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极端思想传遍世界”的IS旁白终落网

Rukmini Callimachi

2014年9月19日，IS发布的视频中，五名来自英国和澳大利亚的IS战士呼吁穆斯林加入IS参战（@视觉中国 图）

2014年8月19日，IS公布一段将美国记者“斩首”的视频（@视觉中国 图）

四年多前，美国联邦调查局呼吁公众协助识别一个视频旁白的身份。这是“伊斯兰国（IS）”最为知名的视频之一，画面里，几个被俘虏的叙利亚士兵先是自掘坟坑，后被枪决。

这名旁白是男性，操着一口带着北美口音的流利英语，还曾在IS发布的其他数个视频和电台广播中发声。他就像是躲藏在阴影里的布道者，向英语世界宣传IS极端思想。

如今，这个神秘旁白的身份终于大白于世：35岁，拥有加拿大国籍，曾在多伦多市一所大学就读，一度在IBM签约外包公司从事信息技术方面的工作。

这个名叫穆罕默德·哈利法（Mohammed Khalifa）的男人，今年1月在叙利亚被一个由美国支持的民兵组织抓获。他自称受雇于IS媒体部，后者曾在网络上发布了一系列违背人道主义的残忍视频，包括美国记者詹姆士·弗利被斬首、一名约旦飞行员被活活烧死等血腥画面。

对自己助纣为虐的行为，他对《纽约时报》记者说道，“不，我不后悔。”

“劳苦功高”的旁白

哈利法很瘦小，在与《纽约时报》进行长时间谈话时，他会偶尔咧嘴一笑。据他介绍，自己出生在沙特阿拉伯的吉达，父母都是埃塞俄比亚人，还小时就从沙特移民到加拿大多伦多。在那，他学到了纯正的加拿大口音。

在加拿大塞内卡学院获得计算机系统技术文凭后，他的职业生涯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直到加入IS。

反恐专家表示，哈利法在为恐怖组织“招兵买马”这一方面，可谓“劳苦功高”——使用英文旁白宣扬恐怖主义，吸引生长于英语国家的人投身“圣战”。

伦敦国王学院激进化国际研究中心的高级研究员查理·温特说：“他的声音，是IS的宣传视频广播中最容易识别的英语语音。”

为了证实哈利法的认罪自白，《纽约时报》请了三名音频取证方面的专家，将“战火”视频中的英文旁白，与哈利法被捕后不久发表的电视声明进行声音比对。尽管这些分析并非百分之百准确，但专家一致认为：哈利法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英文旁白。

“战火”视频在2014年9月19日发布。它标志着IS的发展到达一个转折点，那时距离IS建立“哈里发国”还不到三个月。在“战火”之前，IS发布的视频较短，也没有表现出那样的野心勃勃。

这段时长55分钟的视频，一部分是由一名IS武装分子用GoPro摄像机拍摄的，展示了一种极为真实的体验感：一名士兵在战役打响前挖战壕、侦察敌情，随后与敌方交战，最后将其击溃。温特表示，因为配有英文旁白讲述整个过程，视频某种程度上成了在澳大利亚、英国和北美等英语地区招募新兵的“广告”。

对哈利法来说，这是他高产职业生涯的开始。他的旁白作品包括数十个音频和视频片段，这些都是IS最具影响力的英语宣传材料。

“他是个象征——在过去四五年里，他化作IS之声，传向整个英语世界。”加拿大战略对话研究院的高级研究员阿马纳特·阿马拉辛加姆说。

“就是他！”

来自加拿大的IS武装士兵穆罕默德·阿里，在九个月前被捕。他曾表示，自己见过那个英文旁白，还和他交上了朋友。据他介绍，旁白是一名非洲裔加拿大人，化名为阿布·里德万。

在接受采访时，阿里同意听一段录有哈利法声音的片段。“就是他！”阿里喊道，并告诉《纽约时报》，在“哈里发国”，哈利法的英语旁白身份并非人人皆知。“他没有四处宣扬自己的工作，”阿里说，“不过，只要和他说过话，就能很容易地辨别出他的声音。”

在被“叙利亚民主力量”抓获后，哈利法发表了一场长达两分钟的电视讲话。他承认袭击了当地的库尔德民兵，但未提到自己英文旁白的身份——但正是这段简短的声明，让分析人士辨认出，他正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旁白。

他还淡化了自己在IS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坚称自己除了录制旁白外，并没有出现在任何处决视频中。但是，由于视频中的大多数刽子手都佩戴面具，哈利法的说法仍然存疑。

“我只是视频的旁白”

