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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词重叠式的语体修辞特点

2019-03-15郑伟娜

语文学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书面语语体量词

○ 郑伟娜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 人文学院,广东 深圳 518172)

关于量词重叠这一形式的语法意义,前人有过深入探讨。比如,赵元任指出某些类别的量词“可以重叠表示遍指”[1]263;朱德熙也指出“这类重叠式包含‘每’的意思,‘个个’就是‘每一个’,‘张张’就是‘每一张’”[2]26。宋玉柱[3]通过详细的考察指出,量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随其句法功能而改变,分别可以表示周遍义、多量义、逐量义、连绵义等①。似乎从这个时候开始,学者们才意识到量词重叠式不止有“周遍义”这一语法意义。

那么,为什么之前的学者,包括赵元任先生、朱德熙先生在内,都没有注意到量词重叠式的其他语法意义呢?一个可能的答案是:量词重叠式的不同语法意义具有不同的语体色彩,研究对象所在语体的差异直接决定了观察结果的差异。具体而言,量词重叠式表周遍义很可能分布在口语语体中,而其他语义则可能分布于书面语体中。那么,实际情况是否如此呢?我们通过大规模语料分析,来回答这一问题。

一、考察方法

(一)考察对象

前人指出,汉语不同量词的重叠能力是不同的,量词能否重叠,受到多方面条件的制约。比如,石毓智[4]、刘海燕[5]等学者指出,量词的所属小类、语音形式、词义褒贬、与数词搭配能力等都对其能否重叠起制约作用。基于此,本文对考察对象会有所选择。我们参考赵元任[3]、朱德熙[2]、何杰[6]、郭锐[7]等,将名量词分为以下几个次类,并从部分次类中选取一些常用量词进行考察。我们的分类及考察对象如下②:

a.个体量词:本、辆、头、只、张、朵

b.集合量词:队、群、堆、套

c.容器量词:杯、盆、碗、箱

d.部分量词:块、片

e.过程量词:出、顿

f.度量词:尺、寸

g.种类量词:类

h.临时量词

i.不定量词

以上述量词为考察对象,我们在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语料库(现代汉语)中穷尽性搜索量词重叠式用例,共得例子1261个。我们对这些例子的语体色彩进行考察。

(二)考察方式

在考察之前,我们需要明确的一个问题是,量词重叠式的语体色彩从何而来。符淮青指出,词义由概念义和附属义两部分组成,其中后者又包括了形象色彩、感情色彩和语体色彩等。[8]38-58如果一个量词具有某种语体色彩,则相应重叠式的语体义自然是来自量词本身;而如果量词本身并不具有语体色彩,则相应重叠式的语体义就应该来自重叠操作了。翻检《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增补本)》[9],可以发现,上面例子中的量词均不具有特定的语体色彩。所以,量词重叠式所具有的语体色彩,应该是来自重叠操作。

方梅指出,“语法总是有语体倾向的”[10]5。即便是在屈折语里,一个给定的句法范畴也会因语体差异而表现不同。如,在英语口语中,关系代词作为从属句形式标记,用与不用、用哪一个,远不如书面语那么严整。[11][12]所以,如果一个重叠操作在不同的语体中有不同的语义解读,也完全不足为怪。

那么,我们又将如何辨别量词重叠式的语体问题呢?我们所采用的操作程序。

第一步,确立语体类别。关于语体的定义及分类,学者们争议颇多。有关语体定义的问题,可以参见张弓[13]、林裕文[14]、王德春[15]、刘大为[16]、陶红印[17]、黎运汉、盛永生[18]有关专家的论述。有关语体分类的问题,可以参见唐松波[19]、李文明[20]、常敬宇[21]、陶红印[17]、冯胜利[22]等有关专家的论述。对于本文而言,简单的口语语体、书面语体二分法已经足以说明问题。而根据前人的研究,语体类别之间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呈现为一个连续统、语体轴的样式。在语体轴上,口语语体和书面语体分别出现在轴的两端,其间过渡地带,可称之为“中性语体”,如图所示。

