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彩绘壁画的艺术特征与教化功能

孙玲玲

（安徽工程大学艺术学院，安徽芜湖241000）

徽州古建筑是古代安徽“徽州府”区域内保留下来具有地域特色的古代民居建筑，是中国古民居建筑艺术的典型代表。作为构成徽州古建筑艺术重要组成部分的皖南彩绘壁画是古徽州建筑上的一种以美化建筑内外墙壁为目的的装饰绘画艺术。皖南彩绘壁画历史悠久，世代相传，技艺精湛，集艺术和思想为一体，具有非常高的艺术价值，充分展示了古代徽州画工和艺人以及建筑主人的聪明才智、艺术修养和艺术创造力[1]。近些年来，有关皖南彩绘壁画的研究受到国内学术界比较多的关注，比较有代表性的研究有：罗尔纲与刘序功发表了多篇文章，对太平天国时期的曹氏支祠彩绘壁画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和探讨；安徽绩溪县文化局编印的《太平天国时期壁画考证》壁画图册，对太平天国时期的皖南彩绘壁画进行了比较全面、详细的整理和记录；周康正撰写了多篇关于歙县圣僧庵壁画的十八罗汉图和侧坐观音图的研究文章，对从圣僧庵皖南彩绘壁画的文物价值和观音造像的风格演变、壁画的表现形式等方面有所论述；赵桂芳、鲍蕾的《安徽歙县明代壁画保护》对安徽歙县明代壁画的现状以及壁画出现病害的原因、保护和修复的紧迫性和维修保护的一些方法等方面提出了建设性意见。皖南彩绘壁画艺术作为传统文化遗产，要想对其进行传承和发扬，仅仅局限于理论研究，很难完全体现其重要的文物价值和艺术价值。因此，从美术创作的角度对皖南彩绘壁画艺术教化功能方面深入研究是非常有必要的[2]。

一、皖南彩绘壁画的艺术特征

皖南彩绘壁画是中国历史上“宫墙彩绘文化”的沿袭与传承。南宋后，壁画彩绘开始走进民居建筑，受到宫廷彩绘与徽州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的影响，皖南地区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推崇儒家思想、表现忠孝礼节和美好生活追求的壁画艺术风格。皖南彩绘壁画反映了古徽州人的个人修养和精神追求以及古徽州人的处世哲学，皖南彩绘壁画成为古代徽州地区的一个重要的文化载体与标本。总体说来，皖南彩绘壁画具有艺术性、地域性和丰富性与教育性和教化功能四大特点。

1.艺术性。皖南彩绘壁画的艺术性体现在超尘拔俗和凛若冰霜的艺术气质方面，充分体现了新安画派的风格，表达了古代徽州老百姓的高古情绪，彰显和展示了简洁淡雅和清新飘逸的文人风格，徽州地区得天独厚的山水美景和儒家传统文化被表现得淋漓尽致。皖南彩绘壁画以文人画的手法，在色彩上是重水墨轻艳丽的，在线条上是洒脱不拘的，在表现上是求意象外的趣味，而不以写实为专务，细腻的用笔技法表现出淡雅朴素的艺术效果。徽州民居壁画的造型以“线”为主，并且主要是用曲线表达为主，直线作为辅助，直线和曲线相辅相成与相互配合完成画面。壁画中线型顺畅、一丝不苟，严谨又不失灵动，用笔看似草率，实则传神。主线在图案外轮廓或重要壁画上，颜色深而浓，以突出造型感；次线简练放松与主次线条相互配合，构成画面强烈的节奏感和装饰感。徽州民居壁画为了增加房屋内部空间的美观性，增强装饰效果，在线型的选择、组合上追求节奏的变化。在审美观念上崇尚“装饰性”，处处体现出壁画的独特的装饰美，具有非常高的艺术价值。

2.地域性和丰富性。皖南彩绘壁画的地域性是指皖南彩绘壁画在壁画的呈现方式和壁画制作材料的选择上具有明显的地域性特点。皖南彩绘壁画依附于徽州特色的徽派民居建筑空间和结构中，它根据徽派民居建筑的实际情况与特点而呈现出来，如徽州建筑特有的马头墙、照壁等建筑结构上的壁画就极富徽州的地域特征。同时，皖南彩绘壁画制作材料的选择上也是就地取材，如在壁画的底坯所用的植物与矿物颜料方面，使用徽州本地出产的桐油和成年老灰以及骨胶，根据一定比例调和而成，通过这些徽州本土的材料和传统工艺来增加木板和墙壁上绘画的附着力、表现力以及艺术张力等。可以说，在壁画制作材料的选择上具有非常明显的地域性特点。