在2013年之前，哈利法通过网络接触到极端思想，长期收听基地组织宣传者安瓦尔·奥拉基的在线演讲。正是基地组织，让他相信了“圣战”的必要性。但真正让他决定投身“圣战”的，是YouTube上的一段视频。这段视频出自IS，画面上是一群在叙利亚前线作战、用英语交流的英国士兵，这启发了他，让他觉得自己也有用武之地。

2013年，哈利法进入叙利亚，最初加入由奥马尔·希沙尼领导的“穆哈吉林-瓦勒-安沙尔旅”，后者同年底宣誓效忠IS。希沙尼来自格鲁吉亚，后来担任IS的“战争部长”。

2018年11月6日，叙利亚大马士革，当地建筑大多化作废墟（@视觉中国 图）

不久后，哈利法开始为IS的媒体部工作，办公地点位于叙利亚拉卡市约20公里外的一栋别墅里。最初，他担任翻译，负责将阿拉伯语文本翻译成英语;后来，他被要求录制旁白。在被问及制作了哪些视频时，哈利法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后平静地答道：“比如‘战火。”

据哈利法介绍，媒体部门的负责人名为阿布·穆罕默德·伏尔坎，来自伊拉克，是IS著名领导人阿布·巴格达迪的心腹。伏尔坎深入参与了IS视频审查、脚本检阅和编辑等工作，直到2016年在一次空袭中被炸死。

伏尔坎坚持认为，处决视频中应当出现各式各样的刽子手，这样一来，就不会有某个刽子手尤其引人注目。哈利法说，媒体部有一个摄制组，专门在“哈里发国”搜寻最适合出镜的刽子手。他们渴望找到来自不同国家的人，从而强化IS的全球影响力。

摄制组使用静态摄像机、GoPro摄像机和无人机拍摄处决过程，再通过SD卡将原片传送到媒体部办公室。然后，一个剪辑团队会仔细研究收到的录像镜头，把单独的事件串联成一个故事，并添上音效和旁白。

哈利法表示，自己没有参與拍摄过程或是场景设置。“我只是视频的旁白”，哈利法坚称自己的工作仅限于室内。

他说，自己是被一名来自澳大利亚的主管挑中担任视频旁白的。“他会给我一个类似剧本的文本，我先检查其中是否有错误，之后进行录音，”他说，“然后主管进行审查，看看有没有什么是需要我强调的。”

哈利法回忆，最开始，录制是在一个专业的录音室进行，墙壁由泡沫材料制成，能很好地吸收周围的声音。编辑声音的是专业软件Magix Samplitude，成片则通过便携式卫星天线播放。

不过，2014年底美国的空袭改变了这一切。媒体部不得不从拉卡郊外搬到市中心，躲避在平民家——他们清楚，接近平民是最好的自我保护。随着IS势力的不断缩小，媒体团队被迫离开了拉卡，但仍然很活跃，随身携带着卫星天线。虽然担心天线会暴露身份，但这些人还是继续传播着“IS之声”。

意想不到的选择

据哈利法估计，在他被捕前的最后几周，IS在叙利亚的最后一片领地里至少还有 20 名媒体特工。“我认识的一些人仍愿意外出工作。”他说，“他们还在冒险。”

今年1月被捕时，哈利法称自己已经不再为媒体部门工作，而是成为了一名武装士兵，拿起步枪保卫IS。“叙利亚民主力量”的官员表示，哈利法曾试图攻击他们的阵地。

在一场枪战后，他流血不止，形单影只。他担任旁白的视频里满是逞强冒险的情节，他的声音代表着一个发誓永不放弃的组织——但哈利法表示，抗争了六年多之后，他做了一个自己意想不到的选择。

“我精疲力尽了，弹药也没了。”他说，“他们不停地叫我投降，于是我扔掉了武器。”

随后，哈利法和来自五十多个国家的数百名IS武装分子一起，被关押在叙利亚北部的监狱。这些“战士”的妻儿则被关押在拘留营，可以在帐篷里自由活动，但不能离开。哈利法说，他在IS结过婚，有两个孩子，但并不清楚妻儿如今身处何处。

对于哈利法来说，命运仍然是未知的。加拿大是众多不愿将本国的IS分子带回国起诉的国家之一——战场上的证据可能在法庭上不被采信，这会让起诉很难实现。哈利法表示，自己没有接到加拿大当局的探视，也没有得到领事方面的援助，而加拿大皇家骑警和加拿大外交部都拒绝就他被拘留一事发表评论。

摘自《纽约时报》，陈树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