口语语体 中性语体 书面语体

←————————————→

采用这个三分语体类别框架,能大大方便我们的语体判断。对于语体倾向性不强的例子,我们不便于将之归入口语语体或书面语体,便可放入中性语体中。在下面的行文中,我们将着重关注口语语体和书面语体用例,而淡化中性语体例子。

第二步,找寻判断语体的因素。在CCL语料库中搜寻得到的语料,大致可以给我们提供三个方面的判别标准。一是文体(genre)。CCL语料库中,每条语料都会显示其来源。其中,现代汉语语料来源有12个方面,包括“现代”的戏剧、文学2类,还有“当代”的口语、史传、应用文、报刊等10类,每类之下又各设小类。这些语料来源,或者叫文体,为我们判断语体提供了很好的参考价值③。二是句型句式。不同语体青睐不同的句型句式。比如,赵元任[1]41提出了整句和零句的概念④,之后包括陈建民[23]、陆俭明[24]和Tao[25]在内的研究都表明,零句是口语语体中的常见格式,而书面语则多用整句。冯胜利列举了近300个汉语书面语常用古句式,包括“为N所V”“集……之大成”等,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26]。三是共现词语的语体色彩。这方面,前人也有一些比较重要的成果。比如,王德春[27]136-142把词汇分为中性词语、书卷词语和谈话词语,分别运用于中性语体、书面语体和口语语体中;袁晖[28]曾讨论过文体词和通用词的问题⑤;冯胜利(2006)更是以论著的形式,详细分析了包括250个嵌偶单音词和400个合偶双音词在内的大量书面词语。[26]

以上述三个方面为观察点,即观察语料文体、句型句式及共现词语,我们可以判断出对象语料的语体风格⑥。

第三步,得出量词重叠式的语体色彩。陆俭明认为,句法、修辞都要符合语义和谐律[29][30]。在句法层面上,语义和谐律体现为:一、整体的构式义与其组成成分义之间在语义上要和谐;二、构式内部词语与词语之间在语义上要和谐;三、构式内部词语的使用与构式外部所使用的词语在语义上要和谐。[30]13-15语体色彩作为语义的一种,其搭配自然也要遵从语义和谐律。具体而言,对象语料的整体语体色彩即量词重叠式的语体色彩。

二、量词重叠式的语体色彩

(一)总体情况

通过检索和分析,我们得到量词重叠例子共1261例。这些例子的语体分布如下:

量词重叠式的语体分布

剔除掉存疑例子之后,剩下的1253个例子,绝大多数(958例)分布于典型书面语体,只有少数(80例)出现在典型口语语体中;剩下的一部分(215例)语体色彩不明显,我们将之归入中性语体中⑧。这是量词重叠式语体分布的总体情况。造成此分布差异的可能有必然性因素,也有偶然性因素。所谓偶然性因素,包括考察对象的选取、语料库自身语体分布在内的多种因素。只有排除偶然性因素的干扰,我们才能得出有说服力的结论。我们通过句法位置、语义解读、韵律等方面的分析,来说明以上语体分布的必然性。

(二)句法位置与语体色彩

量词重叠式可以充当主语、主语定语、宾语定语(包括动词宾语定语、介词宾语定语、把被宾语定语等)、状语、谓语和补语。例如:

(1)老板说:“看呵!我这里块块都是好肉。”

(佛法修正心要)

(2)盆盆鲜花点缀,北京大小商店人涌如潮。

(1994年《人民日报》)

(3)天空飘着朵朵白云,机场掠过阵阵细风。

(1994年报刊精选3)

(4)我节节后退,而她寸寸进逼,我只得向她缴械投降。(《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5)西王母曾路过此山,见这里绿树阴阴,流水潺潺,仙阁悠悠,白云朵朵,青烟袅袅。