皖南彩绘壁画的丰富性主要体现在壁画内容的丰富多彩与壁画装饰位置的丰富性两个方面。皖南彩绘壁画的内容涵盖了动物题材、植物题材、人物故事题材、山水风景等等，题材多样，内容丰富。壁画装饰位置是壁画附着的对象，壁画一般是依附于古民居建筑和祠堂建筑内的正厅、前厅和后厅的高处或者是建筑的天花板、阁楼满顶板、床的彩盖板与厢房内部板壁、窗扇内外裙板、床上方满顶板和阁楼门板，建筑外部的四周门楼、门头、门罩、门楣和建筑外部的窗楣、窗罩，皖南彩绘壁画装饰建筑的位置非常丰富多样，不拘一格。

3.教化功能。皖南彩绘壁画的教育性是指壁画的内容传承了中华民族优秀文化，表现了儒家文化的忠孝礼节，于无形中起到了弘扬中华文化的教化作用。徽州百姓通过身边的壁画形式传播儒家文化，反映了徽州百姓现实与理想相结合的日常处世哲学。皖南彩绘壁画寓道理于故事中，把道德伦理教育与审美的情感体验融合在一起，揭示其人生理想和道德追求，表达的是中国古代社会长期形成的伦理道德观和审美价值观。人们在欣赏皖南彩绘壁画过程中，儒家理学和仁义礼智信的道德标准不断被重申与强化，中国传统伦理价值观和世界观的正当性也在一种审美的情感共鸣中得到一次一次反复确认。皖南彩绘壁画所宣扬的道德伦理价值获得了普通百姓的广泛认同，皖南彩绘壁画中的伦理道德和儒家思想最后在潜移默化中成为普通百姓的价值准绳，起到了非常明显的启蒙、教化和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教育作用。

教化功能在艺术作品中的作用和价值应该说是一个比较古老的话题。在中国历史上的各个不同朝代，不同的艺术形式在社会教化的功能上地位是不尽相同的。在春秋和秦汉时期，音乐被认为是最重要的教化艺术形式；汉代以后一直到宋代，社会的教化功能主要由美术作品来完成；元明清时期，戏曲及民间说唱艺术成为社会道德教化的最主要的载体。唐代画家张彦远在其《历代名画记》中明确指出，教化功能就是绘画的社会价值所在。所谓“教”有说教的含意，一般是通过正面和反面人物的对比使人获得认知。比如，顾恺之的《女史箴图》作品描绘了十九位女性的模范事迹，有汉代冯媛以身挡熊保护汉元帝的故事，还有班婕妤不与汉成帝同辇以防成帝误朝政的故事等等，都是描写上层妇女应有的道德规范，给普通老百姓树立一个榜样。而“化”则更倾向于潜移默化的熏陶。皖南壁画关于道德的论述和典型人物的塑造，只是描绘了一派和谐的场景，从这充满诗情画意的描写中,曲折地表达出自己的理想,这种艺术的手法就是“化”。过去一般比较重视对“教”的研究，而对“化”的研究重视不够，甚至将“教”与“化”笼统在一起研究，并没有认真区分二者的差异。虽然在艺术中“教”与“化”有时候难以分割，但是它们还是有明确区别的。“教”强调对善恶是非的分辨，更加偏重理性；而“化”倾向于对人生态度的引导，更加偏重感性。“教”表达的时候一般比较直接和鲜明，有时会令人反感；而“化”表达的时候一般比较迂回和含蓄，往往更容易被人接受。“教”与“化”的表现力，不同的艺术形式和艺术主题有着明显的差别。例如，有具体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的绘画、摄影、电影和电视等艺术形式更适合于“教”；而没有具体人物故事的纯音乐、舞蹈、书法和抽象美术作品等艺术形式比较适合于“化”[3]。

皖南彩绘壁画创作深受中国古代传统教化思想的影响，壁画艺术创作中始终坚持“教化为先”的文化观念，皖南彩绘壁画以生动活泼、简单易懂的形式存在并实现其观赏价值与成教化和助人伦的教育作用，皖南彩绘壁画以其自己独特的优势，承担起了文化传承和道德教育、教化的使命。

