体中，微博具有强烈的灵活性和交互性，加上参与群体以年轻人为主，年轻人希望自己传达的信息得到广大网民的关注和回复，于是用“敲黑板”迎合年轻人表达自我的需要，满足年轻人使用语言的新奇心理和求异心理。在此过程中，“敲黑板”和“划重点”也会同时出现，起到增强语势的作用。网友们还自创了“敲黑板”表情包，也叫“一本正经敲黑板表情包”，又叫“正事专用表情包”，表情包的使用也进一步增强了该词使用的频率。值得注意的是，“敲黑板”也出现在人民日报等非娱乐性的媒体中，这体现了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的融合，这种融合更容易拉近传统媒体与人们的距离，使其受众更加多元广泛。

四、结语

“敲黑板”多出现在微博、微信等新媒体的标题中，在一定程度上逐渐虚化为话语标记，起到提醒明示的作用。“敲黑板”经常出现在感叹句中，表达言者对所言内容的主观立场和态度。同时，“敲黑板”位于句首，句首位置是汉语话语标记形成的优先位置，起到提醒受话者注意新信息的语用功能。就其流行原因而言，内在原因是“敲黑板”引介内容的丰富性，外在原因是新媒体自身的开放性和交互性。内在原因和外在原因的双重作用导致了“敲黑板”受众群体的扩大、使用频率的增加，进而在新媒体和传统媒体中流行开来。

除此之外，新媒体和传统媒体中也开始出现一些表信息提示的临时性的话语标记。使用频率较高的是“前方高能”。“前方高能”表示对前面出现信息的提示和警告，这些信息包括重要信息、不利信息、恐怖信息等。在“前方高能”的影响下，诸如“前方高甜”“前方高燃”“前方高萌”“前方高帅”等“前方高X”类的临时性话语标记开始出现。除了“前方高X”这一种类型外，媒体中还出现了“前方X能”类的话语标记，如：“前方肾能”“前方污能”“前方核能”“前方尬能”等。为了加深“高能”的程度，“前方核能”逐渐地出现在一些弹幕语言中。那么，除了“前方高能”类的临时性的话语标记，“重磅”“来了”“最新”等也可以充当临时性的话语标记。这些临时性的话语标记具有信息引导和人际互动两方面的作用。[7]首先，信息引导主要体现在“重磅”“来了”“最新”等可以提示新信息、重要信息、超预期信息、恐怖类信息的出现，引导受话者及时关注言者所言的话题和内容。其次，这些临时性的话语标记具有一定的人际互动功能。人际互动功能主要体现在说话者的主观性和交互主观性上。言者在对信息做出评价时，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定的主观性，表现出言者对所言信息的主观情态，言者认为自己所言的信息是重要信息、新信息、不利信息，是基于说话人主观判断的认识，体现了言者的立场评价。言者在对信息做出评价时，言者站在了受话者的立场上，聚焦于受话者的立场和角度，言者猜测自己所言的信息对受话者而言是重要的，希望受话者及时关注所言信息，规避损失，这是交互主观性的体现。与“前方高能”类不同的是，“敲黑板”提示的信息有限，多限于提示重要信息、新信息等，而“前方高能”类的临时性话语标记除了可以提示重要信息、新信息之外，还可以提示不利信息、恐怖信息、逆转信息等，提示信息的类型多样，适用范围更广，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前方高能”类的话语标记的使用频率高于“敲黑板”等临时性的话语标记。至于“敲黑板”是否会发展为真正的话语标记，这主要取决于“敲黑板”作为提示标记语的使用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