(1994年报刊精选10)

(6)我仰望蓝空,极目远眺,天际间,恰似白梅朵朵,由远及近地飘来。

(1998年《人民日报》)

而在上述不同的句法位置上,量词重叠式对语体的要求并不完全相同。我们的统计情况显示如下:

量词重叠式的句法位置与语体分配统计⑨

如果我们以语体为视点,则可以发现:在书面语例子中,量词重叠式散布在各个不同的句法位置上;而在口语例子中,量词重叠式则集中分布在主语和主语定语位置上。例(1)-(6)也可以佐证这一点。当然,在这个和谐的场景下,也有着疑似噪音的出现——量词重叠式做宾语定语,有两例疑似出现在口语语体中。我们观察这两个例子:

(7)李英杰市长深有感触地对周围的干部们说:“看到孩子们和村民们那张张满意的笑脸了吗?那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1995年《人民日报》)

(8)人们的心,被这声声巨响、片片火光激动得大有要朝嗓子眼外跳的劲头。

(冯志《敌后武工队》)

可以发现,这两个例子都不是典型的口语用例。例(7)虽然以直接引语的形式出现,但是作为《人民日报》的新闻,它本身已经经过加工,书面语色彩较浓;例(8)是小说的叙述描写语句,该句杂糅了口语与书面语,其中口语表现为共现短语“大有要超嗓子眼外跳的劲头”,而书面语则表现为对称形式“声声巨响、片片火光”,另外还有一个不出现于口语中的“被”字,所以该例也不是典型的口语例子。

如果我们以量词重叠式出现的句法位置为视点,还可以发现:量词重叠式只有在主语位置上,其语体分布才稍显均匀;而在其他位置上则集中分布于非口语语体中。虽然量词重叠式做主语定语时,也有13个例子分布于口语语体中,但是较之数量庞大的非口语语体例子,所占比例就显得很低了。这是为什么呢?或许我们可以从其解读上寻找原因。

(三)语义解读与语体色彩

宋玉柱将量词重叠式的句法位置及相应语义概括为[3]:“量词重叠作主语、部分主语里的定语、部分状语、由动量词充当的状语时表示周遍意义;量词重叠作谓语、动词宾语里的定语、介词宾语里的定语、部分主语里的定语时表示‘多’的意义;量词重叠作部分状语、一部分由名量词充当的状语时表示‘逐一’的意义;量词重叠作部分状语、一部分由名量词充当的状语时表示‘连绵’的意义。”

上面统计显示,除了2个疑似例外,在我们统计所得的其他78个口语例子中,量词重叠式只分布于主语或主语定语位置上。结合宋玉柱先生的上述描述,可以发现:只有具有周遍义解读的句法位置(主语、主语定语),才有口语例子出现;不具有周遍义解读的句法位置,基本上没有口语例子出现。据此,我们可以有如下设想:

量词重叠式的语义解读与语体色彩关系:

a.量词重叠式表周遍义解读的,出现在书面语、口语语体中,不具有特定的语体色彩;

b.量词重叠式表多量义、逐量义、连绵义解读的,一般出现在书面语体中,具有书面语色彩。

量词重叠式的语体色彩与语义解读关系:

a.分布在口语语体中的量词重叠式只具有周遍义解读;

b.分布在书面语体中的量词重叠式可以有周遍义、多量义、逐量义、连绵义等解读。

上述的表述着眼点不同,而实质内容一致。根据出现在主语、主语定语位置上的78个口语例子,必须全为周遍义解读。由于主语位置上的量词重叠式只有周遍义解读,所以这部分的65个例子自然不成问题;问题是,主语定语位置上的13个口语例子,是否全为周遍义解读呢?答案是肯定的,例如:

(9)司机说:“到翁牛特旗的公路了,用三角石铺路,是这里的特色。块块石尖都朝上栽着,我在这条路上,两天时间扎破三个轮胎了。”