二、皖南彩绘壁画的教化形式

皖南彩绘壁画特别强调表现内容的教化功能是其区别于其他民居壁画的一个重要的特征。皖南彩绘壁画的教化作用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1.寓教于美，雅俗共赏。皖南彩绘壁画有一种寓教育于欣赏之中的潜移默化的作用，它在给观众欣赏壁画作品美的同时，也对他们进行了道德观念的传播，成为教化目的和审美动机的混合体。皖南彩绘壁画的表现内容借助现实生活事物的特征和属性，并在此基础上加以艺术化的引申、发展。徽州普通百姓对于生活情趣、道德观念、社会角色和价值取向甚至于主流意识形态的接受和形成，往往都有赖于皖南彩绘壁画这种不需要书面文字的审美形式。

皖南彩绘壁画表现的内容和题材主要有：以动物为主的题材、以植物为主的题材、以人物故事和山水为主的题材等。以动物为主的题材壁画较常见的包括鱼、喜鹊、龙、凤、大象、猴、蝙蝠、蝴蝶、鹤和狮子等，这些动物寓意吉祥如意、福寿安康，反映了百姓的精神向往与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如鱼表示“年年有余”，喜鹊成双寓意“双喜”，龙与凤寓意“龙凤呈祥”，大象寓意“吉祥”，蝙蝠寓意“福气到”，蝴蝶与鹤寓意“老年人长寿健康”。总之，皖南彩绘壁画通过动物壁画的谐音、象征与类比等表现手法传达百姓内心的祈盼与愿望，体现百姓求吉纳祥的生活追求。

以植物为主的题材壁画运用较多的有竹、梅、兰、石榴、松、牡丹等。梅、兰、松、竹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中象征坚忍不拔、百折不挠、自强不息的精神品质和高尚情操的重要载体。石榴借“榴开百子”暗含吉祥如意、多子多孙；牡丹意味荣华富贵与平安，表现出徽州人较强的宗族观念意识，传达吉祥如意、多子多福、万事安康之美好愿望。

以人物故事为主的题材壁画寓意深远、画面朴实，其通常绘于居室和厅堂墙面、天花板等处，主要反映民间民俗、民风和历史典故，取材于日常生活，真实朴素，如“郭子仪拜寿”体现出世人称赞郭子仪的高贵品质，与人和谐相处，待人宽容，孝父祥和的故事内容；“东坡玩砚”“八仙过海”“百子闹元宵”“太公垂钓”“渊明采菊”等体现出世人追求美好生活、吉祥多福、万事安康之美好愿望。人物故事题材壁画将徽州民间故事运用通俗简洁的艺术手法表现出来，表达应该遵循的生活态度和理想追求，体现徽州人喜好儒雅的审美趣味。

以山水风景主的题材壁画一般与植物、动物壁画相结合，共同营造和谐、自然的画面，如黄山、白岳等自然风光。山水风景题材壁画在造型、构图、取景、用笔技法上与徽派绘画风格颇为一致，景色迷人，山水相映，气韵生动，丰富了徽州民居壁画的内容，增添了徽州古民居的地域性特色。

皖南彩绘壁画艺术产生和发展于民间，在民间有着非常强烈的生命力，以富于艺术魅力的形式，为历代普通百姓所喜闻乐见。皖南彩绘壁画是徽州人推崇儒家思想、体现其文化修养的载体，给皖南彩绘壁画提供了崇儒兴文的深层次的文化积淀；再加上徽商强烈的宗族观念，故皖南彩绘壁画以推崇儒家思想、引导百姓恪守仁义礼智信的道德标准为主要内容，通过壁画的形式，将日常生活中应遵循的道德守则、坚持的道德标准与现实生活结合起来。与那些文人士大夫文章的枯燥深奥的书本说教相比，它以更加人性化、通俗化的方式被普通百姓所接受[4，5]。

2.惩恶劝善。惩恶劝善是皖南彩绘壁画教化的主旋律，那么皖南彩绘壁画是如何进行惩恶劝善的伦理教化呢？

（1）故事情节善恶有报。皖南彩绘壁画在儒家思想的熏陶与引导下，一方面通过对“物”的描绘勾勒出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祈愿，另一方面以文化典故或徽州百姓的生活为表现形式，将带有寓意的故事用画面呈现出来。皖南彩绘壁画在题材的选择上通常是民间传说、戏文、故事以及各种吉祥图案。这些内容往往是从历史故事中发展出来的。诸如忠臣和孝子的故事洋溢着感染人心的力量，这些故事情节善恶分明，忠奸判然。皖南彩绘壁画把比较教条的道德说教放在先贤典范的具体故事中，可以说是最易被人接受、最有效的一种教化方法。