(1998年《人民日报》)

(10)当地顺口溜说:“碗碗油茶香喷喷,男女老少都能饮,不吃油茶没精神,吃了油茶有干劲。”

(新华社2004年4月份新闻报道)

(11)“啊哈,妈妈!不是真事?篇篇电影是那样,出出戏是那样,本本小说是那样,就算有五成谎吧,不是还有五成真的吗?……”

(老舍《二马》)

可以发现,即便出现在口语语体中,主语定语位置上的量词重叠式也常常处于某种韵律格式中,比如例(10)(11)。考虑到这类量词重叠式数量少,且在韵律格式上常有某种要求,我们有一个不甚成熟的设想:主语定语位置上的量词重叠式原本不出现在口语语体中,但是受主语位置上的量词重叠式影响,其分布扩展到口语语体中,但是数量很少,且常常在句式上、韵律上带有书面语的特点。这一设想是否正确,有待另文考察。

(四)韵律与语体色彩

与量词重叠式的总体分布相一致的是,在韵律上,量词重叠式整体上表现出较强的书面语特点。具体而言,量词的直接组成成分常以双音节的形式出现,从而在韵律上形成两个连续的标准音步⑩。比如:

(12)而与此同时,作为上交所另一主要交易品种的股票交易却几乎只只飘红。

(1994年报刊精选)

(13)天空朵朵云彩飞驰,地下雾腾腾的热气上升。

(杜鹏程《保卫延安》)

(14)由于排水不畅,地势低洼的街道和居民区成了片片湖泽。

(新华社2001年7月份新闻报道)

(15)瓷器店的碗碟寸寸变矮,糕铺的队伍尺尺加长。

(《读者》(合订本))

(16)天上有白云朵朵,几只蜻蜓飞过去,忽有几只像燕儿似的东西从天上飞下来。

(梁斌《红旗谱》)

(17)池塘处处,桃花片片,酥软稻田,呢喃燕子,织成了家乡春天的美丽图景。

(1994年《人民日报》第1季度)

这些双音节成分如果换用单音节或三音节成分,则其可接受度被削弱。比如例(13)中的“云彩”如果换成“云”,例(14)中的“湖泽”如果换成“湖”,则接受度下降:

(18)天空朵朵云飞驰,地下雾腾腾的热气上升。

(19)由于排水不畅,地势低洼的街道和居民区成了片片湖。

更为明显的例子是,像“花儿”这样在口语中儿化而形成一个音节的,在与量词重叠式组合时,在语音上必须还原为双音节词。比如:

(20)身着鲜艳民族服装的少数民族代表、委员,如同朵朵花儿,迎着春风,沐浴阳光。

(新华社2001年3月份新闻报道)

(21)少儿出版天地是一片光明的绿洲——雨露晶莹,花儿朵朵,万紫千红。

(1994年报刊精选)

在我们统计的1253个例子中,量词重叠式的直接组成成分音节数分布如下:

量词重叠式的直接组成成分音节数分布

可以看到,量词重叠式的直接组成成分音节数多为双音节。

另外,在直接组成成分为单音节或三音节的例子中,有一些出现在五言或七言诗句格中(单音节11例,三音节6例)。以“朵”为例:

(22)花蕾绽开朵朵美,春笋破土节节高。她们身上寄托着祖国的希望、祖国的未来。

(新华社2001年5月份新闻报道)

(23)漫道梅倒开,朵朵向阳回。

(王德芬《刘开渠与萧军》)

诗句、词句本身有自己的韵律格式,作为区别于其他各类文体的主要特点,韵律具有压倒性的作用。如果把连续几个标准音步(即量词重叠式直接组成成分为双音节、四音节成分)、诗词格等都考虑进来,我们发现,量词重叠式在整体上的书面语特点是比较强的。

(五)小结

以上我们考察了量词重叠式出现的句法位置、语义解读、韵律与语体色彩的关系。我们发现:量词重叠式充当主语和主语定语时可能表现出口语色彩或书面语色彩,而其充当其他句法成分时则一般表现出书面语色彩;口语语体中的量词重叠式只有周遍义解读,而书面语语体中的量词重叠式可以有多种解读。总体而言,量词重叠式在韵律上表现出较强的书面语特点。

至此,我们可以再回顾前人的研究成果。为什么在宋玉柱先生[3]之前,赵元任先生[1]、朱德熙先生[2]都只注意到量词重叠式的周遍义解读?我们的解释是,口语语体中的量词重叠式,确实只有周遍义解读。赵元任先生《汉语口语语法》的研究对象非常明确,就是“口语语法”;从该研究对象出发,自然得出某些量词“可以重叠表示遍指”这一结论。朱德熙先生的研究没有明确指出其研究对象的语体范围,但是由于多量义、逐量义、连绵义只出现在书面语中,所以没有被观察到,也属正常现象。

朱德熙[31][32]、陶红印[17]、张伯江[33][34]、方梅[11]、冯胜利[22]等都先后谈到,不同的语体有不同的语法;我们要充分观察、描写和解释语法现象,就必须充分认识和领会这一点。

三、方言中的量词重叠式

如果我们把考察的范围扩大到汉语方言中,会发现方言材料也是支持我们的结论的。在普通话口语中,例(24a)优于(24b)(24c)的:

(24)a.这些话句句都有道理。(量词重叠式作主语)

b.这句句话都有道理。(量词重叠式合并指示代词,共同作主语)

c.句句话都有道理。(量词重叠式作主语定语)

(25)a.件件行李都绑好晒。(每件行李都绑好了)

b.沓沓纸都一样厚。

较之普通话,粤方言量词重叠式充当主语定语表达周遍义,在口语中更为自由。

在闽南语潮汕话中,我们发现,例(25c)也是成立的,但是,在实际发音中,量词重叠式所修饰的中心语“话”要读轻声。

在林伦伦[36]、林伦伦、陈小枫[37]、林伦伦[38]关于潮汕方言的轻声描写中,都没有提到这一类轻声。这一类轻声可以归为语义轻声。潮汕方言有丰富的变调现象,表现为“前字变调”。在一般情况下,一个语段中,除了最后一个字不变调,其他成分均变调。比如,“只个字(这个字)”作为一个语段,一般情况下“只”和“个”变调,“字”不变调。但是,如果这个短语强调的是“只个(这个)”,区别于“许个(那个)”,则“只”重读,即读本调,相应的,原本不变调的“字”则读轻声。这样,语义上轻重成分的改变,直接体现为语音上轻重音的变化。在“句句话”中的“话”必须读轻声。我们推测,这是因为,量词重叠式本身就是一个表达某种强调义的格式;相应的,名词中心语有所弱化,在语音里形成轻声格式。

如果我们把口语中量词重叠式表周遍义的情况归纳,则可得:

口语中量词重叠式表周遍义情况分析

可以发现,充当主语定语、表周遍义的量词重叠式的可接受度,在普通话、潮汕话和广州话中呈现一个梯度变化。

同时,需要说明的是,无论是在粤方言广州话中,还是在闽南语潮汕话中,口语语体里的量词重叠式都只能表达周遍义。更确切地说,在潮汕话中,量词重叠式就只能表周遍义;广州话由于有一套成系统的书面语,所以在书面语体里,量词重叠式可以有其他解读。这一现象,正好佐证了我们前面的分析。

我们通过CCL语料库对一些量词重叠式进行考察,发现不同句法位置、语义解读的量词重叠式有着不同的语体色彩。具体表现为:量词重叠式充当主语和主语定语时可能表现出口语色彩或书面语色彩,而其充当其他句法成分时则表现出书面语色彩;量词重叠式只有在周遍义解读出现在口语或书面语语体中,而其他解读则只能出现在书面语体中。在韵律上,量词重叠式表现出较强的书面语倾向。此外,广州话和潮汕话的语料也支持以上结论。