（2）人物塑造和树立榜样。通过塑造优秀楷模形象来反映社会生活、表现建筑主人和工匠艺人的主体精神是皖南彩绘壁画的创作宗旨。总体上，皖南彩绘壁画人物形象可以归结为两大类：历史人物和神话传说人物，但是这些人物都一定是具有强烈伦理道德意识的榜样人物。树立榜样可以说是皖南彩绘壁画人物形象的突出特点。皖南彩绘壁画创作以形象鲜明的人物形象褒善贬恶，通过表现一些具有强烈伦理道德意识的榜样人物，引导世人向他们学习，对普通百姓有着非常明显的潜移默化的教化影响。

3.陶冶情操。皖南彩绘壁画的教化作用，还表现在使欣赏壁画成为陶冶情操和开阔眼界的一种活动，从而达到教化的目的。彩绘壁画作品是极其广泛地、经常地，潜移默化地对人们发生影响，人们感受彩绘壁画的活动其实是欣赏与理解以及感情与认识相统一的一种精神活动，通过对彩绘壁画作品的欣赏唤起人们的生活情趣、价值体验，表现为一种“潜移默化”的提高认识、陶冶思想情操和提高精神境界的过程。皖南彩绘壁画陶冶情操的作用还表现在通过对彩绘壁画的欣赏，帮助人们开阔眼界，扩大知识领域。对每个普通人来讲，特别是在交通和信息不够发达的古代，不管你如何见多识广，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观察和体验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是人们借助于对这些内容丰富的彩绘壁画作品的赏析，可以形象地接触到许多个人生活经历远远不可能涉及的更广阔领域。皖南彩绘壁画帮助人们开阔了眼界，并且了解到许多从书本上或者个人经历中所无法获得的丰富多彩的知识。这种对人熏陶的过程是通过陶冶情操和开阔眼界来启发人的善心，使人们的内心道德化。壁画欣赏活动不仅培养了人们的审美能力，并且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着人的道德品质、素质修养的塑造和人生观、价值观的形成[6]。

三、余 论

徽州地域文化长期以来受儒家伦理道德的影响，给皖南彩绘壁画提供了崇儒兴文的深层次的文化积淀。皖南彩绘壁画有着丰富的儒学伦理内涵，体现着儒家文化以忠恕为本，强调“礼”的行为规范，同时肯定现实生活的合理性，讲求中庸有度，表达了古代社会长期形成的伦理道德观和价值观。皖南彩绘壁画把审美的情感体验与道德伦理融合在一起，揭示其人生理想和道德追求，让欣赏壁画艺术的行为成为“助教化”的活动。因此，皖南彩绘壁画不仅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而且对于德育和智育的教育功能也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由于壁画等公共艺术作品既有物质文化的性质同时又表现为一定的意识形态，并且是经常地、不知不觉地和极其广泛地对人们发生影响。因此，壁画设计中在内容的选择上不仅仅要体现公共艺术作品的审美功能，而且一定要发挥公共艺术作品的教育功能，让欣赏者通过对艺术作品的欣赏唤起人们的生活情趣、价值体验。让欣赏公共艺术作品成为一种“潜移默化”的陶冶思想情操和提高精神、道德境界的过程[7]。

总而言之，中国自古就有重视道德修养的好传统，“修身”一般都是古代读书人放在第一位的人生追求，而功名利禄只能放在第二位。对于百姓来说，作为公共艺术民居壁画等艺术作品是传播道德观念重要的载体。今天的艺术工作者应该在壁画形式语言和重教化功能等方面汲取皖南彩绘壁画中的精华，在艺术创作中将传统美德融入到我们的作品中，从中国传统文化和历史故事中寻找素材。在艺术作品题材和内容的选择上，更加注重故事的陶冶教化作用和艺术形象的楷模作用，在艺术创作中将中华传统美德融入到我们的作品之中。在强调作品艺术性的同时注重公共艺术作品的教化功能，充分利用艺术载体传递艺术家的美学思想，弘扬和植入主流社会思想，承载厚重的文化内涵，在公共艺术作品的欣赏者心灵深处架起一座从审美体验到道德感悟和提升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