【注释】

①量词重叠式表周遍义,如“他一共学五门功课,门门都得优秀”;表多量义,如“对对情侣伫立观玩,笑语声细……”;表逐量义、联绵义,如“光荣传统代代传”(转引自郭继懋,1999:7)

②其中,需要说明的有:

一、过程量词“出”,比如“一出戏”。

二、关于种类量词,我们不对最常用的“种”进行考察,主要是基于以下两个方面的考虑:在语义上,一般量词重叠式在语义上表示基于该量词语义基础上的多量或周遍等,大致上相当于“每一量”及“一量量”或“一量又一量”之义;而“种”的重叠式“种种”则无一例外表达“各种各样”的意思,而非“每一种”或“一种种”之义。在形式上,前者是构形重叠;后者是构词重叠,《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增补本》将之收为词条。

三、临时量词“身、手、脸”和不定量词“些、点”等完全不能重叠,故不纳入考察范围之内。

③关于语体和文体之间的关系,我们参考冯胜利(2010)的观点。他指出,“语体虽然不是文体,但语体确实文体产生的源泉。……叙述故事一般都用非正式的语体,论证时事多与正式语体结伴而行,而说明文则常常是零度语体的运用。如果说官方政府的文书钟情正式体、文艺学术的创造青睐典雅体,那么尺牍文学或可以看作便俗语体和典雅语体的艺术结合”(冯胜利,2010:400)。其中,非正式语体、便俗语体大致相当于口语语体,而正式语体、典雅语体大致对应于书面语体。

④赵元任指出,“句子可以从结构上分为整句和零句。[‘零’是畸零、零碎的意思。]整句有主语、谓语两部分,是连续话语中最常见的句型。零句没有主语-谓语形式。它最常见于对话以及说话和行动掺杂的场合。”

⑤袁先生文中所用术语为“语体词”和“通用词”。为了不与本文“语体”一词相混,我们将之称呼为“文体词”。文体词指的是某种文体专用和常用的词语。所谓专用,指的是某个或某些词语只能用于某一文体,而不用于其他文体。如“苦寒、疾驰、芬芳、绚烂、荡漾、萦绕”等就只用于文艺文体,“转发、批复、备案、会签、议决、商调”等就只用于公文文体。常用,指的是某个或某些词语在邻近的两种文体中常用,而很少用于别的文体。如“部署、嘉奖、贯彻、取缔、实施、从严”等常用于公文文体和时评文体。袁先生认为,所谓通用词,就是不带有任何文体色彩的词,是通用于各种文体或通用于大部分文体的词,如“天、地、人、男、女、说、走、大、高”等就通用于各文体,而“谁、什么、哪儿”则通用于大部分文体。

⑥理想上,我们希望文体、句式、词语与语体之间呈现出清晰一致的对应关系;但是由于社会现象的复杂性和语言的灵活性,上述几个方面常有不一致之处,这时候需要我们做出判断和选择。比如,新闻播报语言一般为正式书面语,而其中的直接引语则很可能为口语。那么,在判断语体时就要弱化文体的作用,而主要依靠所在句式和共现词语。

我们把对象语料的长度设定为从量词重叠式的前30字到后30字,这样,每条语料可达60字左右,基本上也就具备足够的句式和共现词语,以供语体色彩判断。

⑦绝大部分例子都是几个句子组成的语段,而极少数例子则只是言语片段,我们无法据此判断其句法位置、语义解读和语体色彩。这些例子共有8个,标记为“存疑”。

⑧这部分包括了至少两个类型的例子:一种是,该例子语体为通用语体;一种是,从语料上无法很好地辨别该例子的语体类别。

⑨其中,“(?)”表示“疑似”之义。

⑩关于韵律句法学、韵律词法学相关知识,参见冯胜利(1997,2000,2005)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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